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聞韶雖然被剝奪封號,但還是繼續住在衍圣公府,再過幾年他兒子就能繼承“衍圣公”了。
這天下午,孔聞韶正在喝悶酒,連眼前的舞樂都不能讓他提起興致。
突然,一個家仆沖進來:“公爺,出大事了……”
片刻之后,孔聞韶快步跑出去,正好碰見同樣驚慌的孔聞禮。
孔聞禮正在責難一個廟老:“都反復叮囑過了,一旦有朝廷官員拜廟,就把大殿里的神主牌位全部換回來!”
廟老哭喪著臉:“沒來得及啊,他們喬裝成平民,一聲不吭就往里沖。大伙以為來了強盜,都去抄家伙圍堵抓捕,誰還想得到把神主換回去?”
孔聞禮連忙問:“你是說,他們都百姓打扮,誰都不知道是布政使來了?”
“不知,”廟老說道,“等進了大殿之后,才有人自稱是右布政使。”
孔聞禮突然面色猙獰,咬牙切齒說:“定是強盜假冒朝廷命官,來人啦,多多召集家丁,將那些強盜全部打死送官!”
孔聞韶正好聽到這段話,驚問:“你怎么敢?那是要殺頭的!”
孔聞禮轉身盯著兄長:“若放任他們離開,俺們孔家就算不死,也得被王二扒一層皮!”
“誰讓你不換神主,非要用舊朝牌位?”孔聞韶開始埋怨弟弟。
孔聞禮怒道:“我怎知道山東三司,一直咬著咱們孔家不放?兄長,禍到臨頭一起擔,難不成你還想置身事外!”
孔聞韶欲言又止,跟著孔聞禮繼續走,可走出幾步突然說:“我喝醉酒了,今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兄長此言何意?”孔聞禮愈發不忿。
孔聞韶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回跑去,他想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省,今后就算事發也可來個一問三不知。
孔聞禮勃然大怒,卻又不方便發泄出來,只能喝令:“快召集家仆殺賊!”
史道帶人占領孔廟正殿,勒令孔氏兄弟立刻來見。同時吹哨傳消息,讓藏在孔廟外面的差役,立即騎馬去兗州府衙報信。
正自等待間,忽聽外面有人喊道:“強盜冒充朝廷命官,孔家子都給我殺賊,殿中賊寇一個不留!”
史道聽了有些驚訝,隨即冷笑:“當真膽大包天!”
為了打個措手不及,防止孔家臨時更換牌位,史道只帶了三個官差、八個濟世派弟子,畢竟隨員太多容易提前暴露。
眼見孔家狗急跳墻,史道立即立即關閉殿門,自他以下十二人分守門窗等要處。
正殿大門有好幾扇,孔家人沖得太快,還有兩扇沒來得及關上。史道帶著三個濟世派弟子,親自拔劍扼守,四人堵在門后瘋狂砍殺。
只砍傷兩人而已,就嚇得幾十個孔氏家仆后退,這些孬貨哪還敢繼續往里沖?
孔聞禮氣得不行,疾聲催促道:“快快殺賊,殺死一賊,賞銀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家仆們提著棍棒,又開始胡亂喊叫著沖門。
史道連忙又喚來兩個濟世派弟子,六人一起守在正門處,其他人防守偏門和窗戶。
“殺!”
六人結陣刺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家仆數量此時已經超過兩百,分別從幾處朝里沖,大殿正門這邊人數最多,上百人猬集在門口喊叫。
這些家伙,平時頂多仗勢欺人,別說上陣打仗了,就連正兒八經的街頭斗毆都沒玩過。他們被賞銀刺激,莽著腦袋沖過去,最前面的幾人面對利劍,瞬間清醒過來想轉身逃跑。可后退又被自己人堵住,這幾人進退不得,竟被推倒踩踏而死。
瞬間就有幾個家仆擠進去,史道等人邊退邊殺,手起劍落就全部刺死刺傷。
“殺人啦!”
前面的家仆驚恐欲退,后面的家仆繼續前沖,連揮舞棍棒都已經忘了。
片刻之后,上百家仆作鳥獸散,在大門口留下十多具尸體。
“沒用的廢物!”
孔聞禮已經騎虎難下,他已經下令動手,若不能殺掉史道,今天這事兒沒法收場。
可是,家仆們太過沒用,一百多人竟被六人殺潰。
再看幾處偏門和窗戶,同樣沒有戰果,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孔聞禮的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咬牙說:“放火!”
這廝是真的豁出去了,竟要放火燒孔廟,把史道活生生燒死在里頭。今后若朝廷追查,便說盜賊畏罪自焚,打死不承認山東右布政使來過。
史道站在正殿大門后,見外頭堆積柴草,難以置信道:“孔家失心瘋了嗎?連自己老祖宗的廟堂都燒!”
“師兄,殺出去吧。”追隨史道的濟世派弟子說。
史道說道:“捉奸捉雙,捉賊拿臟。此時沖出去,正中對方下懷。我們離開之后,他們就能趁機換回牌位,朝廷追查起來孔家完全可以不認賬。”
濟世派弟子問:“那就等著他們放火?”
史道說道:“再等等,我就不信他們真敢燒孔廟大殿!”
孔聞禮真敢燒!
就算燒不死史道,也要燒掉里面的證據,今后就能打扯皮官司。
“點火!”
外頭點火的一瞬間,史道就帶人出去,對著放火的家仆一陣砍殺,再用長劍撥開燃燒的柴草。
突然,曲阜知縣帶著數十衙役趕來。
孔聞禮說:“孔知縣,有盜賊驚擾圣廟,快快將他們全部殺死!”
曲阜知縣立即下令:“殺賊!”
為啥知縣那么聽話?
因為從元代開始,曲阜知縣就由衍圣公兼任,或者由衍圣公指派孔氏族人擔任。
孔家不僅享受各種優惠政策,更是直接統治曲阜地方,從縣令到佐官、差役,上上下下全是孔家的人。
甚至,中央朝廷、山東三司和地方御史,都沒資格考核曲阜知縣。沒有皇帝命令,各級官員不能插手曲阜事務,頂多風聞奏事去告孔家的狀。
說得更直白一些,在沒有接到中央命令的情況,這次來的無論是張璁還是史道,都屬于越權干涉孔府事務!
如此解釋,就可知孔家為何那么大膽,敢抗旨不遵繼續沿用元代封號。也可以理解,歷史上的孔家,一直到明末還這樣玩,卻沒受到朝廷處罰的原因。
孔家,就是曲阜的天!
曲阜并非朱家之天下,而是孔家之天下!
歷史上,張璁成功削去孔子的王號,把孔子從王爺變成老師。但他以首輔之權勢,也無法扭轉孔氏世襲曲阜知縣的局面,只能說以后的曲阜知縣也要接受朝廷考核。
可是,即便考核為劣等,也無非再換一個孔家人。
如此考核有屁用啊?
還不是走一個過場。就連負責考核之人,都懶得去管什么情況,隨便胡亂評優便是。
孔家的知縣,帶著數十衙役沖來,這些人的武力值好歹比家仆高些。
但也高得極為有限。
他們平時作威作福慣了,拿一根水火棍就橫行無阻,自然不可能準備弓弩等物。
雙方剛剛接戰,數十衙役就立即崩潰,因為沖前面的見血了。
“放火!”
孔聞禮命令家仆,繞到兩側去放火。
史道這邊只有十二人,還不敢分散殺敵,只能眼睜睜看著孔廟正殿起火。他滿腔怒火道:“爾等欺師滅祖之輩,等著被朝廷問罪吧!”
孔聞禮大喊:“圍殺這些冒充官差的強盜!”
“沖殺出去!”
史道帶人揮劍沖鋒,衙役、家仆紛紛避讓,很快就被他們沖出孔廟大門。
孔聞禮也沒法追趕,就是追上了也打不贏。他冷笑道:“快救火!”
救火的同時,把孔廟正殿里的牌位換回來。
今后朝廷怎么追查?
我孔家啥都沒干,只是圍捕一些強盜而已。這伙強盜膽大妄為,竟敢自稱朝廷命官!
什么?
你真是山東右布政使?
哎呀,誤會,都是誤會。
沒有朝廷命令,山東官員不得插手曲阜事務,你這突然越權行事,我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請陛下治山東右布政使史道越權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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