“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秦鹿心中惋嘆:林妹妹談吐不俗,頗有文采,奈何喜靜不喜動。
她本來的身子骨就不好,心眼又尖。怕是不管嫁了誰,都萬萬落不著好下場的。
“如此我便走了。晚上再來,給林妹妹和兩位姐姐講好聽的故事。”
秦鹿笑一聲,告辭離開。
晴雯自是懶得送的。她和秦鹿很熟,也不是喜歡裝腔作勢的人;襲人想得多些,走遠送了十幾步。
倒是林黛玉讓人意外,對秦鹿彎了下腰,道了個萬福道:“妹妹送過鹿哥兒了。”
雖然只是微微的彎腰,但是以黛玉的身姿,秦鹿立刻有了一種清風浮竹的風姿綽約之感。“可惜了……”看到這股病態柔弱美的他再次感慨。
只是非常細小的感慨而已。
因為在他看來,林妹妹不管是樣貌、品性,還是女兒家后院里的各種事理,全都比秦可卿差了不少。
想起秦可卿,他心神微動。
今天無事,秦鹿想要多練會字。
他更想習武,奈何沒有一個好的老師——前段日子來的好漢功夫不錯,但其實比黑塔等人還要差了不少,更遑論和金開山比較了。
更讓他覺得金開山的武力非凡。
“五天前來了個雙鞭伍天賜,沒有在紅樓里寫過,卻實打實的,是北海道綠林逃荒來的有名好漢。
他和鈴鐺見過,自認不是鈴鐺的對手。那么,鈴鐺的大哥金開山又會有多么可怕的個人武力?”
秦鹿一邊練字一邊思考。
非常為難。
他見過寶哥兒找的武學教習,花架子而已。最多打六七個家丁。
府里也沒有把那個武學教習當個人物,權當哄寶哥兒頑,不讓寶哥兒練武辛苦罷了。
聽聽,就是不讓寶哥兒練武辛苦。
就算他激起了寶哥兒的上進之心,也有人阻著寶哥兒上進呢。而那些阻擋寶哥兒上進的人困難到幾乎無法對付。正是把寶哥兒寵成‘史上無能第一’的王夫人和老祖宗賈母。
“讓寶哥兒多鬧幾次,應該可以換個名師,我也可以偷學。但是會換誰呢?除非換成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護衛統領,別的頂不是金開山的對手呢。”
秦鹿揉著額頭。
很難想象,如今讓他最頭疼的一個人,竟是對他恭敬無比的金開山?
秦鹿著急練武。
而在南院馬棚的那邊,賈寶玉正在練武。
還是耍劍。說實話,在某些人看來真的如同耍賤一般。
劍是寶劍,劍光夠亮了,但是只有章法。
賈寶玉欣喜的發現南院馬棚扎著幾個好像練武的木頭人,把木頭人砍得木屑亂飛,硬是連個關節都沒能卸了下來。
旁邊還有小丫鬟們高聲叫好……
“哎呦我的寶哥兒,您可別練了!瞧這滿頭汗珠兒沁的,直心疼人!”
說話時,賈寶玉賭氣再砍了一劍。李嬤嬤又上來阻攔,掏出帕子給賈寶玉擦汗。
她是賈寶玉的奶娘,平日為人不好,喜歡拿大,對賈寶玉卻千萬分在意的。
畢竟是她奶大的孩子,賈寶玉又這么可愛。加上和賈寶玉本身沒有利益上的沖突,愛賈寶玉就更狠了。
她心疼賈寶玉,哀哀的叫道:“值什么、值什么?您將來可是府里最大的主子,舞刀弄槍的忒是累人,不如找幾個奴才仔細練罷!鹿哥兒怎么樣?我覺得他行!里外是這貨教唆您才想著習武!”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焦大正窩在馬糞邊上,悶悶的灌著燒心的烈酒。
他渾身臟亂。也就賈寶玉練習騎馬時才伺候著,讓自己干凈了安靜牽馬,平時都是邋遢習慣的模樣。偶爾看賈寶玉練武,眼底才有些欣慰的神色出來。
此時聽到李嬤嬤叫喚,眼睛一亮,竟是仿佛猛虎看見獵物要擴張眼瞳,周身爆起了微弱風響。
“二爺!院子里有事呢!咱回?”忽聽外面有人在喊。
賈寶玉終于停下,連著李嬤嬤、馬棚的仆役、叫好的奴才、陪練的小丫鬟們一起看過去。發現晴雯來了,掐著兩尺長蔥花似的指甲,快活的喚著賈寶玉。
“何事?”賈寶玉不喜歡被人吵了耍劍,不太開心。
晴雯笑道:“是鹿哥兒那邊的事情來了。”
“鹿哥兒?哦……今天……咦?他還真的給我分紅?我都說不要,賞給他了,他還這般木頭?不要不要!你回了他。就說我不缺銀子,他缺銀子。全都給他!”
賈寶玉還是不想回去。
“這怎么行?”
李嬤嬤一下子急了。晴雯也神色不對。
李嬤嬤連忙上前,拐著彎兒勸賈寶玉:“天色不早,您還是回去吧。您可仔細,老爺今兒在家呢,提防問您的書!”
賈寶玉聽了這話,心中便不大自在,慢慢的垂下劍鋒,也低了頭。
他害怕賈政。怕自家爹像老鼠見了貓似的。無它,任誰被自家老爹狗一樣的打,叫春夜貓子似的罵,親情之上也要加了八百分畏懼的。
賈寶玉只好帶人離開,渾不知馬糞旁的焦大慢慢抬頭,盯著晴雯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晴雯小丫頭的表情,鹿哥兒怕是給了寶哥兒不少錢?”
焦大慢慢笑了。
賈寶玉走后,南院馬房就熱鬧起來。
沒有主子在旁邊看,馬棚的小管事就要拿大,揪著四五個馬房小廝要去喝酒。談笑間葷語糙話層出不窮。硬是污人耳朵。
小廝里有個長得俊的,被小管事揪住小臉,直說喝醉就不回來了,一起肏。
焦大張嘴就罵:“狗一樣的東西,也要學寧國府的主子?”
小管事瞪眼:“你說誰!”
焦大醉眼惺忪,嘎嘎怪笑道:“說你又怎的!沒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事!你也不想想,你焦大太爺翹翹腳,就比你頭還高呢!二十年頭里你焦大太爺眼里有誰?別說你們這一起子雜種王八羔子,就算賈珍賈蓉,你焦大太爺也要喊一聲烏龜王八!”
他小時跟著寧國公賈演四處征戰,從死人堆里把奄奄一息的賈演背出來。沒有飯吃,他餓著肚子去偷東西給賈演吃;沒有水喝,他自己喝馬尿,把得來的半碗水給賈演喝。
九死一生幫賈演掙下偌大家業。
而如今想起賈珍那個扒灰的公公,賈蓉那個懦弱的禍害,只感覺寧國府已經完了。扯嗓子要罵。
罵完又道:“今看來也只有榮國府的寶玉這孫子好些。寧國府沒救了,咱賈府還有的救。”
聲音頗為唏噓。
別人卻看不順眼。
馬房小管事冷笑道:“好好好!你最厲害!是府里的老人!是跟老太爺出過兵的高人對吧!”
說著又罵::“我道是有多高呢?秦大奶奶好端端的家里不住,跑咱們府上耍了這許多日,硬帶來你這么一個老不死的狗東西!我還就放話了!主子可以白吃白喝,你個老東西又怎的可以!明天我回來,這滿地的馬糞若留了一絲半點,我喂你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