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池是被凍醒的。
又或者,也有可能是被吵醒的。
不知為什么,今晚特別冷,冷到溫池蓋了兩床被子,都無法抵擋來自腳底板的寒意。
而且,任羽去廁所的次數,更加頻繁了。
蜷縮在被窩里,一邊忍受著寒冷,溫池還要一邊聽著,幾乎半小時一次的馬桶抽水聲。
每當抽水聲響起,他的雙腳仿佛又冰冷了許多。
“這還怎么睡啊。”
溫池掀起被子,直接找了件羽絨服披上,揉著眼睛來到客廳。
任羽剛巧從衛生間出來:“晚上好。”
她臉色略顯蒼白,似是生了病一般,隨口說了句,然后往臥室走去。
“肚子還沒好嗎?”溫池有些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我房間里還有點藥,我去給你拿?”
“不用。”任羽擺擺手,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藥我吃過,睡一覺就好。”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會這樣……”
“吃壞東西了。”任羽站在門前,燈影下的她,有些看不清模樣。
有那么一瞬間,她的樣子在溫池眼里無比陌生,變得不像熟悉記憶中的模樣了。
離開燈影,朦朧感褪去,她的臉也很快清晰起來:“不用擔心我,挺晚的了,你去睡吧。”
“好。”溫池像是短時間失去了思考能力,意識飄離,呆呆的點了點頭。
等任羽臥室門關上,溫池這才清醒了一些,剛待往回走,接著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對著房門問:“對了,你不覺得咱們公寓……很冷嗎?”
“多蓋床被子。”
“好……好吧。”溫池眼中盡是疑惑,但也沒再說什么。
他們自從9號精神病院回來后,任羽整個人就感覺怪怪的,隱隱中透露著不對勁,但具體是哪不對,溫池還沒找到。
或許她現在這副樣子在別人眼里看來,根本沒什么不同,挺正常一姑娘,不過溫池與她相識多年,太了解她了。
別的不說,至少他認識的任羽……從來不會倒垃圾。
這種事,基本都是由溫池去做的。
再聯想到白天她手里的那包浸濕的垃圾,他的心情莫名沉重了很多。
“但愿……是我想的太多吧。”
回到自己的房間,溫池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并不寬敞的房間,越來越冷,他不止腳底板冰涼,寒意甚至已經蔓延到他的上身,默默胸口,連那個部位都不再發燙。
“這地方不能呆了。”
他打了個寒顫,猛地挺直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找到藏在柜子里的磁表,溫池把能穿的都床上,帶上銀行卡,重新回到了客廳。
“你真的不冷嗎?”他猶豫了下,考慮過后,還是問了。
“哎呀,大哥!我不冷,你煩不煩啊!”任羽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明天還要去面試呢,我要睡覺。”
“成吧,你睡,我不打擾你了。”溫池離開她的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頭道:“那我出去了,我實在是受不了,太冷了。”
里面的任羽先是沉默了一會,過了七八秒才又開口:“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她到底……哎。
溫池想問又不好問,遲疑了許久,最終還是憋了回去。
每個人心中都有只屬于自己的秘密,就像他對任羽隱瞞的那樣,即便是作為朋友,他們也需要互相尊重彼此的隱私。
這種事,隱瞞只會為了對方好,所以溫池關上門,默默地離開了。
聽著外面的大門關閉,任羽臥室門也跟著開了。
她的面色依舊發白,臉部像是被水泡過,大面積浮腫,配合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在燈影下,異常滲人。
知道溫池走了,她隨即拖著沉重的腳步,踉踉蹌蹌的來到衛生間,進去后,對著馬桶一陣狂嘔。
一簇又一簇的帶血的黑發自她喉嚨里涌出,頃刻間,就把馬桶塞得滿滿當當。
可這才只不過是一小部分,按下馬桶上的抽水按鈕,任羽又接著開始。
伴隨著抽水聲結束,客廳里的電視……跟著莫名開啟,發出了異常嘈雜的聲音。
像一個人自言自語,破口大罵,也像許多人聚齊在一起,竊竊私語。
任羽聽不清。
她也不想去聽。
所以她忍住繼續嘔吐頭發,目光陰郁的來到了客廳。
電視機沒有一片雪花,里面正播放著什么,畫面非常清晰,堪比藍光畫質。
里面人的樣子、衣服、甚至身上的毛孔,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這個人她很熟,周圍所處的環境也是。
任羽彎下腰,電視里的女人也彎下腰,她臭著臉,里面的女人也耷拉著臉。
看著那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任羽默不作聲,走到一旁,直接把電源給拔了。
但……電視里的女人依然還在。
里面的她也走到了同樣位置,拔掉了電源。
這臺電視就像是一面鏡子,也像一個監控攝像頭,復刻著任羽所有的動作。
“嘔~~”
有段時間沒吐,任羽又開始往吐著頭發,而電視里另一個她也彎下腰,學她往外吐著。
只不過,她吐出來的不是頭發,而是……一個又一個的小人。
這些大約指甲般大小的人,沒有臉部,沒有頭發,它們渾身濕漉漉的,爭先恐后的跑來,密密麻麻的推擠在電視屏幕上,緊緊貼住,仿佛隨時都要擠破屏幕,沖到任羽眼前。
“把頭發還給我們!!!”
盡管沒有臉,可它們依然發出了聲音,恨不得要把任羽撕碎一般,惡毒的叫喊著。
任羽艱難起身,盡量直起身子,死死地盯著電視,與它們對視。
“你會死的!”
小人們不依不饒,叫喊中還摻雜著令人心悸哭聲,整個客廳里又吵又亂。
終于,任羽忍不住了,強忍腹部的撕裂感,她大步沖到了電視前,然后張開嘴,把電視……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