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沢鎮的事情就這么結束了。
沒有大張旗鼓,沒有把細川弘樹與小田切讓這兩個罪魁禍首游街示眾,事情就這么簡簡單單的結束了。
但是有一個變化卻很明顯。
深琦智子察覺到了。
她以前與笹原幸一起走在外面,總是會嘗盡鎮民的白眼,那怕在學校的時候,都會被同齡人以這個當做理由刁難、欺負。
可現在不一樣了。
走在外面的時候,深琦智子分明發現了鎮民看她的眼光變化。
從之前的厭惡到現在的畏懼、害怕。
沒錯,畏懼與害怕...
這兩天下來,再也沒人在自己家門口丟臭雞蛋亦或是涂鴉了。
與之相反的是,幾家與自己家關系不好的鎮民腆著笑臉找上門來了。
他們提著裝點好的禮物,小聲地與自己的父親談論些什么。
深琦智子聽得很清楚——
‘請勞駕詛咒之子高抬貴手,保護鎮民...’
這些人的結果可想而知。
深琦文人毫不猶豫地將他們罵了出去。
但就算是遭受到深琦文人如此對待,最近送上門的禮物不減少,反而增多了。
這樣的待遇,連帶著深琦智子都一起享受到了。
平日里欺負她最厲害的那幾個同學,當著全班學員的面對著深琦智子下跪道歉,請求原諒。
深琦智子每次回家打開鞋柜也能得到各種禮物...發卡、化妝品...這些更是司空見慣了。
但深琦智子知道,這并不是對她表露的善意,而是對笹原幸的‘貢品’。
希望笹原幸不要傷害他們。
希望笹原幸能夠保護他們...
以前他們對笹原幸做過的事情就像是一筆勾銷了一樣。
班級里的人更是用看待異類的目光一樣注視著自己...
就好像自己不是人類,是那個世界的人...
卑躬屈膝,只要深琦智子走在路上,他們便乖巧地分成兩排站好,絕對沒有人敢擋深琦智子的路。
對此,深琦智子卻只是搖頭——
重重地搖頭。
她從來沒渴望過這種對待。
事實上自己的父親也是如此。
所以深琦文人做了一個決定。
“搬家吧。”他顯得毫不猶豫。
八沢鎮已經待不下去了,這個小鎮,這些鎮民,只是看一眼就讓深琦一家感到不適應。
“所以他們就打算搬家了?”西城式看向給自己帶來這個消息的笹原幸。
“啊...好像他們還想將旅館交給阿式。”笹原幸奶聲奶氣地解釋了一句,接著就埋下腦袋吃著西城式買的小零食。
阿式,這算是笹原幸獨創出來的叫法。
用她的說法來講,大概就是這種昵稱、小名比較親昵。
西城式也不討厭,所以也就由著笹原幸叫了。
“把旅館交給我?”站在賓館窗口邊的西城式眉頭挑動。”
現在事情已經解決,西城式自然沒有住在深琦家了。
他如今住在新城市里一座賓館里。
這里靠近新城市私立醫院,只要大江紫醒過來,他就能夠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或許對于細川弘樹與小田切讓來說,深琦家的旅館是不可或缺的地方,但對于西城式來講...這東西可要可不要。
畢竟如今的光濟會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九條沙羅那個小女生圈錢的能力可不弱,只是吃她的,都夠自己這輩子用了。
“我再想想吧。”西城式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最近鎮民的情況怎么樣?”
咕嘟——
笹原幸把薯片連著手指一起塞進嘴里,大眼睛眨了眨,接著拿起旁邊的紙巾擦了擦,才有點不太明白地回答道:“不知道...他們好像很怕我,但又好像不是,他們給我塞了很多東西...新衣服,還有吃的...”
笹原幸也有些說不明白。
很明顯,理解這種又怕又敬畏的情緒,對她這個八歲的小孩子來講還是有點困難了。
不過她也懶得想。
反正只要大江媽媽醒過來,她就會跟著大江紫離開八沢鎮,這些人再怎么示好也沒用。
“是這樣啊。”西城式點了點頭。
害怕與敬畏,這兩者并不是矛盾的情緒。
人都會害怕未知的東西。
他們一方面期望笹原幸能夠留下來,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好由她來保護。
但另一方面,他們又害怕笹原幸的能力,不敢與笹原幸進行接觸。
對此,西城式也有些好笑。
這些人未免也太厚臉皮了。
以前做過的事情就想這么一筆勾銷?這根本就不可能嘛。
說到這個,西城式就又想到了一件事。
“那天出現在八沢鎮中的怪物...阿幸,你知道些什么嗎?”
西城式早就想問笹原幸這件事了。
畢竟笹原幸一直都待在八沢鎮中,這附近發生過什么怪事,她應該很有印象。
那種怪物不應該是突然就出現的,它的出現也肯定是有原因的。
“啊...那個是我母親留下來的東西。”
笹原幸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你母親留下的東西?”西城式聽了這話,來了興趣,“是笹原夏希留下的?”他沒想到在這里竟然找到了線索。
大江紫不過是個鄉村出身的女性,不可能接觸到怪異一類的東西,那這么一考慮,就只能是笹原夏希了。
“嗯。是笹原媽媽。”笹原幸點了腦袋。
果然是笹原夏希留下來的東西!
“那個東西...看上去像是什么動物的肉塊...然后給我的感覺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笹原幸笨拙地組織著語言:“如果不用右手的血去壓制那個東西,它就會出來的。但是笹原媽媽一直讓我帶著...”
右手...笹原幸的右手是鬼手。
換而言之,就只能用鬼手之血才能壓制那什么動物的肉塊,不讓它變成怪物。
得到笹原幸的回答后,西城式的大腦開始轉動。
他腦中有了幾個需要解決的疑問。
第一,笹原夏希為什么要把這么危險的東西留在自己女兒身邊?
她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危險的東西。也因此她才會讓笹原幸帶著,讓她的鬼手之血壓制。
第二,肉塊的本體是什么?笹原夏希從哪里得到的?
西城式曾經調查過笹原夏希。
她是一個民俗學者,她所取得的成就自然也是與民俗有關,但從官方類別的文件中,西城式也找不到她履歷上的疑點...像是她特意抹除了許多關于自己的資料一樣。
第三,笹原夏希留下怪物肉塊的目的是什么?她到底想表達什么?
人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情,笹原夏希自然也是如此。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最主要的是...笹原夏希與原主到底有什么關系?
這些謎題都是需要解決的。
正當西城式思考著還要再問一些問題的時候,他一直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卻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
“請問是大江女士的朋友,西城先生嗎?”
“是我,有什么事?”接起電話的西城式應了一聲。
“是這樣的,大江女士已經醒過來了。精神也已經安定下來,今天就能過來探病,我是來通知一下的。”
聽見這話,西城式立刻就來了精神:“我馬上就過來。”
大江紫終于醒過來了——
“阿式,我這個樣子沒問題吧?”
穿著大江紫給她買的古舊紅色連衣裙,笹原幸抬著腦袋問道。
“沒問題。”
西城式擺了擺手。
“喔。”笹原幸應了一聲,腦袋低下來,接著又有點不太放心地抬起,“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
“你確定嗎?阿式?”
“你還真是有夠不厭其煩的。”看著叫著自己名字的笹原幸,西城式說了一句。
這樣的對話已經進行了十多次了,而且流程都是一樣的。
不得不說,笹原幸平時不怎么磨人,磨起人來怕不是把人都要磨死。
就這樣,西城式有一句話沒一句地搭著笹原幸把探病手續辦好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上電梯,兩人來到大江紫的病房。
在笹原幸還猶豫著的時候,西城式卻是毫不猶豫地推開了病房門。
病房還是那個病房。
不同的是里面的人。
原本一直在床上的大江紫,現如今已經能靠著床背,直起腰了。
她看上去氣色很差,面色慘白,臉上還冒著薄薄的一層虛汗,四肢干瘦,看上去一陣風都能刮倒。
這也難怪。
不管是誰,要是半年躺在床上不起來,都與大江紫是差不多的。
“大江媽媽!”
剛才還猶豫不決的笹原幸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然后——
被西城式給攔住了。
“阿式?!”
原本還期待著有個感動人心再會的笹原幸愣住了。
她瞪大眼睛,不理解地看著西城式。
“冷靜一點。”西城式給了笹原幸腦袋一下。
開什么玩笑。
這要是被笹原幸撞上去了,那大江紫半條命估計都沒了。
這小家伙一激動起來就沒輕沒重的。
經過這一鬧,原本還有些發呆的大江紫也回過神了。
“阿幸...還有旁邊的這位...是?”
她顯然精神狀態還有些不太好,躺了太久,光是認出笹原幸就花費三四秒鐘時間。
“我是西城式。”
西城式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接著就看見笹原幸從他手底下鉆出去,輕輕地抱住了大江紫。
大江紫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腦子里的思緒也攪成一團,不過她還是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地揉著笹原幸的腦袋。
就這樣,兩個人差不多溫存了有十分鐘,西城式才開始解釋起她昏迷后半年以來發生的事情。
他的語速很快,說話的聲音也很平穩,對于大江紫的疑問能解答的都全部解答了。
其中也包括他正在調查笹原夏希的事情。
一個小時后——
“真沒想到...我居然昏迷了半年,這半年過來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情。沒想到...原前他給我介紹工作...原來只是想借著我來逼迫深琦先生他們賣出旅館。”
大江紫深深嘆息著。
她就是一個農村出身的女性,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么多花花腸子。
但她同樣也有些高興。
能結識西城式這樣的人,這對笹原幸來講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她一直把笹原幸當作自己的女兒來養的,所以她是真心為笹原幸感到高興。
看著大江紫這表情,西城式也有點感嘆。
該說果然是教育者的不同嗎?
大江紫從開始到現在甚至沒有說過如此對待她的鎮民的壞話,雖然讓她也有所怨言,但也很快就看開了。
能教育出笹原幸如此善良的孩子看來并非偶然。
“西城先生,剛才你說過了吧?想要調查關于夏希小姐的事情?”
話語兜兜轉轉,大江紫終于開始說起笹原夏希的事情了。
“啊...沒錯。”西城式點頭。
他就是想知道笹原夏希的事情才來到這里的,而作為照顧笹原一家的家政婦,大江紫肯定知道些什么...
“請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部都會說出來的。”大江紫微笑著說道。
既然這樣,西城式也不用客氣了。
他想著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笹原夏希在臨走前有告訴過你,她要去什么地方嗎?”
大江紫搖頭:“夏希小姐每次的民俗調查都是臨時起意的,在幸治先生死后就更是如此了。”
這里的‘幸治先生’指的是笹原夏希的丈夫,笹原幸治。
她在丈夫死后便沒日沒夜的進行民俗方面的研究。
“有一天,具體的時間我已經記不清了。夏希小姐突然找上我,說是希望我能照顧阿幸,她要去很遠的外地進行民俗采風調查。”
大江紫陷入回憶中:“她沒有告訴要去什么地方,也沒告訴我要過多久才回來,記憶里面,就只有每個月的撫養費會準時打過來。”
“是嗎?”
西城式眉毛皺起。
沒能問出笹原夏希的所在地,這一點讓人有些失望。
大江紫明顯也察覺到了西城式的心情,她看著西城式,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西城先生,夏希小姐在東京似乎有一處非常隱蔽的書齋...她與幸治先生一直都在那個地方進行民俗學方面的研究。”
“書齋?”
這還真是...
柳暗花明又一村。
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