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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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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九醒后,經常去淮水邊上的樓臺獨坐。

  他想看一下如何養蛟龍。

  看多了幾次,他大概也明白了,多是以城中氣運飼養,用這南陽國都和百姓的氣運。

  其中南陽國運居多,百姓氣運極少。

  或許蛟龍養成后,南陽就會逐漸衰落,王朝覆滅。

  老瞎子有次飄身在他身旁,與他一起看淮水,似自言自語。

  “蛟龍成后,南陽覆滅,估計這些凡人也得遭殃。”

  陳九看著淮水,“為何要養?”

  老瞎子回道:“凡人為了王朝鼎盛,一樣能攻城略地,廝殺不斷,我之所行,與這些亦然。”

  陳九沒有回話。

  這或許不是老瞎子的錯,是世道如此,說不通的。

  老瞎子又嘆氣道:“其實仙和凡,已經算是兩種不同的事物了,你見過有哪位凡人能活數百歲?”

  “可這對仙來說,卻是尋常,我也活了上千年,見過了太多人間事,比這更苦難的妖族入侵,我亦親自參戰,殺妖數千,在學宮里都記了一筆戰功。”

  老瞎子轉頭看著陳九,直直問道:“那如今,你可說我好壞?”

  陳九回道:“殺人犯做了好事,可他依舊是殺人犯。”

  老瞎子反問道:“那如果我救了一千人?”

  陳九答道:“也是。”

  老瞎子又問,“一萬人?”

  陳九又答:“是。”

  老瞎子嘆氣,“你認了死理,我與你沒法講。”

  陳九納悶問道:“你殺了人不是殺人犯還能是啥?”

  老瞎子感慨一聲,“立場不同,想法不同,沒什么好說的。”

  他銅錢一轉,人影不見。

  淮水起浪,陳九端坐樓臺,看著潮起潮落,里面隱隱約約有蛟龍抬頭。

  陳九笑了一聲。

  他與這淮水好像有很大的緣分,但都不算什么好事。

  水中蛟龍想要抬頭,到時候他會去竭力壓制,可要是打不過,那也沒法,只能是任由蛟龍抬頭罷了。

  師父曾經在一個昏黑月夜里與他說過,人生有萬般不如意,年少時少,年長時長。

  陳九對此,也算是頗有體會。

  畢竟如今云游遇事,便是諸多不如意。

  可這些不如意啊,又是人生百態的必經之路。

  師父在他云游之始便說了,除非有天人對他動手,不然他不會出劍。

  之前的馬九萬算是半步天人,所以師兄陶李來了。

  但現在的城中可沒有什么半步天人。

  所以陳九得自己面對。

  也必須由他自己面對。

  不然連兩個金丹都要叫動師兄、師父,那他這云游到底是自己在云游,還是師兄、師父陪著云游?

  人間不平事眾多,正是要他自己去聽、去看、去悟,然后找出自己的那條路。

  修行是次要,修心是主要。

  真要說來,修行何難?

  不過是照著前人的功法,依葫蘆畫瓢罷了。

  可要是修心不夠,依葫蘆畫瓢便只能畫到一半,戛然而止,難進半寸。

  世間天人修士,皆是修心的開悟者,與天地述心聲,自創仙法,成就天人。

  陳九此番壓蛟龍,如若壓不住,那就……壓不住吧。

  畢竟世間難有雙全法啊。

  他躍下樓臺,在黃昏時,沿著小道,慢慢悠悠的走回將軍府。

  陳九在緩緩的改變,他也不知道這種改變到底是好是壞。

  可人總是會變的,不是嗎?

  當初所想和今日所做,很難相同。

  陳九在一處小巷中,看到一位老乞跪地哀嚎,然后身子扭曲,張嘴拼命嘶吼。

  老乞早已死了,從他的身軀中爬起的是別的東西,一只隨著血肉長出的半大尸鬼。

  這就是城中邪祟的真相。

  陳九早就知道,當下彈指點殺那尸鬼,看著殘碎尸身倒地,在黃昏小巷的陰影中站了許久。

  最終青衫客嘆氣一聲,背朝夕陽,晃悠著回了將軍府。

  人間太不平,他能怎么辦?

  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

  也只能是盡力而為。

  陳九身上拳意如老龍蟄伏,等待一朝盡出。

  那日的書生又來找了他,朝他俯身跪地,再是哀求。

  陳九搖頭,“我找不到你的娘子。”

  書生悲鳴磕頭,“求求先生。”

  陳九看著他問道:“為何要求我?”

  書生嗚咽,“我……無用。”

  陳九回道:“我也無用。”

  書生再不言語,只是給青衫客磕頭。

  陳九用武運將他拖起,“求人不如求己,你求我無用,不如自己想想。”

  書生呆滯看著他,“我如何求自己?”

  陳九搖頭,用武運將他送走。

  書生靠在一處小巷墻角,痛哭流涕,待到淚水干涸,他忽然想起那些道士降妖,祛除邪祟時,有著尋蹤覓跡的羅盤指針。

  于是書生賣了破屋中的書籍,當了丁點錢兩,背著一個大籮筐,去往一處道觀,打算上山學道。

  化作霧迷的女子站在小巷霧氣之中,看著書生,臉上盈盈笑著,她出不了這南陽十里,當下只能恭送相公出行,圖個好兆頭,可她心中早已悲痛至極。

  他們本就天人永隔,女子不想再離太遠了。

  正要走出小巷的書生忽然回頭,瞧見了那彌漫的霧氣,他止住步伐,沉默片刻,轉身謹慎的朝霧氣中探去。

  霧氣縈繞,書生穿透了整個霧氣,卻也沒有見著任何東西,他晃了晃腦袋,只當是自己魔怔了。

  可當他再次抬頭時,眼瞳卻猛然一縮。

  霧中有一處他極其熟悉的女子面容,正朝著他悲哀笑著。

  這女子面容也是霧。

  書生剎那間,仿佛明白了,朝著那片霧氣微微笑著,然后自己又回屋了。

  回了那處破屋,封上了房門。

  今日有書生,縊死房梁。

  夜深時,青衫客在女子霧迷的注視下,輕輕推開房門,看到書生懸掛著的尸身在月光下輕微搖晃。

  他沒有言語,亦很少悲哀。

  這是書生所選擇的道路,是他自己思考后得出的答案,這是他的求己。

  陳九將書生葬在了遠處山上,下山之時,他有些感慨,好像自己親手埋葬的人,不算少了。

  因為自己一直不會死,所以只能埋葬別人。

  可如果自己真有要死的那天,誰又來埋葬我呢?

  是天地嗎?

  或許吧。

  女子霧迷在書生墳前跪著,一直沒有起來過,她就想一直守在這,一直……一直。

  后來在月色極好的一天晚上,女子回頭,突然看見山上,有一位身子虛幻的書生,微笑著看她,滿臉歉意道。

  “娘子,為夫來晚了。”

  女子霧迷在這瞬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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