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
小宦官急吼吼的等在宮門口,肯定是出了急事。而許七安與他的交集,只有福妃案。那么女尸必然與福妃案有關。
許七安瞇著眼,心里一動:“是福妃案中,那個失蹤的宮女?”
小宦官一愣,心悅誠服:“大人真是神機妙算,奴才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句話既是恭維,也是發自內心。連續兩日的監督,小公公發現許七安是一個外表看似浮夸,智慧卻過于常人的名捕。
這不是神機妙算,這是很簡單的推理........許七安點頭道:“帶我去看尸體。”
小宦官忙前頭帶路。
“尸體在哪口井里發現的?”
“蟹閣的后院。”
“蟹閣?”
許七安心說什么破名字。
“蟹閣是宮女們住的地方。”小宦官回答。
宮女也分三六九等,地位高的宮女叫女官,甚至是有品級和稱號的,比如婕妤、美人、才人、御女、采女等等。
這類宮女有希望被皇帝臨幸,一炮而紅的。當然,元景帝在位期間,她們一個都別想出頭。
次一等的,是在妃嬪身邊伺候的宮女。
最低等的,就是住大宿舍的雜役。
蟹閣就是一個宮女宿舍。
邊走邊說,很快來到了皇宮內的停尸房,在南邊一個僻靜的小院里,這里用來停放宮中被處死、病死、意外身亡的尸體。
簡陋的床板上,躺著一個身體泡的略顯臃腫的尸體。
“你去取刀具過來,我要解剖尸體。”許七安吩咐道。
他有些見獵心喜,上輩子在衙門當差的時候,他常常被派去旁觀法醫解剖,以及充當助手。積累了許多專業知識和經驗。
從最初的驚恐嘔吐到慢慢接受,再到后來面不改色的打下手,許七安隱約發現自己挺喜歡解剖的。
來到這個世界后,遇到的案子不少,但需要解剖的機會卻不多。
“福妃是老皇帝的女人,我不能碰,這個小宮女我總能開膛破肚了吧......如果能再新鮮一點就好了。”
一邊想著,一邊解開了宮女的衣服。
“狗奴才,狗奴才,你進宮怎么不派人通知我......”
臨安公主歡快的嗓音從外頭傳來,緊接著,一道紅影飛奔著停在門口。
“你在干嘛?”
臨安看著許七安手里抓著女尸的肚兜,臉上明媚的笑容倏地凝固。
身后,白裙飄飄的懷慶跟著跨入門檻,看了許七安一眼,目光隨之落在肚兜上。
有點尷尬......許七安面不改色:“檢查尸體,打算解剖。”
“你不要碰那么惡心的東西啦。”
裱裱連連跺腳,她掃了一眼女尸的上身,便立刻縮回目光。
對此,懷慶公主采取相同看法,并給出建議:“為什么不讓仵作來做?”
因為我喜歡干這事.......許七安一本正經的搖頭,認真解釋:“兩位殿下,你們知道卑職事必躬親,辦事一絲不茍,能自己做,就不會假手他人。在別人眼里,這是勤勤懇懇的好品質,但在卑職看來,確實不值一提的尋常事。”
裱裱很欽佩許七安的工作態度。懷慶面無表情,似乎不相信他的鬼話。
“兩位殿下先回去喝茶,稍等片刻,莫要留在此處。”許七安想趕人。
懷慶聞言,沒走,反而蓮步款款走到女尸面前。
“尸體是昨晚打撈上來的,辨認出是黃小柔后,便被常公公帶走了。”懷慶說道:
“我想留下來看看,或許尸體里能得到線索。”
懷慶似乎對動腦子的活計很感興趣,下棋、修史、以及現在的破案........許七安扭頭,默默看著長公主清亮的美眸。
懷慶目光微凝,對他對視,聲音有著冰塊撞擊的質感,極為悅耳:“嗯?”
簡單的一個“嗯”,蘊含的意思是:小老弟,你有意見?
許七安收回目光,不再看長公主無暇的臉蛋,扭頭朝裱裱說:“二殿下呢。”
裱裱看了懷慶一眼,有些躊躇的說:“這有什么的,我也留下來。”
“好的!”
許七安痛快的剝光了女尸。
裱裱臉蛋刷的紅了,接著白了,掩面而走。
“二殿下,不留下來看了?”許七安喊。
裱裱捂著臉,細若蚊吟:“走了,走了.....”
懷慶掃了眼女尸,盡管隱藏的很好,不過許七安還是從那雙寒潭般清澈剔透的眼睛里,看出了尷尬。
這種尷尬,就好比許七安以前陪父母看電視,恰好播到男女主角在床上 擁有完美的外觀和頂級的配置,內核非常強大,就是公里數幾乎為零.......許七安在心里做出評價。
如果把懷慶比作一臺頂級跑車,剛出廠的。
那么裱裱就是一臺模型車,外觀漂亮的不像話,內核嘛......一言難盡。
不過對于男人來說,大概是裱裱這種愛撒嬌,又內媚,且不算太聰明的女子更受歡迎。
“這是什么?”
懷慶從宮女黃小柔的貼身衣物里,發現一截色澤黯淡的黃色絲綢,上面繡著一朵紅艷艷的蓮花,以及一行小字:
元景三十一年春。
“臨死前還貼身,說明對她來說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懷慶看著許七安,似乎在求證,道:“許大人覺得呢?”
許七安“嗯”了一聲。
懷慶嘴角微翹。
“殿下這般聰明,不如來看看這具女尸,您能看出什么?”
懷慶不由看他一眼,許七安一副要考校她的姿態,不由收斂了嘴角的弧度,涌起不服輸的情緒。
“根據尸體發白、浮腫的程度,她不是在案發之后投井的。”懷慶做出判斷。
“兩天之內。”許七安給出更精準的回復。
“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所以她應該是溺水死的,可能是被人打暈了。”說完,清麗脫俗的長公主下意識的看向許七安。
見他面無表情,不做回復,公主殿下心里有些不開心,低頭時,輕輕撇了一下嘴角。
“還有嗎?”許七安問。
懷慶想了想,微微搖頭。
“你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步,通常在檢驗女尸時,哪怕有明顯的死亡特征,但也永遠不要忘記檢查.......”
許七安朝懷慶挑眉,露出嘿嘿嘿的笑容。
懷慶懵了一下,接著,看見許七安的目光落在禁忌之地,聰慧如她,立刻懂了。
唰.....
白皙的臉蛋立刻漲紅,長公主柳眉倒豎,咬牙切齒:“許寧宴,你敢調戲本宮!”
許七安果然認錯,態度誠懇:“卑職無意冒犯,公主恕罪。”
懷慶側過身去,表示不接受他的道歉,心里很生氣。
調戲一下驕傲高冷的公主,比調戲臨安要有成就感多了.......懷慶嗔怒時的風情別有一番滋味啊........許七安咳嗽一聲,道:
“她是溺水的沒錯,但不是在井里溺死,是被人按在水里憋死的。”
“何以見得?”懷慶不相信,扭過頭,質問道。
嗯,只要討論學術性的問題,她就會暫時不生氣.......女學霸也有女學霸的弱點......許七安默默記下來,表面不動聲色,講解道:
“你看她的臉呈紫紅色,正常溺死者,連是慘白浮腫的。只有被人壓在水里,姿勢是頭朝下,死亡時血液回流頭部,臉才會充血。”
懷慶皺著眉頭,做思考狀。
“還有一點,”許七安抓起女尸的手腕,“你看她的手,緊握成拳,這符合溺死的特征。但仔細看,她的指甲縫里沒有沙子和青苔。”
懷慶凝神一看,指甲縫果然干干凈凈。
“這說明她確實是溺死,但不是死在井里?”她問。
“殿下實在太聰明了,與您相比,臨安殿下只是個妹妹。”許七安拱手,表示嘆服。
雖然知道他在恭維自己,但懷慶還是覺得舒坦。
人都是愛聽好話的,圣人也不例外。何況懷慶公主向來驕傲,她表面會對阿諛奉承不屑一顧,但心里會暗暗的爽。
懷慶矜持的“嗯”了一聲。
“所以,她是被滅口的。”長公主殿下隨后補充道。
許七安點點頭,同時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抬頭望向門外,遠遠的看見小宦官抱著解剖尸體的刀具過來。
急促的腳步聲沖入門檻,小宦官看見女尸的第一反應,是尖銳的叫了一聲:呀 “小公公沒見過女人吧,來來來,本官給你上一堂生理課。”許七安老混子一般的口吻調侃。
小宦官不搭理,有些窘迫,低著頭,把刀具擺在長條桌上。
刀具共六把,大小粗細各異,用厚厚的麻布包裹。
許七安想舔一舔嘴唇,表達一下內心的期待,又覺得這個姿勢過于鬼畜,不好在懷慶面前露出來,只好忍了。
真是的,我進行一些趣味愛好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旁觀的.......他選中一把匕首大小的單刃尖刀,刀尖抵在女尸喉嚨處,劃開了喉管。
一股略顯渾濁的水流出來。
“嘔.......”
嫩紅的血肉暴露在視線里,小宦官捂住了嘴,忍不住干嘔。
許七安接著換了把大刀,剖開了胸口,剖開了肺......
“嘔.....”小宦官逃了出去。
這就撐不住了?果然,給太監上生理課,純碎是無雞之談。
懷慶玉雕般的臉龐,露出了很生動的表情——驚悚、厭惡。睫毛顫抖,瞥開了目光。
“肺里也有積水,死因可以確認了,是溺水身亡。”許七安放下刀。
懷慶頷首,道:“還需要檢查什么嗎?”
“沒有了,殿下我們離開吧。”許七安說著,突然“咦”了一聲。
已經扭頭準備離開的懷慶,回頭看來,忽然柳眉倒豎:“你做什么?”
許七安正在把玩女尸左邊的乳房,至少在懷慶看來是這樣。
“她受過傷。”許七安皺眉,說話的時候,用力把乳房往上翻,讓懷慶可以看見乳下的情況。
懷慶愣住了。
這位叫黃小柔的宮女,左側乳下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位置正對著心臟。
她頓時知道自己錯怪了許七安,也明白了他的疑惑:
一個宮女怎么會受這么危險的傷?離奇的是,竟然還活下來了?
許七安重新攤開粗麻布,握住最大的那把刀,順著傷疤,剖開了女尸的胸膛。
懷慶一副想看又怕辣眼睛的模樣。
許七安摘下心臟,瞇著眼看了片刻,體貼的說道:“從疤痕來看,傷口很深,武器應該是剪刀或者其他尖銳之物。已經觸及心臟,她本該死于大量失血。”
懷慶點點頭,目光望向門外,分析道:“能治愈這種傷口的藥,后宮只有母后和貴妃品秩的妃子才能使用。
“其余人如果需要丹藥救命,得母后允許,或本身得到過父皇賞賜,無需從庫房挪用。”
她說的“其余人”里,自然不包括皇子皇女。
兩人離開停尸房,院子里就有一口井,許七安打了一桶清水,仔細洗了手。
然后,他把女尸身上發現的那塊黃絲綢用力搓洗了幾下,攤開晾在井邊。
“你告之一下管停尸房的當差,里頭那具尸體,本官還有用,送到冰窖去。”許七安打發走小宦官。
“許寧宴,幫本宮打一桶水。”懷慶公主俏生生的站在一旁。
根據她的稱呼,許七安判斷出她這會兒心情還可以,客氣生疏的時候喊的是許大人。生氣的時候喊的是許寧宴。
這會兒懷慶的語氣肯定不是生氣,那么這聲許寧宴,就有點喊朋友的味道了。
許七安給她提了一桶水,懷慶蹲下,撩起長袖,一雙白皙的小手浸在水里,青蔥玉指修長勻稱。
小手真漂亮......他心說。
懷慶浸完手,取出錦帕擦干水漬,道:“本宮帶你去御藥房。”
許七安正要點頭,這時候,他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為什么要投尸到蟹閣呢?
皇宮之中,少說也有數,有更隱蔽的,比如冷宮里,比如停尸房的這口井。
“我們先去蟹閣。”
遠處的臨安見兩人出來,邁著輕快的步子迎上來,道:“有什么發現?”
“確實有些收獲。”許七安告訴她驗尸的發現,臨安邊聽邊點頭,小臉很專注,但許七安說完,她注意力立刻轉移,明顯是左耳進右耳出了。
臨安指著晾在井邊的淡黃絲綢,驚喜道:“狗奴才,這上面的蓮花像不像是你”
話音未落,許七安忽然慘叫一聲,捂著腦袋,滿地打滾。
裱裱和懷慶嚇了一跳,急切道:“你怎么了?”
“頭,頭好痛......”許七安痛苦的抱住頭,不惜讓自己的貂帽落下,露出光禿禿的腦瓜,可見是真的頭痛欲裂了。
“你等著,本宮立刻去請太醫。”裱裱急的跺腳。一轉身,扭著水蛇腰跑開了。
懷慶公主見討厭的妹妹走了,這才不擺架子,在他身邊蹲下,扣住脈搏:“本宮略通醫術......”
一摸脈象,確實搏動的很快,想必許銅鑼此刻心跳加劇了。
“殿下.....”許七安反握住懷慶的柔荑,痛苦的說:“卑職踏入煉神境以來,便時時頭疼,魏公說,是元神躁動的原因,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元神離體而死。”
懷慶大吃一驚,她竟不知道此事,于是也就沒有立即抽回小手。
當裱裱吩咐侍衛去請太醫,返回院子時,發現許七安面不改色的拍著身上的灰塵。
討厭的懷慶蹲在木桶邊洗手。
“你沒事了?”裱裱愕然道。
“沒事,是陣痛,一會兒就好的。”許七安一臉心累的擺擺手。
呼.....差點翻車了,還好老子反應機敏。不然,要是讓姐妹倆知道我給她們寫了一樣的情書,送了一樣的蓮花瓣,懷慶不能忍,裱裱也不能忍.......好感度肯定降到谷底.......許七安干的漂亮,不但穩住了方向盤,還牽了懷慶的小手......他在心里為自己喝彩。
懷慶低著頭不說話,小手被捏的通紅,仿佛還殘留著許七安的溫度。
裱裱狐疑的打量著他。
蟹閣在皇宮的西側,距離妃子們扎堆的宮苑很遠,是一座很大的四合院。
這個時辰,宮女們早已離開了蟹閣,前往皇宮各處干活。只有一位管事的嬤嬤,躺在大椅上曬著初春的朝陽。
她臉上的老年斑在陽光中清晰分明,身體發福走形,頭發花白,簡單的插著一根玉簪子。
“容嬤嬤,容嬤嬤......”
小宦官喊了幾聲,老嬤嬤幽幽轉醒。
容嬤嬤?!
許七安童年的回憶被勾起,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一句名臺詞:
皇上,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容嬤嬤嗎。
“兩位殿下來了。”小宦官說道。
容嬤嬤定睛一看,果然是宮里最漂亮的兩位公主,聯袂大駕光臨。
她以不符合年齡段的敏捷速度起身,邊施禮,邊喊道:“老奴見過兩位殿下。”
懷慶看著她,說道:“本宮陪同許大人過來查案,事關今日從井里撈上來的女尸,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
容嬤嬤點頭應是。
見狀,許七安不再沉默,問道:“尸體是誰撈上來的,什么時候發現的?”
“是小玉發現的,今早她到井邊打水,察覺到桶落水聲不對,有些沉悶,趴在井口看了半天,哎呦喂,竟然是一具尸體。”老嬤嬤表情很激動。
許七安指著槐樹下的石井:“是那口嗎?”
“是啊。”
他走到井邊,往里看去,井道深邃,視線昏暗,井水如鏡。
以普通人的目力,要在這么陰暗的井里發現尸體,確實需要分辨很久。
“昨日沒有人發現嗎?”許七安皺眉。
宮女黃小柔的尸體泡水時間絕對超過24小時。
“說起這事就來氣,今早發現井里有死人,那些死丫頭才說,難怪前天打水時聲音怪怪的......”老嬤嬤提到這事就來氣,罵道:
“就沒一個把眼珠子摳出來放進去悄悄,害老奴喝了兩天的尸水。”
裱裱一臉嫌棄。
許七安嘴角一抽:“嬤嬤你認識那個黃小柔嗎。”
老嬤嬤一愣:“黃什么?”
許七安道:“黃小柔。”
嬤嬤瞪大眼睛:“什么小柔?”
許七安怒道:“我不是在問你馬冬梅,你不用這么回我。”
嬤嬤想了很久,恍然大悟:“老奴只是再確認確認,黃小柔老奴認得,認得。”
懷慶眼睛一亮,她領悟了許七安要來蟹閣的原因。
這個小銅鑼什么腦子呀,轉的這么快。
“你認識她?”許七安提醒道:“她是福妃身邊的宮女,你怎么可能認識她。”
先更后改,幫忙捉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