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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八章 撫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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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淵在官場屹立不倒幾十年,氣氛稍稍變味,他就能敏銳的分辨出來。

  盡管元景帝只是在他進來時,瞥他一眼,盡管群臣此時已經收回了目光,但魏淵知道,本次小朝會,多半與自身有關。

  春祭剛剛結束,再過幾天京察就要出結果了。這段時間,各州的吏部紛紛傳來考察名單,就等著元景帝大筆一揮。

  而京城內的考察結果,已經在吏部尚書的主持下,漸漸成型。

  這份考察名單的成型,過程中伴隨著怎樣的腥風血雨,堂內的諸公、元景帝心知肚明。斷然不會在此時此刻,推到重來。

  既然不是京察之事,還會有什么重大要事涉及自身?

  魏淵心思電轉,腦海里浮現兩個字——云州!

  八百里加急情報來自云州.看來云州真的叛變了,以姜律中和楊硯能力,有張行英此前做的努力和鋪墊,云州亂不起來魏淵沉吟著。

  又等了一刻鐘,有資格參加小朝會的大臣們陸續到齊。

  元景帝俯視堂下眾臣,道:“今早,有一份云州來的八百里加急文書,云州案已經有了結果。勾結巫神教,扶植山匪,輸送軍需者,為云州布政使宋長輔。”

  仿佛一顆炸彈砸下來,群臣們炸開了鍋,駭然失色。接著,就是難以自控的議論聲,怒斥聲。

  不過,其中有部分人并不驚訝,比如王黨。

  加急文書要先經內閣之手,由內閣轉交通政司,通政司掌出納帝命,通達下情。

  是專門為皇帝勘合關防公文,奏報四方臣民實封建言、陳情申訴及軍情、災異等事的衙門。

  內閣是王首輔的地盤,內閣當然是沒權利私拆加急文件,但皇帝閱讀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文件內容告之內閣,然后開會。

  所以王黨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

  “肅靜!”

  元景帝身邊的大伴,連喝數聲,才讓群臣們安靜下來。

  “眾卿聽一聽吧。”元景帝道。

  頭發花白,穿蟒袍的大太監看了眼角落里的宦官,微微頷首。

  那宦官抬步上前,展開手里的文書,朗聲念道:

  “臣張行英,扣上:

  云州案結于一月二十四日,逆賊宋長輔、楊侑、陳明.三十四人,皆以伏誅。”

  一連串的名字,全是有品級的官員。

  “今云州歸治,大案結陳。此乃朝廷教化有功,乃陛下厚德神明之功。

“金鑼姜律中,一路護臣周全,兢兢業業  “金鑼楊硯,身冒百死,率軍痛擊叛軍,平叛有功,使叛軍未能燒殺掠奪,荼毒云州百姓,居功至偉....

  “銀鑼趙彬、唐山狐、李運,三人為保護微臣,死于巫神教夢巫之手,死亦無悔,其心之忠烈,氣概之沛然,微臣痛惜之至”

  “銅鑼宋廷風、朱廣孝,在查案過程中屢做貢獻,助許七安找到證據,為保護證據,不惜以身飼鬼,以至氣血大虧.剿殺叛黨過程中,身先士卒,不懼生死,報國之心令人感動”

  從金鑼到銅鑼,張巡撫逐一表功,寫的極為詳細,非常用心。

  魏淵沉默的聽著,即使聽到三位銀鑼殉職,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權臣,始終面無表情,不露情緒。

  “銅鑼許七安,在南下過程中,勘破鐵礦走私案,此事前表已具,不再詳陳。但在云州案中,許七安幾以一人之力,破解種種線索,找出罪證亦是他察覺出宋長輔的陰謀,令案情反轉,使臣沒有錯怪忠良。

  “東窗事發后,宋長輔狗急跳墻,召集叛軍關閉城門,圍殺微臣于布政使衙門。臣身處絕境之際,許七安一人一刀,與數百叛軍死戰,斬敵兩百余人,終力竭而亡。

  “微臣斗膽,求謚爵位。

  “臣身在云州,冀能早日面圣。張行英再拜頓首。”

  念完,宦官收攏長長的折子,退了下去。

  元景帝掃了一眼止不住嘩然,交頭接耳的群臣,目光最后落在魏淵身上。

這位身負傳奇,被譽為大奉五百年來最強大國手的宦官;這位打贏山海關戰役,壓服周邊各國的五軍左都督;這位統率打更人,監察百官,名聲狼藉的魏閹  此時此刻,竟在朝會上走神了。

  “張行英所奏之事,諸位愛卿覺得如何啊?”元景帝問道:“魏淵,魏淵,魏淵....”

  連喊了三聲,一次比一次大聲。

  魏淵渾身一震,似乎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輕輕的“啊?”了一聲。

  元景帝嘴角一挑:“魏愛卿似乎精神不佳,張行英扼殺云州叛亂于搖籃之中,這也是你的功勞,莫非魏愛卿不高興?”

  魏淵不答。

  禮部給事中,左都給事跳出來呵斥:“魏淵,陛下問你話。”

  魏淵依舊不答。

  “罷了!”元景帝心情好著呢,擺擺手,與群臣商議折子的事,對一干打更人論功行賞。

  到了許七安的時候,對于謚爵位有了分歧,小部分大臣贊同授予爵位。更多人則表示不妥。

  其實并無不妥,爵位不是官職,是對有功之人的“獎勵”,是朝廷拉攏人心的手段。

  許七安這種情況,屬于死后封爵,僅是身后榮譽。

  但許七安是魏淵的心腹,和魏淵抬杠是文臣們的本能,其次,許七安樹敵太多。從稅銀案到桑泊案,再從平陽郡主案到云州案。

因為他,王黨的戶部侍郎倒臺了;梁黨廢了;王黨的禮部尚書倒臺了;齊黨的工部尚書誅了九族  恨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即使是身后榮譽,也不愿給他。

  其中以同為齊黨的大理寺卿和禮部侍郎最激動,慷慨陳詞,點明弊端,總之就是一句話:

  許七安不配。

  大理寺卿雖是齊黨,但勾結巫神教的工部尚書,沒有證據指明大理寺卿也勾結了巫神教,他得以置身事外。

  所謂黨派,只是政治盟友,而非親屬家眷。

  禮部侍郎是王黨的人,頂頭上司在桑泊案中被許七安搞垮了,最可恨的是新任禮部尚書是魏淵的人。

  群臣的態度讓元景帝有些猶豫,從他的角度來說,那個總是看不順眼的銅鑼殉職,當然不足以讓堂堂天子興奮狂喜,但說實話,還挺舒坦。

  就像趕走了嗡嗡的蒼蠅。

  不過,對于給予爵位,元景帝是贊同。因為許七安確實立了大功,封爵能彰顯他的賞罰分明。

  元景帝對死人最是寬容。

  但是如果大部分臣子都不同意,那元景帝也不會堅持己見。

  元景帝正要宣布結束話題,駁回張行英的建議,忽然看見魏淵出列了。

  大宦官徑直走向禮部侍郎,抬手,“啪!”一聲。

  響亮的耳光響徹御書房,瞬間壓過了群臣的爭執聲,一道道詫異的目光望來。

  “啪!”

  大理寺卿也挨了一巴掌,踉踉蹌蹌的跌倒,發冠脫落,披頭散發。

  “嘩....”

  詫異的目光變成了喧嘩,御書房炸開了鍋。

  大奉歷史上,脾氣暴躁的大臣們,在朝堂之上動手斗毆的例子倒是不少。更何況這里是御書房。

  但打人者是魏淵,這就顯得荒誕離奇了。

  在群臣心里,魏淵以宦官之身執掌打更人衙門、都察院,竊居高位,身上的標簽有:陰險狡詐、腹黑歹毒、狡詐深沉、善謀等等。

  但絕對沒有“沖動魯莽”,這么容易落人把柄,早給人玩死了。

  魏淵又有什么陰謀?故意的?

  朝堂諸公念頭浮動間,職業噴子給事中就不用想這么多,六部的幾位“左都給事”倉惶奔出,高呼道:

  “陛下,魏淵當堂打人,目無陛下,目無王法,請陛下將旨,斬了此獠。”

  給事中不用想這么多,逮著把柄死磕就行。

  當即,不少大臣紛紛附議。

  對于眾臣的控訴,魏淵絲毫不理,作揖,沉聲道:“陛下,齊黨之事尚未完結,工部尚書雖已處置,但同黨依舊蟄伏朝堂。桑泊案中,禮部尚書勾結妖族,同黨亦是尚存。

  “恰逢京察,微臣提議,延緩考察,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奪。”

  幾個意思?

  眾臣悚然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魏淵,話里話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延緩京察,他還想搞事情?!

  自年初以來,京城官場經歷了風聲鶴唳蟄伏,小心翼翼的觀望,以及年中至年尾的勾心斗角和人人自危,早已疲憊不堪。

  即使是最好斗的陰謀家,也想著早點結束京察,休養生息。

  魏淵這廝,竟要把斗爭延續下去?

  他,他瘋了?

  就連首輔王貞文都忍不住側頭,愕然的審視著魏淵。魏青衣面無表情,與平時沒有太大的區別。

  身為老對手,王首輔發現自己此刻居然無法揣測出魏淵的用意。

  一時之氣?

  不,魏淵怎么可能會被情緒左右。再說,氣從哪里來?

  元景帝盯著魏淵,看了片刻之后,恍然意識到,那個叫許七安的銅鑼,在魏淵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他壓了壓手,待眾臣安靜下去,緩緩道:“如此錯綜復雜的懸疑奇案,許七安旬月便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此等人才殉職,乃我朝廷的損失。就按張行英所奏吧。

  “魏淵當堂毆打朝廷命官,目無法紀,罰俸一年。至于京察之事,依照祖制,不必更改。”

  眾臣對于元景帝輕描淡寫的處罰,倒是沒什么意外,盡管心里失望,但也知道這種事不可能扳倒大宦官。

  以魏淵的重要性,陛下對他的容錯率極高,毆打朝廷命官一兩次,受些處罰已是極限。

  令他們驚訝的事,魏淵竟不再糾結京察之事,閉口不談。

  這讓群臣意識到,所謂延緩京察,只是魏淵泄憤的借口。

  相比起不輕不重的處罰,魏淵失態的原因,讓群臣們極為在意。原來無懈可擊的魏閹,也有令他在意,讓他失態的存在?

  隨后,就許七安追封爵位之事,多方展開激烈討論。

  一番扯皮后,許七安的爵位定下來了:長樂縣子。

  子爵!

  無法世襲罔替。

  小朝會結束,諸臣散去,魏淵一言不發的前行,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步伐極快,走在群臣面前,不讓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義父。”

  南宮倩柔迎上來,正要詢問小朝會內容,詢問八百里加急的文書,可他忽然愣住了。

  魏淵的明明沒有表情,卻讓人輕易讀出了傷感,那雙沉淀著歲月洗滌出滄桑的眼眸里,竟有著深深的蕭索。

  沒有打招呼,連頷首都沒有,魏淵沉默的走來,沉默的與南宮倩柔擦身而過,沉默的繼續前行。

  青袍下擺,輕輕搖晃。背影蕭索孤寂。

  出了什么事南宮倩柔一愣,他看了眼后方走來的諸臣,忍住了試探的想法,大步跟上魏淵。

  車輪轔轔,返回打更人衙門的路上,南宮倩柔忍了一路,臨近衙門時,終于出口問道:

  “義父,發生了什么事?”

  車廂里,魏淵低沉嘶啞的聲音傳來:“許七安殉職了。”

  這南宮倩柔神色凝固。

  他扭頭,悄悄的打量了車廂一眼,盡管車門擋著,但他還是不自覺的放緩動作,害怕被魏淵發現。

  整個打更人衙門都知道魏公重視許七安,但只有南宮倩柔和楊硯知道,何止是重視,義父對許七安抱著極大的期望,就像匠人發現了一塊完美的璞玉。

  愛不釋手,心心念念要把他雕琢成舉世無雙的美玉,玉成之日,震驚天下。

  雖然沒有明說,但南宮倩柔心里清楚,這份期待和重視,已經勝過他這個義子很多很多。

  現在許七安殉職了,義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南宮倩柔心里嘆息一聲。

  他原以為自己會暗暗高興,許七安的出現讓他嫉妒,讓他心里不平衡,無數次想過,如果那家伙從沒出現就好了。

  義父最關注的還是我。

  如今聽說了許七安的死訊,南宮倩柔卻沒有半點開心的情緒,反而悵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這時,手里的韁繩忽然脫落,南宮倩柔吃了一驚,才發現掌心的韁繩,不知何時被他捏成了齏粉。

  回到衙門,南宮倩柔隨著魏淵進了浩氣樓,登上七層,魏淵在茶室口頓住,低聲道:

  “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南宮倩柔欲言又止,躬身退走,但沒有離開,而是候在茶室外。

  茶室安靜,午后的陽光灑在瞭望臺,寬敞明亮。、

  魏淵照常翻閱公文,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他還是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宦官。

  日頭漸漸西移,黃昏的陽光是橙紅色的,照的西邊云朵如燒。

  魏淵手里的公文,一頁都沒翻過,他枯坐了兩個半時辰。

  合上公文,捏了捏眉心,魏淵喊道:“倩柔。”

  “義父.”南宮倩柔聞聲進來,精致的俏臉布滿擔憂。

  “召集在衙門內的所有金鑼。”魏淵道。

  南宮倩柔退走,不多時,帶著六名金鑼返回。

  此時,魏淵負手站在茶室中央,無聲的目光審視著金鑼。

  “魏公。”金鑼們抱拳。

  魏淵微微頷首,緩緩道:“傳令散布在外的所有暗子,滲透東北方各國。夏初之前,本座要得到巫神教的西南方的邊防布局圖,不惜一切代價。”

  金鑼張開泰吃了一驚:“魏公....”

  其他金鑼同樣吃驚。

  魏淵淡淡道:“秋收之后,本座要打巫神教。”

  果然....幾位金鑼小心翼翼的觀察魏淵,終于察覺到了這位大宦官細微的不對勁,以前的魏公,始終是智珠在握的超然姿態,有著與身份地位相匹配的靜氣。

  但今日的魏公與往日不同,那雙飽含滄桑的眼睛里,燃燒著銳利的鋒芒和斗志。

  這種斗志和決心,只有在當年山海關戰役時才有。

  金鑼們齊齊低頭,用上了正規的回復:“謹遵鈞命。”

  幾位金鑼告退,出了浩氣樓,一位金鑼皺眉道:“朝廷恐怕不會輕啟戰端。”

  南宮倩柔冷笑一聲,朝廷不輕啟戰端,但巫神教會,東北諸國會。只要主動把機密情報通過秘密渠道送過去,就不怕巫神教不上鉤。

  等邊境受到侵擾,陛下和朝堂諸公就不會視而不見。

  以義父的手段,想打巫神教,只取決于他愿不愿意打,而不是陛下想不想打。

  張開泰看向南宮倩柔,皺眉問道:“今日朝堂是不是出事了?魏公有些反常。”

  南宮倩柔頷首:“今早有一封八百里加急,云州張行英遞回來的。如義父所料,云州果然叛變了。”

  頓了頓,他掃過眾金鑼,不自覺的沉聲道:“許七安殉職了。”

  眾金鑼猛的抬頭,看向浩氣樓。

  此時,許七安還在水上漂著。

  擄走梁有平的不是逼王?!

  許七安心里升起難以言喻的驚悚,就如同在廢棄的宅子里自拍,照片拿回家洗出來后,發現身后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白衣女鬼。

  那種驚悚感,叫人脊背冰涼,頭皮發麻。

  “梁有平真不是你擄走的?”許七安求證道。

  “我楊千幻何曾說過謊話。”逼王淡淡道。

  老師給他的任務是暗中看護許七安,盡管逼王不知道老師為什么會下這樣的命令,但他向來是個守規矩的弟子。

  做事很靠譜!

  答應看護許七安,就絕對不做多余的事。

  云州案跟他也沒啥關系,破案與否,是巡撫的事。后來許七安自投羅網,他才不得不出面救助,暴露了自身。

  滾,你剛才還騙我說沒偷看信件要不是實在沒心情,許七安當場就把逼王的臉給打腫。

  梁有平不是楊千幻擄走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整個案子都要推到重來了會不會,幕后黑手并非宋長輔,而是另有他人,比如楊川南?

  云州的案子,原本只是暗子周旻查出楊川南侵吞軍需,扶植山匪直到我誤打誤撞,發現齊黨與巫神教勾結,這才引出了后續的巡撫入云州查案。

  這個案子的真相會不會是這樣的:

  楊川南發現自己的圖謀被打更人暗子曝光,于是讓夢巫殺周旻滅口,并破解暗號,找出罪證.然后設下了這個苦肉計,翻盤的點就是梁有平。

  他先故意讓梁有平在狗肉鋪里等我,然后又借李妙真道破梁有平身份,引來我的注意隨后讓人把梁有平送到張巡撫手中,利用這個反轉,讓我們徹底相信幕后主使是宋長輔,自己從容脫身?

  梁有平當時確實被屏蔽了氣數,司天監的望氣術無法看出他有沒有說謊。

  許七安品了許久,否定了這個推測,理由有如下三點:

  一,沒必要這么麻煩,費盡心機把案子搞的這么復雜,只會暴露更多破綻,越簡單的案子越難破。正所謂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案子也是此理。

  楊川南只要毀掉證據,即使大家都覺得是他做的,但張巡撫沒有證據,就動不了一個二品的都指揮使。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二,張巡撫等人,包括許七安,之所以對梁有平說的話深信不疑,主要是因為他們都認為出手相助的人是楊千幻。

  回顧一下案情,梁有平被送到驛站時,對于梁有平的供詞,張巡撫等人將信將疑。當時,張巡撫的應對措施是先緝拿宋長輔,與梁有平對峙。

  結果宋長輔“畏罪自殺”,緊接著云州各軍就叛變了。事件銜接的太緊密,根本沒時間去核實案件的真相。

  直到楊千幻的出現,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術士是楊千幻,合情合理。

  于是梁有平的“自投羅網”,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奈何楊千幻幫助姜律中擊殺夢巫后,就立刻離開了,后續的核實無法進行。

  許七安把這一點列為理由,是因為楊川南不可能知道楊千幻來到云州。那么這個詭異出現的術士,在張巡撫等人心里是無法解釋的疑點。

  盡管他可以用隨后而來的叛變抹殺張巡撫,可是,既然都能抹殺張巡撫等人了,還至于搞的這么花里胡哨?

  反而是夢巫的說法才合理,之所以隱忍,是想推楊川南頂罪,直到事情敗露,才不得不實施最后計劃——殺人滅口。

  三,如果楊川南是幕后黑手,那群跟著他叛變的逆黨早就把他給供出來了。云州官場里的那些逆黨,會不知道自己是跟著哪個老大的?

  這是造反,又不是古惑仔混社會。

  “幕后黑手應該就是宋長輔無疑,但是,那個憑空出現的術士是怎么回事?”

  “野生術士能修到這種境界?要知道,術士體系才出現六百年左右,不像武夫和其他體系,存在時間已久,有大量的野生修行者。”

  “而就算是淵源流傳的儒家等體系,對修行之法的管控依然很嚴格,只有沒爹的(超越品級)武夫,才遍地開花,這也是各大體系看不起武夫的又一個原因吧。”

  “還有,那個不知根腳的術士,為什么要幫助我?他有什么目的?”

  許七安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稅銀案中的術士,煉制出假銀的術士與云州案中的術士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或者,同一個勢力?

  倘若如此,幫助我這個選項就可以排除了這幫龜孫,差點害的老子流放千里,害二叔問斬....許七安頭疼的捏了捏眉心。

  司天監,沒那么簡單啊。

  “咳咳...”許七安咳嗽一聲:“有件事要告訴楊師兄。”

  “說。”

  許七安便把無名術士的存在,原原本本告訴楊千幻,然后問道:“咱們司天監是不是藏著什么秘密?”

  “咱們司天監?”背對著他的楊千幻反問。

  “反正采薇姑娘遲早是要嫁給我的嘛。”

  “呵。”楊千幻嘲諷了一下,接著,語氣嚴肅的說道:“司天監確實有些秘密,比如老師從來不說師祖的事,但我心里清楚,老師曾經弒師。”

  弒師....許七安回顧了一下前文,想起桑泊案的調查中,那位初代監正的相關信息。

  初代監正是支持五百年前舊皇室的,原本的平海王,后來的武宗皇帝篡位后,監正就變成了如今的監正。

  關于初代監正的信息,被從歷史中抹去。

  抹的干干凈凈,即使是懷慶公主這種可以修歷史的女學霸都找不到點滴信息,還是通過佛門五百年前的傳教,側面突破。

  原來監正真的弒師了,當初還只是猜測,現在實錘....許七安道:“楊師兄的意思,云州出現的這位術士,與初代監正有關?”

  楊千幻搖頭:“這個我不知道,莫要問這么多啦,術士體系你不了解,即使是我這種世間難有的奇男子,也不知道一品和二品術士叫什么。”

  許七安現在已經不是小萌新了,通常來說,這種情況就意味著,知道一品和二品的信息,就能知道很多術士體系的秘密,而這種秘密,是不能讓外人知曉的。

  “那你知道能屏蔽氣息的術士是第幾品嗎?楊師兄你能做到嗎?”許七安不甘心的試探。

  “這倒可以與你說,”楊千幻說道,“屏蔽氣數的話,正常的術士都可以做到,不難。能為他人屏蔽氣數,得六品以上。

  “但真如你所言,那個梁有平能屏蔽四品夢巫的占卜和咒殺,術士里只有一個品級能做到,梁有平被屏蔽的不是氣數,而是命數,是天機。”

  頓了頓,他說:“三品術士,天機師。”

  ....三品?!云州案中的那個術士是三品?!許七安懵了一下,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云州案竟然牽扯到三品術士!

  如果是這樣的話,四品陣師的楊千幻當然做不到了,可惡,要是早點知道這么重要的信息,我我會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許七安心說,三品術士的謀劃,即使看穿了也不能說破。

  這不是慫,是成年人的思維模式。

  要相互給面子的。

  “你記得保密,不要外傳,尤其是老師弒師的事。”楊千幻頓了頓,補充道:

  “我不是害怕老師,我是覺得,他一把年紀了,不能晚節不保。我得給他留點做人的體面。”

  你越解釋,越顯的你心虛好嘛我哪敢亂說啊,監正一指頭就能捏死我.許七安點點頭,贊同道:“我也覺得應該給監正幾分體面。”

  楊千幻微笑道:“你果然是個有趣的男人,與我一般。”

  司天監的歷史不久,很多事情其實很好查,不像道尊和儒圣那樣,后者是幾千年前的人物,前者干脆是脫離了歷史記載。

  許七安打算回京后秘查司天監,順便查一查蘇蘇的家事,絕不是饞人家身子,人家沒有身子。

  “咕嚕咕嚕....”

  許七安的肚子有些餓了,他旋即從棺材里出來:“我去找點吃的。”

  楊千幻問道:“那你準備怎么解釋自己死而復生之事?”

  許七安忽然僵住,是啊,他怎么解釋死而復生之事。

  京城里的大佬可不是好忽悠的,而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長樂縣小快手,哦,今年還是小快手。

  是當初那個小快手。

  許七安默默躺回了棺材里:“我先不露面,等到了京城,再問問我爸爸的意見。楊師兄,伙食的事,就勞煩您啦。”

  楊千幻點點頭,表示沒問題,接著詫異的問道:“你不是自幼父母雙亡,被二叔養大的嗎?”

  “其實我是魏淵的私生子啦。”

  “什么?!”楊千幻大驚失色。

  許七安是魏淵的私生子,魏淵竟然有私生子?

  內城,許府。

  第二天早上,南宮倩柔帶著兩名銅鑼,敲開了許府的大門。

  其實側門已經開了,但以他金鑼的身份,自然是要走中門的。

  門房老張打開中門,看見三位打更人,連忙低頭,道:“幾位大人,有何貴干。”

  因為大郎是打更人的緣故,他對打更人的等級、差服,有一定的了解。

  這位女子打更人胸口繡著金色的銅鑼,一看身份地位就比大郎要高。

  此時,天色剛亮,南宮倩柔掃了眼老張,目光望向府內,道:“御刀衛百戶許平志,可在府中?”

  他是奉義父之命,給許七安松撫恤金的,三百兩紋銀。

  銅鑼的身價就這么多,規矩就是規矩。

  但南宮倩柔知道,以后許家人能吃到的紅利,絕對是難以估量的。比如御刀衛百戶的官職,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那位即將參加春闈的云鹿書院讀書人,將來的仕途不會是被打發到偏遠外縣。

  “在的,在的,老爺和夫人此刻在后廳用餐。大人您先到前廳用餐,小人去喊老爺。”

  門房老張恭敬的引著三位打更人進了前廳,吩咐下人端上熱茶。

  兩位銅鑼客氣的致謝,態度非常友善。

  南宮倩柔沒有接茶,道:“不必浪費時間,領本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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