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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刷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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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暖風熏人,河面千帆過盡。

  許七安站在甲板上眺望,看著一艘艘躉船、官船、樓船緩緩航行,風帆鼓脹脹的撐到極限,恍惚間回到了去年。

  不過那時正值隆冬,河上吹來的風裂面如割,不像現在春光燦爛,離岸邊不遠處,還有野鴨成群,肥美的讓人吞口水。

  距離太遠,我的氣機抓攝不到........武夫體系果然是Low逼啊,想我堂堂六品,連飛都不會飛.........許七安失望的嘆息。

  而就算是輕功,也遠遠做不到踏水而行,得有漂浮物。

  或許等到了五品化勁,他才能做到腳掌水上漂。

  “宋廷風和朱廣孝不在,缺了老宋這個捧哏,這一路是何等的無趣。”許七安感慨。

  心里剛這么想,眼角余光看見一個穿靛青色衣裙,做婢女打扮的熟人,來到了甲板。

  她年紀30—35歲,姿色普通,眉眼間有著一股傲嬌的氣質,眼角眉梢帶著笑意,似乎是出來享受溫暖宜人的江風。

  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對方,女人的臉色頓時一垮。

  “嬸子,你怎么在這里?”

  許七安難以置信的盯著她。

  嬸子........女人面皮微微抽搐,冷哼一聲:“不是冤家不聚頭。”

  我早該想到,他的破案能力當世一流,血屠三千里這樣的案子,怎么可能差遣他。

  褚相龍與她說過,本次北行為了掩人耳目,且有充足的護衛力量,所以選擇與調查“血屠三千里”的使團一同出發。

  這個案子她知道,至于誰是主辦官,她當時心情極差,懶得問。

  “嬸子,你怎么會在這里?”許七安審視著她。

  “與你何干?”

  女人寒著臉,威脅道:“以后不許叫我嬸子,你的上級是誰,使團里的主辦官是誰?再敢叫我嬸子,我讓他收拾你。”

  “嬸子嬸子嬸子嬸子........”許七安一疊聲的喊。

  這個混球........女人大怒,氣的胸脯起伏,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撂下狠話:“你給我等著。”

  她氣呼呼的走了。

  教坊司,影梅小閣。

  浮香睡到日頭高照才醒來,披著薄薄的紗衣,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梳妝。

  貼身丫鬟輕笑道:“許大人是不是又要離京辦事?”

  浮香一愣,偏著頭,詫異的看著丫鬟,“你怎么知道。”

  丫鬟抿嘴,輕笑道:“昨兒床搖到三更天,平日里許大人憐惜娘子,斷然不會折騰的這么晚。”

  浮香嗔道:“死丫頭,膽子越來越大,連姑奶奶都敢打趣。”

  嬉笑之間,丫鬟突然大吃一驚,臉色無比古怪,顫聲道:“娘,娘子........你有白頭發了。”

  浮香的笑容緩慢收斂,淡淡道:“拔掉便是,有什么大驚小怪。”

  梳妝后,她支走丫鬟,獨自坐在鏡子前,凝視著嬌媚的容顏,久久不語。

  “哐!”

  女人推開褚相龍的房門,穿著婢女服的她掐著腰,怒道:“打更人衙門里一個家伙惹我生氣了。”

  盤膝打坐,治療經脈暗傷的褚相龍睜開眼,雙眉揚起:“何人?”

  女人此時反而不露喜怒,一字一句道:“銀鑼許七安。”

  她已經被許七安欺負好幾次了,雖然被金子砸到這個仇已經報,但上次觀看凈思和尚打擂臺的時候,她的千金之軀被那小子占過便宜。

  王妃思忖著自己是個婦道人家,很委屈的就忍了,沒想到這家伙欺負她上癮,剛才竟然污蔑她的是大嬸。

  褚相龍皺了皺眉,“他如何你了?”

  “他冒犯我了。”王妃表情冷淡,婢女的衣衫以及平庸的五官,也難掩她矜貴之氣,語氣平靜道:

  “不必做的太過火,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懲大誡也就是了。”

  說完,見褚相龍竟沒有答應,而是眉頭緊鎖,她秀眉輕蹙,冷笑道:“我就算去了北境,也依舊是王妃。”

  褚相龍搖搖頭,“王妃誤會了,那小子.......是本次北行的主辦官。”

  王妃小嘴微張,目光略有呆滯。

  褚相龍接著說道:“不過你放心,他得意不了多久,我會整治他的。即使是陛下欽點的主辦官,那也是一時的,銀鑼就是銀鑼,便是再加一個子爵的身份,也終究是小人物。”

  作為手握實權的將領,鎮北王的副將,尋常勛貴、官員,他還真不放在眼里。

  一晃三天過去,水路走的還算安穩,這種大型官船是不會遇到水匪的,規模大,檔次高,任誰都能看出船上住著身份不同一般的大人物。

  而這樣的大人物,往往伴隨著高手和精銳護衛,尋常水匪只敢針對小型商船下手,偶爾襲擊規模不大的官府躉船。

  不過有件事讓許七安很苦惱,春季降雨量充沛,河水湍急,不似冬日那般平靜,時不時就會有江風裹挾大浪打來。

  對于住在船艙里的人來說,固然難受,倒也不是無法忍受。可住在艙底的禁軍就難受了,已經病倒了好幾個。

  這天,午膳過后,許七安在房間里盤坐吐納,“咚咚”,房門敲響。

  提前聽見腳步聲的許七安睜開眼,皺眉道:“進來。”

  房門沒鎖,輕易的就被推開,一位粗矮身材的漢子跨過門檻,垂頭抱拳,道:

  “大人。”

  這位矮小,但足夠魁梧的漢子,是本次禁軍首領,百夫長陳驍。

  許七安不悅道:“何事。”

  他有些惱怒這個粗鄙軍夫不知禮數,打擾他修行。

  “大人,好些士兵生病了,請您過去看看吧。”陳驍說完,似乎害怕許七安拒絕,急聲補充:

  “卑職是怕引起疫情,危及到船上的大人們。”

  這個理由引起了許七安的重視,當即穿上靴子,與百夫長陳驍一同前往艙底。

  “咚咚......”

  在陳驍的帶領下,許七安順著木階進入船艙,一股沉悶難聞的氣味涌入鼻腔,汗臭味、霉味、氨氣味.......

  這是因為空氣不流通,卻又擠滿了人,睡覺排泄都在艙底,于是滋生了細菌,再加上暈船........體質弱的就會病倒。

  沒生病的,也會顯得萎靡不振。

  聽到腳步聲,一雙雙眼睛望了過來,發現是上級和使團主辦官后,士卒們挺直腰桿,保持靜默。

  許七安走到一個不停咳嗽,發著低燒的士卒床邊,所謂的床,其實就是狹窄簡陋的木板,如此船艙才能容納百名士卒。

  “沒什么大礙,本官這里有司天監的解毒丸,只需一粒化在水里,染疾者每人喝一口便能治愈。”

  許七安做出判斷,當即伸手進兜,輕扣玉石小鏡表面,傾倒出一枚瓷瓶。

  滴血認主后,地書與主人產生某種緊密聯系,取物隨心,不怕里面的東西“嘩啦啦”的傾倒出來。

  他給了陳驍一粒解毒丸,讓他碾碎了丟進水囊,分給染病的士兵喝。

  司天監的高級藥丸,效果立竿見影,生病的士兵驚喜的發現,肺部不再難受,咳嗽緩解,頭腦從昏沉到清明,除了尚有些虛弱,身體狀態得到翻天覆地般的改變。

  “不難受了......”

  “我好了。”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其余的士兵也露出了笑容,看向許七安的眼神里多了感激和熱情。

  許七安微微頷首,而后掃了一眼床底的馬桶,忍不住皺眉,斥道:

  “都縮在艙底做什么,為何不去甲板上透透氣。如此烏煙瘴氣,你們不生病才怪。”

  一百人,一百個馬桶,看起來都不勤刷的樣子,這就相當于住在茅廁里,空氣本來就不流通,春天正是細菌滋生的季節,怎么可能不生病。

  如果能勤快點,每天刷馬桶,每天到外頭透透風,以士兵們的體質,不應該輕易病倒。

  “這.......”

  面對許七安的責問,陳驍露出苦澀表情,道:“褚將軍有令,不許我們離開艙底,不許我們上甲板。兄弟們平時都是在艙底吃的干糧。”

  聞言,許七安臉色一沉,盯著陳驍,問道:“為何?”

  “褚將軍吩咐,船上有女眷,常要去甲板散步觀景,害怕我們冒犯了女眷。如有違抗,就打二十軍杖。”

  那名生病的士兵,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許七安沒有回應,目光再次掃過昏暗的艙底,掃過一位位挺直腰背的士兵,掃過他們腳邊的馬桶。

  空氣中的潮濕臭味,這一刻仿佛濃烈了一百倍,讓許七安想逃離這里。

  而這些士卒們,得在這里睡覺,在這里休息,連吃飯都在這樣的環境里。

  陳驍無聲的看著他。

  一百雙眼睛默默的看著他。

  許七安突然明白了,這次探病是一個幌子,真正目的是讓他主持公道的。

  士兵也是人,再也無法忍耐這樣的環境了,心里充滿憤懣。同時,在他們眼里,許銀鑼才是這次使團的主辦官,是朝廷欽點的主辦官。

  他們有委屈有訴求,只能找許七安,也認為只有許銀鑼能為他們主持公道。

  如果主辦官也讓他們縮在艙底,不允許出去,那他們才死心。

  “我現在只有一個命令。”許七安皺著眉頭。

  “請大人吩咐。”陳驍垂頭,抱拳。

  “請大人吩咐。”

  眾士卒起身,垂頭抱拳。

  許七安指了指頭頂的甲板,喝道:“滾上去刷馬桶。”

  “是!”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走走走,刷馬桶去,老子早受不了這股味兒了。”

  歡呼聲一下子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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