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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品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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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要入夜時分,賈薔重回忠林堂。

  看到黛玉穿一身天青色綃繡云紋衣,比往日里穿的素淡許多,不由奇道:“怎穿成這樣?”

  黛玉抿嘴笑道:“寶玉才摔了玉,二舅母怕是心里正不痛快,我再穿紅衣綠的去,怕她心里不自在……”

  因見賈薔眉頭驟然蹙了起來,黛玉忙嗔道:“不許你胡來!”

  又不放心的對林如海道:“爹爹啊,你也快教訓教訓他!”

  林如海怎會管,兩回見王夫人,都看到她在側目用陰冷的眼神看了眼黛玉,他心里便有了數。

  原想提點一下賈薔留意,沒想到賈薔反倒比他還細心……

  他們師徒兩個心里有成算,所以站一邊,梅姨娘卻笑道:“雖應該護著些,可到底人家也照顧了姑娘幾年,總要留些體面。你們也還是晚輩,豈有不吃些虧的?太順了,也未嘗是好事。”

  林如海想了想,也不愿賈薔太著相,與他點頭道:“可讓人一步,不過分便是。”

  賈薔笑道:“原先是準備將那破玉賴到師妹和我頭上,準備讓我們掏金銀給藥王重塑金身,還要在藥王身邊給寶玉也塑一個金身,嘴里也叼塊玉,還要每天燒一百零八斤香油供佛燈。對了,還要送馬道婆上泰山頂上,替他接靈氣……若非如此,我也懶得去捶打馬道婆。不過惡人自有惡人磨,二太太府里那位趙姨娘,更不是盞省油的燈!”說著,將趙姨娘那番做派說出來。

  最后有些古怪道:“先生,我總覺得趙姨娘背后有高人在指點。憑她也能想出這種招?死局里生生讓她趟出一條活路來!”

  林如海更好奇,道:“我甚么時候教你如此小瞧別人的?她是妾室,你就小瞧她?于國公府豪門深宅中,她那樣的出身,能生出一雙兒女來,還能將兒子養在膝下,這樣的女子,你果真覺得是個糊涂蟲?”

  賈薔聞言一怔,趙姨娘,不是糊涂蟲么?

  想想原著里她干的那些事,拋去神神叨叨的馬道婆五鬼鎮魘寶玉、鳳姐兒之事不說,便是她和四個小戲官打架一事,就讓人哭笑不得。

  她還能深藏不露?那她藏的也太深了吧……

  不過,看著林如海蹙起的眉頭,賈薔也隱隱品味出些不對來。

  論年歲,趙姨娘已經算不得小姑娘了,也是將近三十的人了。

  正室太太過了三十,許多大戶人家都已經開始不正經侍寢了,屋子里間供起佛庵來禮佛,更何況一個言語粗俗的小妾?

  可是,莫說現在,前世原著世界里,便是再過幾年,到了賈家已經開始衰敗的時候,趙姨娘三十幾歲的人,賈環都開始選房里人了,賈政依舊更多選擇在她那里留宿過夜。

  趙姨娘耳旁風吹的飛起,小鵲還去給寶玉通風報信……

  若說她只憑美色就將賈政這個在女人堆里見多識廣的老衙內給拴住,就未免小瞧賈政了。

  難道她果真是在扮豬吃老虎?

  因為表現的越粗俗,王夫人反而不會太在意她?

  可再怎樣,賈環養成那副德性是不爭的事實,她總不至于扮豬吃虎,卻將兒子養成豬吧?

  不過還有一事有些奇怪,寶玉的寄名干娘,原該和王夫人最為親厚才是,怎反倒和趙姨娘勾結到一起去了?

  搖了搖頭,他將心中疑惑告訴林如海。

  林如海嘆息一聲道:“我知道的并不許多,所以無法下定論。但就目前所知來看,那趙姨娘,至少不會太簡單,畢竟是老太太房里出來的。薔哥兒,不要畏懼任何人,但更不要小瞧任何人。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錯,我們不能。尤其不能因為小瞧一個婦人,犯下大錯。”

  賈薔恍惚聽到了柯里昂閣下在耳邊低語,因而立刻起身,領受教誨。

  “這一次,得罪狠了宗室諸王,心里可有負重壓力?”

  讓賈薔落座后,林如海笑問道。

  前廳之事,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次,賈薔就謙遜了,點頭道:“的確有不小的壓力。”

  林如海卻呵呵笑出聲來,搖頭道:“你進來時我便看出來了,眉眼間的神色明顯凝重許多,但此事卻大可不必。放在景初朝,得罪了他們,自然是后患無窮。可如今是隆安朝,他們已經是上個世代的人了。果真想要翻浪,根本不用你我來出手應付,自有人教他們低調做人。義項親王便是明白這個道理,才制止了李吉繼續胡鬧下去。所以,且寬心,不必擔憂許多。”

  自忠林堂而出,走出一段距離后,黛玉問賈薔道:“我爹爹最近總教訓你,你心里可惱不惱?”

  賈薔正色道:“師妹此言差矣,這叫甚么話?”

  黛玉有些急,蹙起煙眉道:“我說正經著呢。”

  賈薔笑道:“現在教訓的多,是因為最近做的大事多。林姑姑可知道甚么叫做家傳淵源?便是長輩,將處世立身之本,交給自己的親傳后人,一代一代往下傳。寒門為何難出貴子?寒門子弟難道天生愚笨?不是,便是因為大多數寒門子弟,沒有我幸運,能有一個將我自身缺點一個一個點出來,然后細心指正,為我指明方向的先生!”

  即便二世為人,能這樣教他的,也只有一個林如海。

  他感激都來不及,又怎么會厭煩?

  關鍵是,他的確能感覺到自己,在林如海的指點下,進步飛快!

  若放在先前,他是不可能和賈母這樣的婦人嘗試著和睦相處,尋找到共贏點。

  更不可能在李吉、李貢等宗室諸王面前,談吐自如,用計離間。

  當然,眼下仍有許多不足之處,但賈薔每日都會反思反省先前之事,并去思考,該如何做才能在不破底線的前提下,以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利益。

  雖然距離林如海的境界還有很長的距離,但林如海肯如此傾囊相授,這個距離,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拉平!

  念及此,賈薔的心情別提有多好!

  看他神采飛揚的模樣,黛玉也高興,若凝脂般的腮上噙滿淺笑,一路走過,時不時抿嘴看賈薔一眼。

  落日的余暉灑進抄手游廊,游廊外,點點春綠也染上了紅光,微微暖煦。

  賈薔忽然想起一事來,正經問道:“今晚上,你應該還是要去給四姑姑院子添人氣吧?做事情呢,總要善始善終才好!”

  “呸!”

  榮國府,榮慶堂。

  賈薔引著黛玉前來時,賈政正在堂上,給賈母賠笑賠不是。

  看到黛玉忽然到來,賈母自然歡喜不盡,得知來意后,更是大為感動,連聲道:“都道養兒好,又好在哪里?還是我的玉兒最好。”

  賈政尷尬不已,賈薔與他見禮后,賈政忽然想起一事來,嚴肅而疑惑道:“薔哥兒,今兒你們衙門弄的那勞什子清白文書是怎么回事?沸沸揚揚,今日不知多少人給我來信,讓我勸你,不可以女子清譽為把柄行事,淪為下流。你做別的事,我這個長輩也不好管你,但此事,你務必慎重,要三思而后行。”

  賈政話罷,賈母在上頭也惱道:“連著七八家誥命太夫人都派人送信過來,讓我勸你。甚么好下流種子,你那清白文書是怎么回事?你這是想要逼死多少人?賈家往后還要不要點臉面了?”

  賈薔搖頭道:“甚么亂七八糟的?查抄了個馬道婆,有人做賊心虛,又是綁架兵馬司丁勇的孩子,又是收買人手刺殺馬道婆。藥王廟那種淫窩子,查抄后原本就容易傳的沸沸揚揚。和我甚么相干?”

  賈母震怒道:“那旁人怎么說,是你兵馬司衙門拿著女人家的清白在做交易?”

  賈薔冷笑道:“說這種造謠之言的,必是家門有鬼的!馬道婆的確供出了一些人家,除了這些人家外,哪家上門勞我們開這文書,我們不開?有些人家都沒求上門來,我們自己都送上門去了,就是怕鬧出無辜的人命來。這本不是我們的事,為了幫他們恢復清譽,我們辛苦一遭不得功勞且不說,還讓人扣起屎盆子來了?誰寫得信,拿來我看看,我去和他們當面對峙!”

  “這……”

  賈母懷疑道:“對峙就不必了,原也是一份好心。只是,你果真有這份心,還主動幫人證清白?我可聽說,許多人家都在戶部欠著虧空。”

  賈薔淡漠道:“先生教誨,行事當有底線,有所為,有所不為!事涉女子清譽,玩忽分毫,便要出人命。所以,至今兵馬司沒將馬道婆供出的人家往外說出一家去。”

  賈政連連贊道:“如海真君子也!薔哥兒也不錯!”

  賈母聞言,總算松了口氣,見賈薔面色難看,笑道:“你也別使性子,也別惱。換個人,你當我和老爺愿意管這遭子事?此事實在太損陰德,我們是不忍見你沒個好下場。”

  賈薔笑了笑,也不理會這些,看向站在木頭人一樣的王夫人身后的寶玉,關心道:“寶玉,你的玉,果真碎了?”

  賈母:“……”

  王夫人:“……”

  賈母臉上的笑容凝固,王夫人臉上的木色也更深了。

  寶玉悄悄瞪了賈薔一眼,然后點了點頭。

  賈薔微笑道:“不當緊,碎了就碎了罷,碎了更好,往后反倒沒有干礙,可以好好讀書了,正所謂福禍相倚,你也算是因禍得福!”

  寶玉:“……”

  眼神大罵:反叛肏的,回頭再和你算賬!

  目光要有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賈政聽聞此言,眼睛倒是一亮,看向了那個孽子……

  寶玉被賈政用期待的眼神一看,腿都軟了,腦袋垂的越來越低。

  賈母忙喝賈薔道:“你少欺負寶玉!”

  賈薔呵呵一笑,道:“我是說正經的,原本寶玉有那塊玉,聽起來像是好事,有福運。可長這樣大,也沒見有多大的福運。還因為有這塊玉,就算考了狀元也難當大官,習武練箭也不能成為大將軍,終究犯忌諱,這是要耽誤他一生的前程哪。如今卻是好了,愿意讀書科舉就讀書科舉,愿意習武練箭當武官,也沒人攔著他。難道不是好事?”

  賈政素來不信甚么神佛之說,連連點頭稱是,道:“原是這個道理!合該如此!我卻沒想到,有這樣的好處!”

  他若早往這方面想,還用寶玉自己三番五次的摔?

  寶玉見之都絕望了,滿眼央求的看向賈母。

  賈母忙道:“寶玉不成,他身子骨太弱,還要再養一養,才能再去讀書!”

  話音剛落,就見李紈領著一眾姊妹們到來,今日寶玉去跪經祈福去了,因此沒和姊妹們一道頑耍。

  不過,看到連賈蘭也一并到了,眾人還是有些好奇。

  等見禮罷,賈母笑問道:“蘭小子今兒怎舍得過來了?”

  賈蘭素不與賈母、王夫人等人親近,尋常未得召,等閑不會自己前來這邊。

  賈蘭小夫子一樣,一板一眼道:“回老太太的話,因明兒要去學里讀書求學。學里通知,半年不得回家,因要長別,所以來同老太太、老爺、太太作別!”說罷,又規規矩矩的跪下磕了頭。

  話音剛落,李紈已經開始用帕子擦起淚來,滿眼不舍和不放心。

  賈母、王夫人、賈政并諸姊妹們也無不露出關心之色來……

  賈蘭聲音稚嫩,神情卻鄭重,勸道:“母親何必難過?兒子又非去行軍打仗,只是去讀書求學,離的也不遠,還是賈家自己的義學,實在不必如此。若果真想念兒子,可向薔大哥打聽打聽,便可知道兒子在學里的近況。”

  賈母雖驚訝這重孫有志氣,卻還是同賈薔道:“這樣小,就要一走半年?便是住上三五日,接回家一天也好。薔哥兒,讀書雖要緊,卻也不能苛刻忒過了些。”

  賈薔淡淡道:“老太太,學里的事,是前面的事,你老未見真實情景,還是少操心的好。這些年,族學甚么德性,我說了你不信,你問問寶玉就是,蘭哥兒也知道。說烏煙瘴氣都抬舉了他們,分明就是用銀子養出了一群下三濫。如今將那些害群之馬都清掃了出去,五年之內,族學里必出生員。十年之內,必出舉人。往后,便是果真出個狀元、榜眼、探花,也不是沒可能。大嬸嬸何必難過,以蘭哥兒目前的性子來看,是個能成器的。西府這邊果真能出人物,他怕就是第一個了。到時候,自會與你請誥命。”

  賈蘭點了點頭,難得狂妄一回:“娘,等我長大了,給你請個一品誥命!”

  李紈聞言,愈發淚如雨下。

  賈母、王夫人并諸姊妹也無不面色唏噓,獨賈政,在欣慰之余,眼神又落在了某個孽障身上……

  此時,榮慶堂上點燃了燈燭,寶玉只覺得心里便如這燭光一般,慘白慘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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