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媽媽從下午開始忙碌,做了一大桌子菜,豐盛到胡萊覺得接下來一個星期恐怕都要吃剩菜了。
媽媽對此解釋是“年年有余”,胡萊心想媽你還真把過年的習俗都原封不動搬過來了啊?
那是不是吃飯的時候應該給我壓歲錢?
晚上等爸爸下了班,一家人坐在圍坐在飯桌前,吃大飯。
胡萊和他爸爸的見面總體氣氛是平靜又尷尬的。
平靜是指兩個人見了面只有并沒有發生任何不愉快的爭吵,尷尬則是指氣氛也遠談不上融洽……
雖然他出于尊重喊了爸爸,但卻并沒有要和爸爸聊天交流的意思。
而當爹面對兒子的招呼,嗯了一聲之后,也沉默了下來。
謝蘭看著在餐桌前互相對坐的兩個男人,只好充當起了氣氛調節者,一會兒和丈夫聊,一會兒問兒子這個菜好不好吃啊,你在球隊里有什么趣事啊?那個張清歡和你是什么關系……這類的。
引導胡萊說出他在職業球隊的經歷,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但更重要的是讓丈夫也能通過這種方式了解兒子在過去經歷了什么。
她知道男人都倔,男人都死要面子。父子倆對抗了這么多年,到最后激烈到兒子離家出走,丈夫也一個電話都沒打過……現在想讓他們用一頓飯的功夫就握手言和,怎么可能呢?
但不管怎么說,兩個人能夠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飯,這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謝蘭不著急,后半輩子還很長,她有的是時間重建丈夫和兒子之間的親子關系。
她相信在自己持續不斷的努力下,遲早有一天,能夠看到父子倆其樂融融的畫面。
胡萊躺在自己從小睡到大的床上,覺得這床有點小了。
其實不僅是床小了,他這次回來,覺得整個家里哪兒都小。
在廁所洗澡的時候,覺得轉身都困難,客廳里吃飯,折疊桌子張開之后,坐了人,身后就沒有過人的通道。
這間兩室一廳的五十平米房子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是他的家,他曾經聽媽媽說過,但其實他并不是出生在這里的,而是在四歲的時候搬過來的。
然后一直住到現在。
以前的鄰居,現在都搬走了,租戶特別多,人口流動頻繁,論小區環境、論安全性,都遠遠不行。
這房子本身住著也不舒適。
狹窄陰暗的樓道,樓道燈經常壞,壞了也沒人修。下水道時不時返臭,一股惡臭彌漫在廁所里……
雖然胡萊在錦城柳城區租住的房子也是一個老小區,但無論是硬件和軟件和東川的家比起來也還是要好得多。
還是應該給他們換一套房子的……
只不過自從高鐵開通之后,東川的房價瘋漲了一波,漲價的速度都快趕上高鐵的時速了。
現在東川城區的新樓盤,好一點的單價九千五,差一點的也有八千。
要買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就差不多要一百萬。
就算雍叔幫他談下了新合同,年薪百萬,那也才只夠買一套房子,還是在一年不吃不喝修仙的前提下……哦,實際上一年都不夠,因為這一百萬是稅前年薪,扣了稅能拿到一半就不錯了。
他突然就能理解為什么張清歡頹了之后,沒有買房子,而是拿錢去買了一輛二手的法拉利。
兩百萬可以買一輛二手超級跑車,成天開去訓練開去夜店,多吸引眼球啊,簡直堪稱泡妞利器,比小米的手機還有性價比。
同樣這筆錢,在首都恐怕就夠買一間自己現在躺著的這么大的臥室。
張清歡這小子肯定是算過賬,然后發現很絕望,才一氣之下干脆把錢揮霍一空。
換成自己在首都,估計連買房子的心思都不敢有……
要不怎么說張清歡他爸爸偉大呢?為了培養自己兒子踢球,首都的房子說賣就賣了……那可是首都的房子啊!
賣掉容易,想再買回去可就難咯。
中國職業球員因為前十幾年中國足球的負面消息太多,幾乎是沒有商業代言合同的,因為在公眾輿論看來,中國足球運動員都是負面形象,是行走的丑聞制造機——他們這樣的言論有張清歡這種“害群之馬”給他們作證據——哪家企業想不開,腦子進水了才會讓中國的足球運動員去給自己的企業或者商品代言,是嫌自己的產品賣的太好了嗎?
沒有這種商品代言合同,球員的收入就基本上只有自己的年薪、獎金了。
前些年限薪令還沒出臺的時候,大家的收入還是挺不錯的。后來隨著限薪令出來,所有球員的收入都受到了影響。中超聯賽國內球員的稅前年薪最高不能超過一千萬,如果入選了國家隊的球員,則頂多可以上浮百分之二十。中甲的頂薪是五百萬人民幣,中乙是三百萬。
像閃星這種小本經營的俱樂部,就更不可能給球員開出天價合同了。中甲工資帽雖然是五百萬,但閃星全隊都沒有能夠達到這個標準的球員,秦林也只有四百萬。
所以張清歡想要靠在閃星的收入在首都買房,恐怕就要勒緊褲腰帶,過幾年苦日子了……
至于自己嘛,胡萊覺得如果雍叔能給自己談下一百萬的年薪,以他的消費水平,兩年應該就可以攢夠買一套一百平米房子的錢了。
當然,前提是自己攢錢的速度能夠比得上房價上漲的速度。
還好他只是要在三線城市東川買一套房,而不是在準一線的錦城買房子,否則的話,一百萬在錦城可能也就買個和他家現在差不多的房子,還不是什么多好的地段,多好的小區。
不知道雍叔最終會給自己談個什么合同出來,雍叔說一百萬年薪保底,那最后能夠到多少?
等自己有了那么多錢,除了買房子還要拿來干什么呢?
要不要買車?
駕照都沒有買什么車?而且不是說好了車子張清歡買的嗎?
買奢侈品?
買來干嘛?
胡萊皺著眉頭在床上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如果自己有錢了,除了買房子之外,還能買啥……
要不存著以后娶老婆?
哦,對了,沒有把自己的第一份工資拿去請私人教練,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在網上噴不夠職業啊?
主要是就自己那幾千塊錢的第一個月工資,應該也請不起什么像樣的私人教練吧?
什么,健身房的私教?
別逗了好么……
胡萊就在這種胡思亂想中睡著了。
在胡萊睡著之后,他臥室的門被輕輕關上。
謝蘭回到了自己的臥室,丈夫還坐在沙發上,正在刷手機。
“才十點半就睡了……”謝蘭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鐘。
“職業球隊養成的習慣,這說明他的職業素養還不錯。”胡立新一邊拿著手機一邊說道。
“你這話怎么在飯桌上不對兒子說?”謝蘭抱怨道。
“我為啥要對他說,我這是在給你解釋。”胡立新抬起頭看著妻子。
“后半句啊,夸他的話,要當面說。要讓他知道你愛他。”
胡立新似乎想要解釋一番,但他嘴巴張開之后,卻搖了搖頭:“懶得說。”
“你呀!”妻子自然也很清楚丈夫的脾氣了,所以到最后千言萬語也只能化為這兩個字。
然后她轉移了話題:“你有沒有發現咱兒子長高了?”
“有嗎?”胡立新看著手機,很隨意地回答道。
“怎么沒有?你還沒下班的時候,我在家里給他量了一下身高,他現在一米七八了!”說到這里的時候,謝蘭的語氣是興奮的。“我記得他高一的時候才一米七呢!”
穿著鞋身高才一米五五的謝蘭一直擔心自己基因的拖累,導致孩子長不高。尤其胡萊還是個男孩子,身高就更重要了——她以前甚至做過因為孩子身高不夠而找不到媳婦兒的噩夢。可見她對這事兒有多執念。
聽到一米七八這個身高數字,胡立新點了點頭:“這下你放心了吧?我給你說他身高不用擔心的。”
“之前誰說得準?”謝蘭嘴巴上這么說,臉上還是美滋滋的。
今天對她來說真是三喜臨門。
首先自然是她的兒子真的在職業足球這條風險很大的路上走了出來,目前來看前途光明。
其次則是雖然當年兒子是離家出走不告而別的,但如今他肯回家,意味著自己的兒子不會像他爸一樣,到父母死都沒臉回去。這樣她自然不用擔心以后自己凄涼的晚年。
第三,就是兒子這身高了。一米七八不算高,但也不算矮,對她來說這完全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從孩子出生到現在一直擔心的事情,終于沒有變成現實,她感覺壓在自己心頭的那塊巨石被輕輕搬開了。
這個“年”過得真是完美!
想到這里,心情愉悅的謝蘭湊到了丈夫的身邊:“老公,你今天……嗯?”
胡立新抬起頭看著正在沖自己眨眼睛的妻子,怎么會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呢?他頓覺頭痛:“不是前天才做了嗎?”
“那你前天還吃飯了呢!”謝蘭一聽丈夫叫苦,就豎起了眉毛。“你看看你這樣子,不是說踢球的體力都很好嗎?”
“誰給你說的?”胡立新瞪大了眼睛抗議道。
“那個張清歡不就是嗎?成天泡夜店,媒體上都說他一周換個女人……”
“那你沒看到張清歡都被掏空了嗎?”
一說到張清歡,謝蘭又想起來了:“哎呀,晚飯的時候胡萊還說那個張清歡搬到他對門去了……可不要把胡來給帶壞了呀!我們家胡萊多單純聽話的一個孩子啊……”
“你想多了……”胡立新剛剛這么說,突然想起來這似乎是一個讓妻子轉移注意力的好話題,于是改口道:“當然,你的擔心完全有道理。我之前就說過吧,職業足球里充滿了各種陷阱和誘惑,稍有不慎,就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現在你兒子越來越有名氣,新賽季搞不好就會有各種狗屁倒灶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我勸你先做好思想準備啊……”
“什么思想準備?”謝蘭有些迷茫。
“胡萊有可能會在第二個賽季遭遇挫折,你要有心理準備,不要太著急了,他才踢了半個賽季的職業比賽,未來職業生涯還長著呢……”
謝蘭不樂意了:“我說胡立新,你怎么就不盼著咱兒子好呢?”
“嘖,我只是實話實說啊。不管你愿不愿意,實際情況就是這樣的。你聽說過‘新秀墻’嗎?”
“什么‘新秀墻’?”
果然妻子對這個話題越來越有興趣,胡立新在心里為自己的聰明才智點了個贊,然后開始為妻子解釋起“新秀墻”這個概念,以及由此引申出去,為什么胡萊的第二個賽季無比關鍵,但也困難重重。
這是他在足球這個專業話題上,少有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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