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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撕破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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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門外,一片縞素。

  林如海站在百官隊列之中,臉上被寒風吹得有些僵。

  從卯初進宮,他已經站了兩個時辰。

  身子已如風中枯葉,若再這樣下去,怕是一場國喪下去,他也得“面君”去了。

  萬幸,就在他感覺快要熬不住,要主動昏厥過去時,有禮官過來,引著百官順著甬道,緩緩地往乾清門去。

  按世祖元平皇帝駕崩時的規矩,二品以上文武大臣在乾清門內列隊,從二品以下文官列隊乾清宮廣場東側的景運門外,武官列隊廣場東側的隆宗門外,武勛親貴則序立乾清門外。

  在文武大員之前,是宗室王公。

  公以下宗室將軍,則是隨同武勛親貴,與乾清門外列隊。

  在宗室王公前,乾清宮前的丹陛上,則是大行皇帝的子孫。

  待宗室諸王、文武百官俱在位后,哀樂聲起,大行皇帝大殮。

  乾清宮門前正中位,隆安帝失聲痛哭,跪倒在地。

  乾清宮廣場內外官員侍衛,也隨著盡數跪倒,一時之間,哭聲震天。

  帝王崩,天下鎬素!

  哭罷,宗室諸王、武勛親貴并三品以上文武官員,可赴梓宮前,最后瞻仰大行皇帝遺容。

  在悲痛肅穆的禮樂聲中,宗人府宗正忠順親王李祐當先,率諸宗室王公并三品以上文武大員上前,圍繞著大行皇帝梓宮轉了三圈。

  其實昨夜景陽鐘響,這些龍子龍孫就已經被請入宮中,觀看過大行皇帝遺體。

  太上皇遺容并不甚好看,面皮嘴唇燒的紫絳皺裂,枯瘦的身體上,腹部卻高高鼓起,堅硬似鐵。

  這是很典型的玄教中吞金服砂,燒脹而歿的情形。

  而太上皇近年來突然開始沉迷于長生之道,原也不是甚么秘密。

  但是,任誰都沒想到,在最不該出問題的地方,還是出了問題……

  “不對,父皇不是正常駕崩的,父皇是為人所害!”

  “哪個人正常去世,會是這樣的面容?”

  “有人害了太上皇,有人弒君!!”

  “老王叔,你看看,你來看看,父皇是不是被人所害?是有人毒殺了父皇啊!!”

  皇十四子義平郡王李含,如瘋魔了般,在執掌整個帝國的文武勛臣和宗室諸王面前,撕破了太上皇的遮羞布。

  此等變故陡生,所有人都神情一凜,知道到底還是有事情發生了。

  然而此刻發生意外,又豈會是小事?

  隆安帝驚怒之下,厲聲喝道:“老十四,你瘋了?”

  李含似乎真的瘋了,咆哮道:“父皇死的不明不白,我為人子的,豈能不瘋?”

  這咆哮聲不僅回蕩在乾清宮,更讓宮門口的侍衛和官員也聽了去。

  所有人都為之驚顫。

  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

  弒君?

  弒父?!

  這種勢必會傳的沸沸揚揚,甚至會動搖國本的說法,如驚雷一般,炸響在乾清宮!

  隆安帝幾乎氣炸,他便是為了防備有這種說法,昨夜才將宗室諸王和軍機大學士悉數請入九華宮中,做個見證。

  昨晚看時,沒一個人出聲,眼下倒鬧開了!

  若是旁個,隆安帝或許也不會這樣憤怒,可是太上皇十四子李含,是他的胞弟,親弟!

  這個畜生,他想干甚么?

  然而讓隆安帝遍體生寒的是,幾個宗室老王爺,居然跟著附和起來。

  太上皇堂兄,老承澤親王李賢顫巍巍的搖頭道:“是不對啊,若是正常駕崩,面色豈會如此?此分明是暴斃而山陵崩。太上皇哇!你一世英名,功追高祖、世祖皇帝,誰料今日卻……”

  又有太上皇堂弟,老順承郡王李貴亦是顫巍哭道:“太上皇啊!去歲你還能出宮微服私訪,身子骨健壯,才不過半年光景,怎就突然駕崩了?這到底是為甚么啊?”

  老一輩的鬧起來,中年一輩的也紛紛鼓噪起來,有人強拉著文武大臣的胳膊,讓他們看著太上皇的面說,太上皇到底是善終還是非善終!

  為何皇上昭告天下的旨意,會說太上皇是壽終正寢?

  大宗正忠順親王李祐大駭,尤其是看到隆安帝幾欲吃人的眼神,立刻大聲道:“肅靜!肅靜!太上皇因修丹練藥,吃了……”

  “住口!”

  老承禮郡王李贊就喝斷道:“李祐!你自幼不得老王爺寵愛,是太上皇看你可憐,將你接進宮里教養,你還厚著面皮,隨諸皇子稱呼太上皇為父皇,太上皇如此寵愛你,當時除了義忠親王,誰能邁得過你去?再沒想到,如今竟養出了白眼狼了!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你還往他老人家身上潑臟水!修丹練藥的人多了去了,本王也好玄道,也修丹服藥,本王怎么就好好的?太上皇得龍虎山天師親自指點,莫非龍虎山天師的丹藥,比本王得清虛觀張真人指點的丹藥還不如?龍虎山,那可是道教祖庭!這個借口,你捫心自問,能不能服眾,能不能讓天下百姓心服口服?”

  這番話,如刀子一樣扎向了隆安帝,讓他眼眸陡然收縮如針。

  他不怕無理取鬧,就擔心這種,往問題死角上抓的人。

  李贊所提出的問題,眼下卻是連他都沒弄清楚。

  龍虎山張元隆已經被軟禁起來,可那位天師已經被嚇傻了,連他也說,他給太上皇的丹方,中平純和,實有補養之功,絕不該如此。

  但越是如此,隆安帝才越會感到背后之可怖,之惡毒!

  他沉聲道:“此事,待太上皇大殮后,可由宗人府、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同嚴查!果真有半點不妥之處,朕誓要徹查到底,任何有罪過者,一律誅之九族!但是現在,誰敢擾亂太上皇大殮,誰敢驚擾太上皇梓宮,朕就先拿誰問罪!龍禁尉何在?”

  宮門外守護的二十名龍禁尉聞聲即刻入宮,然而剛一進門,就被幾個老王爺沖過來,兜頭啐罵道:“好膽!大行皇帝梓宮所在,也是你們這些下賤侍衛敢沖撞的?想驚動太上皇,先從我們的尸體上踩過去。”

  不止幾個老王爺,連一些文武官員,如光祿寺卿嚴眭、太仆寺卿張旸等也紛紛出列,呵斥起來入宮的龍禁尉。

  見此,林如海的面色終于變了,擔憂的看向面色鐵青的隆安帝。

  怎么會到這樣的地步?

  不過,林如海看得出,隆安帝雖是震怒,但眼中絲毫不見慌亂之色,想來也是,登基六載,又當了近二十年的參政王爺,若說連這點底蘊都沒有,也不會去想著謀劃革新天地的大政了。

  只是,正當隆安帝似要動真格,狠狠鎮壓這些不知所謂,以為憑此就能推翻他的宗室蠢貨時,忽見東門將神武將軍馮唐大步急急前來,跪地稟道:“皇上,寧國府襲一等侯,五城兵馬司都指揮賈薔于皇城外請見!”

  隆安帝聞言,皺眉道:“他是一等侯,進宮舉哀還要你來通傳?”

  馮唐沉聲道:“皇上,賈薔率三百兵馬,并兩千幫閑,擊殺了步軍統領衙門都統魏昕,俘獲三千步軍營兵馬,于城外等候皇上發落!賈薔說,太上皇大行,魏昕無旨妄自調動兵馬前往西華門,反意昭彰,故而伏殺之!”

  隆安帝一聽此言,卻是猛然回頭,看向面色驟變的太上皇十四子義平郡王李含,怒吼一聲:“老十四,你找死!!”

  步軍統領衙門都統魏昕,是李含的岳父。

  太和門。

  因陡然出現的謀逆大案,隆安帝順勢招來御前侍衛龍禁尉,將諸王并武勛親貴、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挪移到太和門。

  并招來了寧國府襲一等侯,五城兵馬司都指揮賈薔前來詢問。

  賈薔年紀雖輕,表現卻十分沉穩,道:“皇上,臣昨夜原本在城外,聞喪音后,雖五內俱焚,卻仍星夜兼程的趕回城,不料臣剛回衙門,就得到麾下將士報信,道步軍統領衙門無旨妄自出兵……”

  這話,卻不能服眾。

  太上皇十一子端重郡王李吉陰陽怪氣道:“這倒是奇了,怎么宮里有沒有給步軍統領衙門傳旨,還要先告知你們五城兵馬司衙門?你們算甚么東西?”

  賈薔看了李吉一眼,沒有理會,而是對隆安帝道:“皇上,臣之部下之所以這樣斷定,是因為昨夜至今,把守都中各處,以防屑小作亂的,正是我五城兵馬司的兵馬,而不是步軍統領衙門。當然,臣為防誤會,還是詢問了魏昕,待發現他拿不出天子圣旨,還想要進西華門入宮時,臣才果斷擊殺此賊!”

  事情,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雄武候王德以極輕蔑不信的語氣,質疑道:“你率領三百五城兵馬司丁勇,七百幫閑,就殺了魏昕,還生擒三千兵馬?你以為你是誰?冠軍侯么?”

  賈薔淡淡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三千步軍營的兵馬,絕大多數都為魏昕所蒙蔽,得知其為反賊時,自然不會在幫他。本侯為天誅一逆臣,王德你有何大驚小怪之處?”

  賈薔說罷,卻不理會,正要對隆安帝再開口,刷滿最后一波功勞,卻見一糟老頭子竟先一步開口道:“皇上,西華門城門將烈武將軍辛伏,素與魏昕交好,不可不防。”

  隆安帝淡淡“嗯”了聲后,道:“老國公放心,辛將軍雖與魏昕私教甚篤,對朕,卻更忠心。”

  說罷,目光譏諷的看過太上皇十四子,他的胞弟李含。

  今日,他本以為會是老九李向、老十一李吉,或是他那個“好侄兒”蹦出來,他已經張開了網,等著他們了。

  卻沒想到,竟會是他這個原本已經準備網開一面,讓其當一世富貴閑王的親弟跳出來。

  這個蠢貨!!

  然而,李向或許正是仗著他為天子胞弟,太后親子的身份,反而愈發肆無忌憚,他見隆安帝譏誚的看著他,便冷笑道:“我為太上皇、太后親子,身份貴重,魏昕作死,與我何干?只是,我倒想問問這個太上皇良臣,讓他去梓宮前看看,摸著良心說,太上皇到底是不是壽終正寢,還是為逆賊所害?他不是最能誅逆賊么?本王倒要看看,這天下到底還有沒有忠良,有沒有太上皇良臣,能為他老人家,說一句公道話!!”

  鬧到這個地步,就憑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隆安帝,就別想全身而退!

  他老十四的名分地位或許奈何不得隆安帝,可是,別忘了,還有太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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