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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章 大漲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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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寧衛民,他也沒閑著,而且他玩的更大,把事兒做得更絕。

  正好這次回來他要跟合作唱片公司結賬,斐翔、張嬙、崔見的個人專輯,還有松本慶子的《李香蘭》電影原聲專輯,這些已經發行且持續熱賣的磁帶,都有尾款要結。

  同時寧衛民還肩負著再度在內地發行《摘金奇緣》電影原聲專輯的任務。

  這樣一來,他就從唱片業務里東拼西湊搞了個七八百萬,然后干脆全部梭哈,他直接坐著汽車跑到人家酒廠,登門去買貨去了。

  這下可好,什么大興酒廠,牛欄山酒廠,還有通州酒廠,廠領導們見到他這么個財大氣粗的買主兒簡直像看見了救星。

  因為還沒有適應越來越活的經濟狀況,這些酒廠一直就為庫存積壓頭疼呢。

  現在都覺得機會難得,為了盡可能出清存貨,主動給寧衛民按出廠價又打了一個八折,而且還愿意派車運輸,送貨上門。

  對于寧衛民提出想為康術德的小酒館買點散酒的要求更是滿口答應。

  人家甚至都不要錢了,搶著白送。

  畢竟散酒不值錢,一噸才合幾個錢?

  什么毛八啊,毛三啊,那都是按照價格叫的名兒,聽著就賤。

  何況康術德的“大酒缸”里也只有六口大缸,都裝滿了才多少?

  實事求是的說,現在這些酒廠對散裝白酒甚至都有停產的意愿了,誰也不愛生產這些價格低,卻又不掙錢的玩意。

  總之,這筆買賣談得很順利,根本就是買方市場,幾乎就沒有價格上的交鋒,大部分的滯銷貨就全成了寧衛民的菜了。

  寧衛民甚至為了這筆買賣在京郊雙井那邊直接包下了一個兩萬平米的倉庫,讓羅廣亮幫他找了二十來個人,專門用來保存和看守這三個酒廠的存貨。

  逐漸從各大酒廠送到這倉庫里的貨,從數量上恐怕就連糖業煙酒總公司的庫房都給比過去了。

  誰要來了,誰都得看著眼暈啊。

  除此之外,寧衛民還一個子都沒掏,就順帶著把康術德的“大酒缸”里的幾口酒缸重新灌滿了,一下子就讓老爺子的買賣成了沒本兒的買賣。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字面意思。

  說白了,這些散白那都算是搭頭兒,就沒一個酒廠好意思為這點事兒再找寧衛民要錢的。

  只能說,這個世界,資本的力量實在強大的可怕,那真是人越有錢就越有錢。

  馬克·吐溫那《百萬英鎊》的故事太有現實意義了。

  當然,買到低價的便宜貨固然欣喜,但低價吸貨,囤貨上漲,通常都會要付出一定的時間成本。

  就像買了股票,雖然買在了最低點,但持續一兩個月的震蕩休整,也會讓人心焦難熬。

  而寧衛民最幸運的就是,這方面他居然也實現了無縫銜接,幾乎是剛完成囤貨之舉,就迎來了價格的上漲。

  很快,時間就來到1988年8月。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特殊月份。

  因為按照廣東人的說法,這一年的這個月,總共有著三個“發”。

  所以這個月,人的財運最旺,對商人們來說或許是二十世紀最賺錢的一個月。

  別說,這種論調雖然透著玄學的味道,但也不能說完全就是錯的。

  起碼對寧衛民來說,這個月還就是該著他賺得盆滿缽滿,到處接財的一個月。

  首先是煙酒政策上的后續反應。

  也是巧了,就在寧衛民剛剛完成所有的酒水入庫的時間點,國家開放十三種高端煙酒的后續政策酦酵又來了。

  敢情京城政府也表明態度,對本地酒水價格上漲予以支持。

  出于“既擺得住,又銷得出”的原則,同意京城產的一百五十三個規格的白酒,零售價每瓶平均提高四毛七分錢,價錢上浮12.4

  其中,獲部、市優質白酒稱號的十七個重點品種,平均每瓶提價一塊多,提價21.3,這就是寧衛民主要囤積的貨物品種。

  還有一百二十五種普通曲酒,平均提價三毛錢,提高9。

  散裝白酒兩種,平均每斤也提高了三毛二分五,提高30.2。

  由此徹底終結了這兩種散白的保持了多年的名號,畢竟兩種散白都是以價錢為名了,價錢一變,這毛八和毛三的名字肯定就不符合實際情況了。

  此外,漲價還影響到了啤酒,全市三十四個規格的啤酒零售價格平均提高24.5,其中易拉罐啤酒漲價高達六毛,瓶啤漲了兩毛到三毛,散裝啤酒每升提高一毛錢。

  這事兒怎么說呢?

  應該說是遍及整個京城酒水行業的大利好啊。

  除了一些雜牌的果酒和露酒,稍有名氣的酒水就沒有不漲價的,而且不但影響范圍廣,這個時間點也剛剛好。

  對于寧衛民來說,這就好像他剛入手一只大屁股的藍籌股,可當天就來了個二十厘米的地天板一樣。

  然后一路長陽,板,板,板……居然就這么成龍了。

  他能不爽嗎?

  那爽透了啊。

  這已經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了,關鍵是能提供威風鑼鼓一樣的情緒價值。

  只是反過來,卻苦了京城那些好喝兩口兒的老少爺們了。

  現在政策已經進一步明確落地了,酒水幾乎是全方位的放開價格。

  在當下也就是要提價,沒有死角,這直接造成了原本就不富裕的市民家庭,生活成本的直接提高,甚至導致夫妻炒家,家庭矛盾加劇。

  也不知多少家庭會傳出,“我說,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啊。戒了這個酒,有什么的啊。一杯貓尿,有什么可喝的?”這樣的動靜。

  要不就是干脆的咒罵,“喝喝喝,你就知道喝,早晚喝死你得了。家里哪兒哪兒都要錢,你反而喝得更兇了。不喝這破玩意,你能死啊。”

  沒轍,貧賤夫妻百事哀,這是自古已經反復證明了的道理。

  只是話又說回來了,難道富裕家庭,不為錢發愁的夫妻就一定快樂嗎?

  其實也未必,就像眼下這景兒,因為聽了寧衛民的話張士慧也發了,可這家伙“底盤兒”不夠穩當,照樣樂極生悲。

  用孔子的話說,“惟酒無量,不及亂”就好。

  可張士慧的醉,卻醉得有點沒分寸,他倒不是在外鬧酒炸,而是在外活現眼。

  和一幫找他蹭吃蹭喝的的人坐在一起,吹著牛逼聽人家奉承也就罷了,這叫低級趣味。

  腿腳不穩,踉踉蹌蹌地在院里繞圈子,嘴里念念有詞,昂首揮臂,儼然豪氣如云,也罷了。

  大老爺們喝多了嘛,德行都差不多,何況還掙著大錢了,誰也忍不住會熱血澎湃地抒發一下胸懷,要不憋得慌。

  但千不該萬不該,張士慧喝得沒結沒完,完全沒有個度。

  最后居然喝到了把隔壁包間當成了廁所的地步,他還迷糊中進去給人家尿了一泡。

  一個同樣是經營高檔飯莊的大經理,居然在同行的地盤干出這事兒來,你要說不是誠心的,不是故意的,人家都不信。

  結果自然大事不妙,張士慧當時就讓人給扣下了,弄清楚不是流氓而是壇宮飯莊的大經理后。

  人家除了問明白了電話找家屬要賠償之外,而且還提出,得讓壇宮飯莊派人來領人,并且要求登報紙賠禮道歉的要求,否則人家可就報警了。

  好嘛,當天大夜里接到張士慧老婆劉煒敬的求助電話,寧衛民都不知道該罵還是該笑了,于是連夜叫上羅廣亮和小陶跟著他去領人。

  最后以當面賠禮道歉,賠了人家一萬塊錢,來了結了此事。

  也是搭著張士慧喝得不省人事了,人家也怕繼續扣著人出事,見里子面子都有了,寧衛民又是個會說話的人,這才做罷。

  否則這事兒還不知道會演變成什么樣呢。

  當然,也幸好不是在壇宮飯莊自己的地盤發生的這件事啊。

  因為這種事兒根本遮掩不住,要是傳遍了飯莊上下,張士慧他自己大概也沒法繼續干這個飯莊經理了,那才是真正的“社死”呢。

  不過盡管如此,對于張士慧的未來也產生了重大影響。

  因為從這件事里,寧衛民看清楚了張士慧這小子的心理素質有點差勁。

  他越發覺得自己當初沒帶著張士慧炒郵票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認為真要給張士慧太大的財源,弄不好就成了害他了。

  所以當張士慧酒勁過去,終于醒來,恢復正常之后,寧衛民雖然沒有再多加怪罪,也接受了他的道歉。

  但是原本交給他挑選新的飯莊店址的事情,轉而交給了羅廣亮去負責,就讓張士慧安心負責壇宮飯莊的經營和酒水生意了。

  張士慧也沒多想,反而感覺少了麻煩,很痛快就答應下來了。

  但其實他卻不知道,自己這一泡尿,滋飛了多少錢。

  實際上,寧衛民的本意,是想借著找新店址的這件事和張士慧一起再合開個房地產中介公司的,想把這塊未來二十年最肥的生意,來與自己這位貧寒相交的好友分享。

  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兒,寧衛民不這么想了,為了張士慧好,為了張士慧的家庭和睦,他覺得還是別讓這小子再摻和這趟渾水的好,否則下一回,弄不好就要上房裸奔了。

  相反,羅廣亮辦事越來越穩當,倒是露出了能挑大梁的特質來。

  雖然這位羅三哥太講究義氣,心眼有點太過實在,在琢磨價錢上有點吃虧。

  但他行事穩當,一看就讓人感覺靠譜,這可是很少有的優點。

  寧衛民琢磨著,談大買賣其實計較價格的不多,反而像羅廣亮這樣的人更合適。

  何況倆人的交情也不比張士慧差,早就該給人家安排個更舒服,更有前景的差事,總不能讓人家的前程總放在一個破三輪車上啊。

  于是這么一來,寧衛民放棄了張士慧,轉而想要把羅廣亮拉進房地產市場,也就順理成章,合情合理了。

  對張士慧來說,或許這就是他的命數吧。

  人生的悲喜往往是由人自己不經意中決定的,個人的局限通常決定了人的上限。

  很多時候人的成就,不是看一個人有多少的長處,更多的時候,是看人有沒有不足以成事的短處。

  即使他能遇到貴人,但有些事,還得靠他自己的成色。

  不過,接下來的事兒,也不盡然都是寧衛民說了算的。

  因為大勢難違啊!

  盡管寧衛民開始看好羅廣亮,有了帶他涉足房地產業務的想法,可一時之間這件事卻全然無法去實現了。

  為什么?

  因為真沒空啊。

  別忘了,現在這是什么時候。

  是國家開了發令槍,全國范圍都開始在闖價格關的關鍵時刻啊。

  尤其是京城酒水普漲的事情進一步的刺激了老百姓的情緒,也不知道打哪兒流出來的,反正社會上開始盛傳9月1日全面漲價的“小道新聞”。

  這么一來那還了得?

  人心的痙攣登時就引起了連鎖反應,加劇了經濟的動蕩幅度。

  這一年,原本前八個月的通貨膨脹率就高達19,老百姓就對物價上漲有很大的意見了。

  如今可好,不但以酒水為首的價格進一步開始攀升,人民幣更是因此急劇貶值,在外匯黑市上,美元對人民幣首次突破了一比八。

  而原本一直低于人民幣的港幣價格也炒過了人民幣。甚至從8月中旬開始,全國各地都先后出現搶購先兆。

  8月17日、18日,搶購的跡象已漸明顯,火柴、肥皂、洗衣粉、毛巾、被單、鋁鍋等成為熱門貨。

  從8月19日起,一場駭人的大搶購的風潮正式呼嘯而起,剎那間就席卷了所有人。

  全國人民瘋狂的搶購他們所有能搶購到的東西,從襪子到皮大衣,從電池到電冰箱,從收益及到錄音機,米、面、油、鹽、醬、醋、味精、胡椒粉、鍋碗瓢盆、筷子、肥皂、衛生紙、皮夾克、鴨絨被、駝毛被、羊毛毯、毛巾毯、毛線、床罩、棉毛衫褲、汗衫背心、洗衣機、吸塵器、油煙脫排機、高檔錄音機、錄像機、金飾品等,均在被搶購之列。

  京城的百貨大樓每兩分鐘即售出一臺洗衣機,一天售出五百多臺,8月27日這天現金銷售達二百三十余萬元,創歷史最高紀錄。

  無論是合格還是不合格的產品,好像只要是商店里擺著的,柜臺上有的,統統都有人搶。

  甚至就連銀行門前也變得擁擠不堪。

  由于提款的人太多銀行告急,一些儲蓄所和一些信用社甚至因為擠兌而被迫關門。

  這個時候,如果有誰來銀行是存款,反而會被人視為瘋子。

  武漢就有這么一個女工去銀行存款,結果就被人圍觀追逐了好一陣,最后不得已落荒而逃。

  總之,在這個炎熱的夏天,氣溫和心火交織在了一起,驚慌失措的人們,仿佛浩劫洪水即將到來。

  京城的一個退休工人以二百公斤的成績創造了全國的買鹽紀錄。

  濟南一個耳聾眼花的老人,一次性購買了肥皂五百箱,據說是全國最好的成績。

  這一年,社會商品零售總額,因此達到了7440億元,比去年增長了27.8,而且增長速度創造了見過四十年來的最高紀律,算是幫全國的商店都成功去了一次庫存。

  那么可想而知,這股風口里,寧衛民還能瀟灑抽身,去搞什么房地產中介嗎?

  不可能啊,已經由不得他了。

  經濟形勢的急劇動蕩中,當然他得坐鎮中軍帳,替自己的那些買賣拿主意,給手下們當主心骨啊。

  甚至除了他之外,就連他手下的那些人也個個忙乎的不亦樂乎,都被這股龍卷風給席卷起來了。

  沒人能夠獨善其身,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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