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雖然沒有完成統一北方,消滅北漢的目標,但是他沒有就此氣餒,畢竟,這次是按著北漢摩擦,又遷走了不少北漢子民,也算有所收獲。
他回到皇宮后,思來想去,發現這次出征過程中,軍隊的將領與士兵之間,還殘存后周時候的陋習,許多上下級軍官稱兄道弟,拉幫結伙。他認為杯酒釋兵權之后,雖然把禁軍將領和大將軍都更換了一些人,但只是一時之策,表面上解除了眼前危,但治標不治本。想要長治久安,必須從制度建設人手。
于是,趙匡就考慮構建起一套完備兵制,打算從體制、機制上杜絕武將專權的可能,這才是抽薪止沸的長久之計。
用兵制度,表面上不過一紙文書,看似死板教條,但其實一項好的制度,都有貫穿其中的思想理念,都有它的核心。
而趙匡主導創制的大宋軍制,它的核心就是“分權”與“維制”。
趙普曾跟趙匡提過:“天下有兵、政二權,兵權宜分不宜專,政權宜專不宜分。”原因是兵權如果集中在一人、一機構、一藩鎮、一軍隊,那么起兵作亂,幾乎是一種必然。
趙匡聽完,覺得有道理,所以,開始大刀闊斧地劈向唐末五代以來武將擅權的亂局。如果說,天下兵權是一塊大餅,它被大卸八塊,被反復細致地切割,然后重新歸置。
趙匡改兵制、分大餅,核心一個字,就是“拆”,把禁軍“二司”拆成了“三衙”
禁軍分為侍衛與殿前二司,侍衛司長久以來權柄甚重,二司力量對比失衡了。當初柴榮改革禁軍,有意識地削弱侍衛司,扶持殿前司,趙匡由此執掌殿前軍,登基之前始終在殿前司任職。
當趙匡黃袍加身,完成從殿前都點檢到大宋天子的華麗轉身,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視角也隨之改變。他極為清醒地從殿前司主帥的角色中脫身出來,站在更宏觀更全局的視角看待禁軍二司力量配比問題。
不需要再強化殿前司勢力,尤其是極端敏感的“殿前都點檢”這一職位已經不再設置,副都點檢也不再任命將領擔任。
傳衛司還需進一步削弱,于是被一拆為二。根據侍衛司內部原有的馬軍、步軍之分,侍衛司被拆分成傳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兩個部門,前司鼎足三立。
原本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一職,統領馬馬、步軍,是當之無愧的禁軍一把手,如今隨著侍衛司的瓦解,這一職位自然不復存在,從此,禁軍再無總的統將帥。
這正是與機構設置同時并進,趙匡逐漸拿禁軍高職開刀,什么殿前都點檢、殿前副都點檢、侍衛親軍都指揮使、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侍衛親軍都虞候,這五個最高級別的軍職,趙匡有意讓它長期空缺,不授予任何人。后來,他干脆把五大軍職全被撤銷了。
經過這一番調整,宋朝的禁軍機構從“二司”逐漸過渡到“三衙”制,形成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三衙”鼎立的格局,長官分別為殿前都指揮使(殿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馬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步帥),從此“三帥”各管各的,互不統屬,誰也管不了整個禁軍,都聽命于皇帝一人。
就這樣,趙匡一步步地將原本那些位高權重的禁軍職位或撤銷、或虛置、或削權,朝野內外再也沒有權勢彪炳,能夠威脅到皇權的驕悍武將。
這一切改革的核心目的,都是抑制單個機構、職位、將領的權柄。而禁軍“衙”中沒有老大,沒有話事人,沒有任何一個武將能夠獨掌大權統轄整個禁軍,因為大權牢牢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
“朕在皇城,足不出宮,就能統攝禁衛軍、親衛軍了,免得這些高級將領,威脅皇權,對朕不利。”
趙匡坐在御書房內感慨,他很滿意這個改制,接下來,又對皇城外的各地駐軍兵權下手,開始拆兵權,就是把握兵之權、調兵之權、統兵之權相分離。
這是宋朝兵制改革的重頭戲,把兵權的再分割,趙匡下令一刀切下,兵權這個籠統復雜的大概念,被細分為握兵權、調兵權與統兵權。
所謂握兵權,也稱掌兵權,掌握在禁軍“三衙”手中。
三衙負責軍隊的日常訓練及管理,包括禁衛成守的統籌安排、全軍將士的升遷賞罰等,只要不打仗,禁軍士兵平時都歸屬于“三衙”,此“三衙”被視為擁有“握兵之重”。
但戰事一起,情況馬上就不一樣了,因為“三衙”無法在戰時來調遣軍隊,沒調兵權。
這調兵權也稱發兵權,掌握在樞密院手中的權力。樞密院是朝廷內閣中的最高軍事機構,總理兵政,掌管全國兵籍、武有涉授、軍隊調發以及兵符領降。一旦戰事爆發,由樞密院來調動全國軍,相當于戰時中央指揮部。
樞密院臨戰可以調兵造將,但兵卻不在它手上,平時樞密院也不參與軍隊日常管理。
將掌兵權和發兵權相分離,樞密院與禁軍“三衙”互相牽制,兩大軍事機構從職權上形成微妙的沖突和互補。這樣充滿智慧與遠見的分權制度,正是北宋成功避免武將兵變 的關鍵原因。
改革到這還不算完,一旦發生戰爭,樞密院的文官,和三衙的將領,趙匡都不會啟用,而是臨時任命別的武將作為主帥出征,稱為“率臣”,作為主帥統率大軍征戰。
等戰事一結束,帥與兵一拍兩散,士兵們回歸“三衙”的統轄管理,“率臣”也回歸他此前的本職,與臨時帶領的這支軍隊分開,從此不再有任何關系。
在軍隊系統內部,兵權雖然被切分得如此細碎,但實質上,一切大權最終都收束歸集于皇帝一人手中。
趙普進言道:“官家,這些布局雖然可以改變握兵權和統兵權,但各地駐軍將領,還是有擁兵自重的危險,這是唐代中后期,藩鎮割據主要原因,抗衡朝廷!”
“無妨,朕有更戍法!”趙匡自信一笑。
他規定,抽取禁軍前往全國各地屯駐外戍,還有一些地方駐軍,要求每隔三年更換一次駐地,兵卒輪流分遣,頻繁調動,奔波往來于漫漫路途之中,謂之“更戍法”。
因為將軍手下的士兵時常輪換,才剛剛混熟了,又馬上改替另一撥人,將領很難專制其兵,形成自己的派系勢力。
從此,宋朝的軍隊形成“兵無常帥,帥無常師;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局面,“更成法”巧妙地從制度上拆散了將軍與士兵之間的親密關系。
“朕如此一來,就不擔心各地將領,擁兵自重,抗衡朝廷了。”
趙匡對宰相趙普表達了自豪之感,這番改革,能夠改變唐代各地藩鎮的問題。
與“更成法”異曲同工,趙匡還在軍中頒布“禁止結社”的命令。
五代時期,武將義結金蘭、結黨立社,幾乎蔚然成風,在亂世之中抱團取酸團隊作戰是趨利避害的自然選擇。郭威有“十軍主”,趙匡有“義社兄弟”,想當初,廣交朋友的他可最熱衷于結社。
但此一時彼一時,趙匡身份變化了,自然不想看到這個局面,于是下令殿前、侍衛諸軍將帥,不得擅自于軍中執造曉勇善成者組建為牙兵、牙隊,不得結黨營私,不得培植私人力,一切“義社”團伙全部解散。
趙匡做完這些,終于松一口氣,不擔心大宋境內軍隊不穩,會產生兵變了,這樣宋人兵權就不會消耗,集中在皇帝的手中,完全聽朝廷調度,便于日后能隨意調動指揮,不會受到各地將軍的肘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