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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別看我的年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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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么?”皇帝不由得圓睜雙眼,“傅恒的嫡孫,福康安的侄兒,竟連弓都拉不開?當真?”

  綿愷聳聳肩,“豐紳濟倫是鑲黃旗侍衛,汗阿瑪帶著兒子一并縱馬行圍,他就護衛在最近處,故此兒子觀察他一整天了,這是兒子親眼所見,絕無半點虛假。汗阿瑪要是不放心兒子這話,汗阿瑪只需將他叫到跟前,一試便知。”

  綿愷依舊笑呵呵兒的,一點都不緊張,“還有他那個兒子,叫富勒琿凝珠的,也跟他一個樣兒,壓根兒就拉不起弓來。”

  “汗阿瑪,他們父子這樣的,還都是鑲黃旗的侍衛……汗阿瑪要他們何用?他們能在汗阿瑪跟前,護衛汗阿瑪的安危么?”

  皇帝不由得蹙眉道,“你這孩子,怎么會忽然這么留意豐紳濟倫父子兩個去了?怎地,難道他們父子兩個什么時候兒冒犯過你不成?”

  綿愷拍著大腿樂,“怎么會呢?甭說豐紳濟倫,他兒子富勒琿凝珠也比兒子大了十多歲去,兒子才不會找他們這幫老頭子陪兒子玩兒吶!”

  皇帝聽綿愷說“這幫老頭子”,無奈地啐了一聲。

  綿愷便打蛇隨棍上,扭股糖似的挨了過來,一臉的神秘兮兮地道,“兒子吧,就是自己這弓箭也不咋地,又怕汗阿瑪會責備,這便想著從汗阿瑪跟前的侍衛里也找個‘菜餅子’,等到時候兒汗阿瑪要是訓斥兒子了,兒子也好拉個墊背的,好叫汗阿瑪不那么生氣。”

  “也是巧了,誰叫豐紳濟倫和富勒琿凝珠都是鑲黃旗的侍衛呢,都緊挨著兒子身邊兒縱馬奔馳。豐紳濟倫畢竟是忠勇公啊,那可是當年傅恒創下的赫赫軍功,兒子就想著這樣的人怎么也跟兒子似的,沒有縱馬在前頭,反倒都躲到后頭來了啊?”

  “兒子這才留了心。兒子這一看,好嘛,不光豐紳濟倫自己個兒,他那大兒子也一樣兒窩在后頭藏著呢,不敢提馬往前去。兒子就知道這里頭必定有門道兒……”

  綿愷說著,狡猾得像個猴兒似的,兩手捧著臉“嘁嘁”地笑了好幾聲兒,“兒子跟汗阿瑪坦白,兒子是有私心。兒子自己是皇子,那就必須得拉個有分量的才能墊背啊,豐紳濟倫既是四姑姑的兒子,又是現任忠勇公,還當過兵部尚書……兒子琢磨著,這個分量夠了,故此兒子就一整天盯著他們兩個了。”

  “這一盯啊,可叫兒子盯出好玩兒的事兒來了!豐紳濟倫和富勒琿凝珠兩父子原來是真的不能不躲在后頭的——因為他們兩個啊,嘿,壓根兒連弓都拉不滿!兒子瞧著他們兩個也是使過勁兒的,可是臉都憋紅了好幾回,可是那弓卻還是跟個癟茄子似的,就是軟噠噠的。汗阿瑪想啊,弓都拉不滿,箭如何射得出去?那還怎么可能有什么獵獲來著?”

  “兒子從他們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這墊背的拉得穩當了……嘿嘿。”

  瞧著綿愷那猴兒精似的神情,皇帝作為阿瑪,原本想勒;可是身為天子,卻怎么都樂不出來。

  綿愷這個虛齡十二歲的小孩兒,說的話直接而有力——豐紳濟倫是誰,那是傅恒的嫡孫,是承襲了一等忠勇公爵位的人啊!他父祖的軍功,竟然半點都沒遺傳到他身上不成?

  皇上當年看重傅恒父子的軍功,故此原本是相信豐紳濟倫必定有所遺傳,便是他本人不能親自帶兵沖殺疆場,但是好歹從小家學淵源,必定是懂軍事的。故此在嘉慶六年到嘉慶八年的兩年間,皇上曾經將兵部尚書這樣的要職交給過豐紳濟倫!

  ——如何敢想,大清的兵部尚書,傅恒的嫡孫,竟然是連弓都拉不滿的!

  火光跳躍,遠處的人看不清皇上此時的面色,綿愷離得最近,卻是看得真真兒的。

  綿愷看火候差不多了,趕緊堆出一臉的害怕來,小心翼翼地說,“兒子方才說的這些混賬話,惹汗阿瑪不高興了吧?都怪兒子偷懶,從今兒起兒子一定好好兒練習弓箭!”

  綿愷說著站起身來,行禮告退,“兒子無顏再繼續留在這兒陪汗阿瑪歡慶,兒子現在就找舅舅諳達去,現在就開始練習拉弓去!”

  皇帝點點頭,“你還小,這會子開始練習的話,便怎么都是來得及的。更難為你還有這股子志氣,那就好!你去吧。”

  綿愷小心翼翼地退去,待得拐過氈房去,這便跟撒了歡兒的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舅舅,舅舅……”

  和世泰瞧見了,趕緊迎著,趕緊問,“哎喲我的小祖宗,你這是怎么啦?”

  綿愷跑到和世泰面前停住,一臉的彤紅,像是將那篝火的火光都給帶來了。他一雙眼珠子晶亮,像是這壩上草原高天上的星。

  可他卻當著舅舅只搖頭,“沒事兒!舅舅,咱們射箭去吧!”

  黃幔大帳前,皇上耐著性子,等蒙古各部和西域各部獻上的歌舞、角技、繩技等全都表演完畢之后,含笑朗聲道,“今兒王大臣和蒙古、西域各部王公都躍馬爭先,為朕獻上這么多的獵獲之物。朕心甚慰!”

  “只是有一宗,朕心下頗有些惋惜,那就是今兒大家都只忙著縱馬馳騁,倒叫朕與眾大臣等都沒能看清侍衛們弓馬騎射的英姿!”

  “今兒晚上既高興,各旗侍衛也都在眼前兒,不如就今晚上校閱一番隨圍侍衛們較射布靶吧!”

  一聽可以看較射,在場的王公大臣們就更是歡聲雷動。

  可是扭過頭去,眉眼避過火光的招搖,躲進黑暗里時,也有不少人露出為難之色來。

  皇帝環視周遭,“只是今兒時辰也不早了,來不及將八旗侍衛一一較射,朕看不如今晚上就令鑲黃旗侍衛率先較射!”

  鑲黃旗乃是八旗之首,理應如此,登時出自鑲黃旗的侍衛們齊齊跪倒在地,洪亮地齊聲道:“奴才遵旨!”

  一時間表演撤去,騰出場地來,布靶已然架設起來。

  映著火光,鑲黃旗侍衛們各擎雕弓,腰間系好撒袋,列隊以待。

皇帝目光從那些侍衛面上掃過,不由得瞇起眼來——隊中果然  不見豐紳濟倫和他的長子富勒琿凝珠!

  皇帝不由得冷冷一笑,揚聲問道,“豐紳濟倫呢?還有富勒琿凝珠何在?”

  雖說都是侍衛,可是侍衛與侍衛也是不同的。如豐紳濟倫這樣的身份,哪里是普通的侍衛來的?故此平素侍衛們練習射箭的時候兒,誰爺沒指望著這位公主之子、一等公爵也能跟他們似的按天兒都來練習來,故此豐紳濟倫父子缺席早已是司空見慣,大家伙兒誰都沒格外留意。

  他們也沒想到皇上今晚上忽然直接問起這兩位來了。

  可是因為豐紳濟倫的身份特殊,便沒人敢吱聲兒。就連鑲黃旗的領侍衛內大臣都沒敢。

  然則皇上的話哪兒能落地下沒人接著啊?這時候成親王永瑆只好扛起這個擔子來,上前回道,“回皇上,豐紳濟倫曾呈奏,說他右臂有傷,不敢射箭。故此……”

  皇帝便笑了,“右臂有傷,不敢射箭?”皇上指了指豐紳濟倫之前獻上的那些獵獲,“朕想,他那右臂即便有傷,如今也必定早都養好了。不但養好了,而且射箭的功夫也都沒耽誤!”

  “要不然,豐紳濟倫此前又是如何給朕獻上這些獵獲的?”

  成親王尷尬地扭頭看看那堆成小山狀的獵物,也暗自咧嘴,無話可說。

  皇帝笑容反倒更擴大了,“朕想啊,必定是豐紳濟倫以公爵之貴,不想與侍衛們搶這風頭去。”

  皇帝一揚下頜,“去,請豐紳濟倫和富勒琿凝珠來,朕今晚上專想看他們父子的箭法!”

  皇上旨意已下,自無人敢違拗。成親王忙吩咐,“去,請忠勇公和富勒琿凝珠備好弓箭前來!”

  局面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在場王公大臣們終于嗅到了一絲不對頭。

  原本的歡聲笑語,漸漸變成了鴉雀無聲。

  而他們面前的高座之上,皇上依舊滿面笑意,含笑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事實上沒多一會子,可是在這樣的緊繃之下,眾人都覺著仿佛過了好長一段時辰,這才聽見后頭傳來悉悉索索一陣子忙亂的動靜。

  隨著這忙亂的動靜,豐紳濟倫和富勒琿凝珠父子兩個有些狼狽地趕來,弓箭都沒齊整,滿面的通紅,近前趕緊向皇上請罪。

  皇帝含笑道,“今兒原本高興,朕也不想治罪你們任何人。你們父子兩個乃是忠勇公的嫡系子孫,今晚上只需在朕和群臣面前好好兒施展你們的弓箭,朕非但免了你們的罪去,還有獎賞!”

  “朕也不為難你們,這樣,只需你們父子兩人中了三箭,朕便賞給富勒琿凝珠花翎!”

  豐紳濟倫絕望地回眸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可是他在兒子眼中沒能看見信心和鼓勵,卻看見的是同樣的絕望——富勒琿凝珠是他的長子,他的福晉是和敬公主的第四女,他自己是公主之子,他福晉是公主之女,原本他們的孩子的血脈里流淌著雙份兒的皇家血脈,更何況還有他自己沙濟富察氏的雪……可是這個孩子,卻沒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希望。

  他一閉眼,知道今日躲不過去,只得勉強拉住了弓弦,用指頭上的扳指兒扣住了弓弦去。

  他的手上戴著材質最好、最貴重的扳指兒,可是這樣貴重的扳指兒卻沒能幫他半點的忙!

  在皇上的凝視下,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使足了渾身的力氣。

  他當然不想丟臉,更不想給祖宗丟臉,可是——他還是沒能將這張弓給拉滿!

  皇上沒有當場發作,可是那一道隔著火光射過來的目光,卻像兩條冰溜子一般,冷冷地射中了他去。

  當晚,皇上仍舊興致勃勃地看完了所有的鑲黃旗御前侍衛的布靶,所有射中三支箭的侍衛全都得了恩賞。而在這些射中布靶的人里頭,又按著成績排了高低,優者皇上恩賞花翎、五絲緞、五絲緞袍料等物。

  場面依舊熱烈,可是所有人心下也都明白,身為天子者必定賞罰分明。皇上今兒該賞的都賞了,那么該罰的自然也是一個兒都跑不了。

  這晚熱熱鬧鬧地散了,次日天還不亮,皇上的旨意已經傳了下來。

  “豐紳濟倫系世家子,且在侍衛上行走多年,正在年壯,何竟不能射箭?!皆由平素怠惰偷安,不知奮勉,甚屬不堪!”

  “伊在京殊屬無用。著以公爵四等侍衛,自備資斧,前往盛京,交盛京將軍富俊教習技藝。富俊謁祭陵寢時,令其隨眾行禮。凡遇巡查城卡及行圍等事,俱令其身習勤勞。”

  皇上竟將豐紳濟倫發往了盛京去,這令人們大出意外。

  天子閱看侍衛較射布靶,這是木蘭秋狝時候的常例,故此每次天子們也自然有賞有罰。當年乾隆爺懲治不能射箭的侍衛的時候,常用的法子是罰俸。譬如乾隆五十六年時,隨圍的上駟院員外郎鶴慶也是因為兩臂無力,不能拉開弓箭,被乾隆爺罰俸六個月。

  鶴慶不過是一小小上駟院的員外郎,不過罰俸六個月;豐紳濟倫乃是一等公爵,公主之子,總管內務府大臣……卻被皇上發往盛京三年。由此可見皇上對豐紳濟倫的震怒。

  至于豐紳濟倫長子富勒琿凝珠同樣沒能躲過去。

  “豐紳濟倫之子富勒琿凝珠,身體甚笨,在侍衛上行走亦不得力。著以藍翎侍衛,同伊父往盛京,一體操演弓馬。”

  “應得俸銀,即由盛京戶部照例支給。俟三年期滿,如果在彼安靜,步射嫻熟,著富俊據實奏聞,再行加恩。儻不安分,仍然怠惰,即行參奏治罪,斷不輕貸!”

  豐紳濟倫父子兩個都沒來得及回京,直接從圍場就被帶走了,出關奔了盛京去。

  這事兒一出,自惹得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所有王公大臣們都在揣測,這豐紳濟倫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兒惹怒了皇上去?

  有人捋著捋著,就捋到了當日二阿哥和三阿哥都曾經去過豐紳濟倫的窩棚停留甚久,且都與豐紳濟倫說過好一會子的話這事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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