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盤絲嶺上靜悄悄的。
嶺下的叩山石旁的地上忽然升起了一團黑霧。
黑霧彌漫,在山石前停留了片刻,又漫過石頭,朝林中飄去。
樹林里忽然卷起一陣風。
落葉飛舞,藤蔓亂攀,荊棘遍地。
黑霧停下來,裹住一棵大樹,緩緩上升,到樹冠上變成薄薄的一片烏煙。
老黃狗還在觀門口呼呼大睡。
錦雞用爪子一會兒撓撓狗鼻子,一會兒踢踢狗背。
“喂,旺財,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時候?”
“喂喂,你再不醒,觀里的東西要被人偷光了!”
“門頭都被人搬走了!”
錦雞無奈地回到門的另一邊,擺了個金雞獨立的姿勢。
“你這么能睡,只好我來替你看門了。”
“你知不知道小狐貍搬過來住了?”
“唉,過了今晚,我們老大就不是原來的老大了。”
“你猜老大能堅持多久?我覺得他能來七次。”
“那瓶房中秘藥估計要派上用場了。”
“喂喂,旺財你在聽嗎?”
嶺下忽然風聲大作。
山谷中升起許多白霧,把整座盤絲嶺都隱在了迷蒙的霧色里。
錦雞猛地跳起來,叫道:“法陣啟動了!我去看看!”
說著張開翅膀撲啦啦飛進了樹林里。
觀門口只剩下呼呼大睡的老黃狗。
烏煙飄在樹冠頂上,停留了一陣。
又從樹上落下,撲到地上,緩緩消失,仿佛滲入了地底。
樹林里的風停了。
嶺上的白霧也漸漸褪去,又露出巍巍山巒和黃花觀古老的山門。
松鼠抱著松果在樹上吱吱叫了幾聲。
隱藏在藤蔓中的蛇探出頭來。
蛤蟆跳到一塊高石上,咕呱咕呱地叫著。
錦雞飛奔而來,問道:“怎么回事?法陣怎么啟動了一級響應?”
蛤蟆說:“不知道。”
“不知道?”錦雞一爪子把蛤蟆踢翻,“你是死蛤蟆?一級響應,你說不知道!”
他看向松鼠和蛇,松鼠和蛇也一起搖頭。
“一群廢物!給我盯著,我回去報告老大去。”
老榆樹虬曲的枝椏在黃昏的暮色里像舞動的虬龍。
夕陽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長。
地上冒起了一絲絲的霧氣,漸漸凝成一團黑霧,貼著老榆樹的樹干。
老黃狗抬了抬眼皮,依舊鼾聲如雷。
黑霧緩緩的蠕動著,朝觀門口靠近。
老黃狗似乎覺察到了什么,猛的站起來。
它咧開嘴、呲開牙,一張狗臉忽然變成了猙獰的鐵面,頭頂和脖子上的青鬃豎立,根根如箭。
額頭上的肉瘤一動一動,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鉆出來。
狗眼如兩把閃光的利刃,緊緊盯住不遠處的黑霧,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
正在蠕動的黑霧猛的頓住。
老狗身形猛然增大,背上現出五色斑紋,嗷嗚一聲低吼,如猛虎一般撲了上去。
“盤瓠?!”
黑霧竟然發出人聲,隨后急速翻滾后退,躲過一擊。
老狗落地,四足點地,未及停留,就再次躍起,撲向黑霧。
黑霧猛然散開,借風飄起,浮到了樹頂之上,重聚成形。
狗在半空,身子一扭,背上忽地撐開一對薄如蟬翼的翅膀,拍打兩下,借著先前的撲勢,速度更快,撲向半空的黑霧。
“糙,這是什么狗?!”
黑霧沒料到老狗會飛,往后疾退,卻還是躲閃不及,被尖銳的狗爪抓到。
空氣中發出嘶嘶的響聲,彌漫起一股腐肉燒焦的惡臭。
黑色的霧中有四道明顯抓痕,可以透過其間看到夕陽的光。
黑霧向后翻滾,老狗拍打翅膀追過來。
眼看著要追上,黑霧往下一沉,趴到地上,變成一灘,滲入土中,消失不見了。
老狗落到它消失之處,伸前爪在地上猛地一抓。
許多細微如絲的閃電般的痕跡在泥土中蔓延開去。
呲呲呲呲……
遠處的泥土中冒起一些煙。
老狗盯著遠方看了一會兒,才緩步往回走。
到了觀門口,身體一蜷,又變回了那條老黃狗,呼呼大睡了。
錦雞飛也似的從樹叢里竄出來,飛落到觀門口,踢了老狗一腳:
“旺財,有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老狗抬起眼皮,看見雞,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錦雞搖了搖頭:“旺財,你太不稱職了!記住,你是條看門狗。”
它說完就要去觀里報信。
這時觀門吱呀一聲開了。
齊鶩飛從觀里走出來,問道:“法陣何故啟動?”
錦雞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說沒發現什么異常。”
齊鶩飛感應到法陣啟動的時候正在教蘇綏綏煉丹。
他對盤絲嶺的陣法非常有信心,師父說過,只要不是天仙,休想輕易破陣。地仙以下,不懂陣法的,闖進來就別想出去。
法陣啟動只一瞬就關閉了,齊鶩飛以為是什么動物或行人誤闖,所以并未在意。
直到他聽到門外隱約傳來一聲似虎非虎的低吼,才警覺起來,出來看看。
齊鶩飛問錦雞:“咱們山上有沒有老虎?”
錦雞說:“沒有,自從一百多年前那頭白虎死了以后,盤絲嶺上就再沒出過老虎了。”
“旁邊山里的虎會不會跑過來?”
“不可能。”錦雞十分肯定地說,“旁邊山里的虎我都認識,我們這里有陣法護持,它們不敢來的。”
“我剛才好像聽見什么野獸的叫聲。”
“老大你會不會聽錯了?是旺財的鼾聲吧?他有時候打呼很響的。”
齊鶩飛沉吟片刻說:“算了,沒事了。”
錦雞說:“旺財這個樣子……要不要我找個兄弟來代替他看門?”
齊鶩飛說:“不用,你們守好各自的崗位就行。”
錦雞應了一聲,就飛去林子里了。
齊鶩飛站在觀門口,朝天邊望去。
夕陽已經下山,只剩下半天紅霞。
虹谷縣郊區一幢排屋門口。
一只黑白相間的漂亮小花貓躺在草坪上曬太陽。
遠處的圍墻外,兩只渾身臟兮兮的黑貓翻上墻頭,其中一只朝排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走了,另一只跳落到墻角的垃圾箱上,緊緊地盯著草坪上的小花貓。
小花貓輕蔑地翻了個身,繼續曬太陽。
直到夕陽西下,它才懶洋洋地起身,輕巧地躍上窗臺,跳進了房間。
房間里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半躺在沙發上。
小花貓乖巧地走到孕婦的腳邊,蜷縮起來。
墻邊擺放著一張供桌,供桌上供奉著一尊栩栩如生的黑色神像。
如果仔細去看,那神像的臉上并沒有五官,之所以栩栩如生,是因為它表面裹著一層濃濃的黑霧。
黑霧流動,讓整張臉都扭曲起來,卻仿佛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