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700、沒人能置身事外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這個宮廷是我的

  四月的京師,天兒已經開始悶熱起來了。

  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兒,身為天子的就要開始擔心起今年會出現旱情——京師在北地,江河水網本就不豐沛,一旦天兒悶熱,就會讓人擔心今年的雨水會不足。

  便也因此,每年四月里,皇上最大的任務,就是雩祭——祈雨。

  皇上為了雩祭大事,旁的祭祀、拈香等祭祖和敬神的事兒就都無暇分身,都要交給皇子和王大臣們去代辦。

  今年四月初一的祭太廟,皇上便是派成親王永瑆前往代行典禮。

  而四月里,還有另外一宗敬神之禮——四月十八日也是碧霞元君的誕辰之日,按例皇家都要派人前往碧霞元君祠拈香。

  對于碧霞元君的祭祀,早先都是來自民間,因碧霞元君是道教神祇,而道教原本并不是大清入關前所崇奉的——大清在關外之時,最傳統的還是薩滿教,后來才因蒙古的緣故,開始崇佛。

  大清對于道教的重視,嚴格來說是從康熙爺才起的。因為道教更是漢地的本生信仰,故此為了實現滿漢相融,大清朝廷上下也開始將道教的各家神祇也一并尊奉,無論是宮中,還是圓明園里,道教的宮觀也漸漸落地開花。

  尤其是到了乾隆爺這兒,因碧霞元君在民間有主生育的神跡,故此從乾隆二十四年開始,乾隆爺開始正式地派大臣赴泰山碧霞元君祠去供奉香帛。

  說來也仿佛當真是碧霞元君感受到了人間天子的誠心,乾隆爺正式派大臣開啟碧霞元君的祭祀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乾隆二十五年,當今皇上就應了天運降生人間。

  故此,乾隆爺好模樣兒地在乾隆二十五年的大年初一,在還不知道當今天子已經坐胎的情形之下,就已經神奇地在《歲朝圖》上提示,暗示儲君將降生,且明確用了“嘉慶”二字,不能不說冥冥之中已經有所天人交感了。

  由于這樣一段緣故,故此對于碧霞元君的祭祀,皇上也是頗為重視的。這一回,皇上就特地遣二阿哥綿寧出京去代為拈香。

  只是如今對于碧霞元君的祭祀,已經不用再遠赴泰山了,因為在懷柔縣所轄境內便有一座道教名山——丫髻山。丫髻山上,也早在元代就有了一座碧霞元君祠,距京師不過百里,京中皇室大臣等前往祭祀要方便許多。

  這丫髻山,山如其名,有兩峰高聳,遠觀就像是仙童的兩個發髻似的,也是因應了道教女性神祇的淵源——傳說王母娘娘蟠桃盛宴,有伺酒的仙童不小心打翻了仙酒,王母大怒,將仙童打落凡間,這才化身成為了丫髻山。

  若從道教神祇的地位上來說,王母娘娘自該還要高于碧霞元君去的,故此這丫髻山的碧霞元君祠也是從元代以來就香火鼎盛。

  因應了這樣的傳說,康熙爺、乾隆爺也都曾經親自駕臨,登山拈香、看戲。

  康熙五十二年,正逢康熙爺六十大壽之時,臣民為給康熙爺祝壽,在丫髻山東邊兒山頂重修玉皇閣,里頭供奉玉皇大帝。而丫髻山西邊兒山頂上,就是碧霞元君祠,一左一右也是相映成趣。

  因拈香行禮之前,都需要常例齋戒三日,故此綿寧需要提前數日啟程,這便前來辭行。

  此時皇上因雩祭,也正在齋戒之中,故此唯有廿廿見了綿寧。

  廿廿得了通稟,這便端坐了,遠遠看著綿寧從外頭走進來。

  這自然還是廿廿打小兒抱過的那個嬰孩兒,還是當年那個她親自護著長大的少年,可是終究歲月無敵,眼前的孩子雖然眉眼之間還能看出從前的模樣兒,可是終究身量已然完全換過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如今便如這般,每當廿廿遠遠看著綿寧由遠及近地走過來,她都會有片刻的恍惚——這個還叫綿寧的男子,跟當年她記憶里的那個孩子,還是已經悄然間全都更改了去。

  廿廿心思浮動之間,綿寧已經走到近前,請雙腿跪安。

  廿廿便已收起心思,靜靜含笑,“二阿哥可明白此次你汗阿瑪遣你去拈香的用心良苦?”

  綿寧便微微一怔,“兒子只是打小兒就聽師傅和諳達們講起過當年汗阿瑪降世與碧霞元君的靈驗之因緣”,至于旁的,兒子倒不知道了……兒子愚鈍,不敢揣測汗阿瑪圣心。還請小額娘提點兒子。”

  廿廿親自起身,扶起綿寧來,抬眸望他。

  從她懷抱里的小小嬰孩兒,如今已經不得不抬頭仰望。

  “……你說的沒錯,你這一回前去拈香,是帶著為你汗阿瑪還愿謝恩的意思。可是此事往年你汗阿瑪也自可遣旁的王大臣代往拈香就是,不一定非得你去。“

  “可是今年,你汗阿瑪特地派了你的差事,那你汗阿瑪的良苦用心便因應在你的身上。傻孩子,你便沒往自己身上想想去?”

  綿寧一怔,便又要行禮,“兒子,當真是愚笨。”

  廿廿笑著輕啐一聲兒,“又亂說。你是你汗阿瑪的兒子,是我大清目下的皇長子,你怎敢說自己愚笨去?”

  綿寧的嘴被堵了個結結實實,便又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張臉造得通紅。

  廿廿這便輕嘆一聲,“別站著了,坐著說話兒吧。這會子也沒外人,就咱們母子,不必立著這個規矩。”

  廿廿說著,自回坐炕坐下,四喜急忙親自搬了一張椅子過來,請綿寧坐下。

  綿寧不敢坐實了,只挨了個邊兒,欠著身子勉強算是坐了。

  廿廿賞了茶給綿寧,這才端著茶碗含笑道,“你汗阿瑪何嘗不是為了你的子息之事啊。碧霞元君主人間生育之事,因應了園子里的廣育宮去,故此這回你汗阿瑪命你去拈香,就是要讓你也沾沾碧霞元君的仙氣兒,趕緊為咱們大清開枝散葉,誕下皇孫來才好啊。”

  竟是此事。綿寧的心不由得又是微微一沉。

  不過他也還是趕緊道,“兒子謝汗阿瑪恩典,謝小額娘恩典。”

  廿廿含笑點頭,“你這一轉眼成婚也快十年了,便是剛成婚的時候兒年紀還小,不易坐下胎來,可如今您與舒舒、富察氏他們都已是二十四、五歲的人了,都正是身子骨兒最好的時候,還不趕在這個時候兒趕緊誕下皇孫來,又要等到什么時候兒去呢?”

  “若說你是阿哥,身子骨兒好,倒還罷了;可是對舒舒、富察氏她們來說,女人家身子骨兒最好的年紀,也就是這幾年,若等過了三十去,生養就都不易了。”

  綿寧深深吸氣,“汗阿瑪和小額娘的苦心,兒子明白。兒子會銘記于心。”

  廿廿緩緩喝了幾口茶,這才又含笑道,“……還有一宗,雖說與你去拈香的事兒不是一回事,不過卻也是彼此關聯著的。明年該是選秀之年,你汗阿瑪交代了,說叫我留意著,也是時候再為你選一位側福晉了。”

  綿寧不由得微微一震,“……明年挑選秀女,原本最大的事兒,還是該為三弟挑選福晉。”

  廿廿便又是垂眸而笑,“給你三弟挑福晉,跟給你挑側福晉,這兩者之間并不沖突啊。不說遠的,便是當年你汗瑪法將我指給你汗阿瑪那一年啊,也同給八王爺和十一王爺又指了側福晉去。”

  “明年若有合適的,這便給你和你三弟都挑了人來,到時候你們兄弟兩個一并行禮,那宮里豈不是雙喜臨門,一塊兒熱鬧了么?我覺著這樣兒才更好不是?”

  有那么一刻,綿寧緊張到不敢呼吸。

  憑他對小額娘的了解,他如何到這會子還不明白,小額娘這是在說什么呢?

  什么他的子嗣、他的側福晉,這都不是她要說的;她真正說出來的,是對他的警告啊!

  ——此前不是鬧出了禮部、鑾儀衛聯名上奏,請旨為皇子迎娶福晉時,添加親王儀仗的事兒,結果被皇上給駁回,還發了一通脾氣,下旨申飭之事么。

  因那事兒發生在這個時候兒,那便只是干系到綿愷娶福晉;而目下的禮部尚書是恭阿拉,鑾儀衛的鑾儀使是和世泰,這便讓朝野都在紛紛議論,是這當外祖父和舅舅的,想聯袂給三阿哥抬身價呢。

  此事原本牽連不上綿寧自己去,可是若如他小額娘所說,索性因為他沒有子嗣,明年就再給他挑一個側福晉的話,那他便唯有與綿愷一道兒舉行成婚之禮了,那他自然就也別想從那場流言的漩渦里逃開!

  綿寧趕緊定了定心神,竭力不動聲色,只恭順地答道,“兒子明白,汗阿瑪和小額娘要為兒子挑側福晉,是著急兒子的子息之事了。都是兒子不孝,成婚多年,卻還讓這樣的事令汗阿瑪和小額娘憂心,兒子知錯了。”

  “只是明年挑選秀女的日子還早,都是眼巴前兒的,兒子要去丫髻山碧霞元君祠拈香在即,有汗阿瑪和小額娘對兒子的一片苦心,兒子想,碧霞元君也必定能感應到皇上和皇后的心意,這便此次去拈香,當會有所應驗呢!”

  廿廿便也笑了,“也是,碧霞元君一向都是香火鼎盛,必定能護佑二阿哥你去。那我就等著你的喜信兒吧。”

  廿廿說到這兒,便將茶碗已是撂下了。

  綿寧黯然起身,行禮告退。

  帶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惱,綿寧出了皇后宮,便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心下滿脹得要爆出來了!

  他明白,唯有家中有福晉或者官女子終于坐下胎來,否則明年的秀女挑選,他便會多了個側福晉。那他就得跟綿愷一道兒去行婚禮,那……之前曾經加諸綿愷一人身上的儀仗之事,就也成了他自己的事兒了!

  甚至,恭阿拉與和世泰也可以借此解脫,甚至可以落下他們兩位雖然不是他的親外祖父、舅舅,但是他們上回那請旨也是為了他好的名聲去!

  他一口氣跑出內廷,停步在宮門外、阿哥所門外兩者交界的夾道上。

  他立住,向后,脊背靠上紅墻。

  他不想要一個側福晉,他也同樣不想讓自己也牽扯進那儀仗的事兒里去!

  于公于私,小額娘她又將他給推到了懸崖邊兒上!他無力反抗,卻又無可奈何。

  這樣雙重的懊惱,她不明白,她根本就不明白!

  三日后,皇上行完雩祭歸來。

  在圜丘的常雩之后,后頭皇上還要到龍神廟和黑龍潭拈香,同樣是祈雨。這中間兒能有幾日的松快。

  皇上回來沒想驚動廿廿,免了叫廿廿還得率領后宮恭迎,他干脆自己鳥悄兒地回宮,鳥悄兒地走進來。

  廿廿正坐在炕邊兒,舉著本冊子看。

  “看什么呢?”年近半百的皇上好容易淘氣一回,伸手就將那冊子從廿廿手里給抽了出去。

  廿廿無奈地笑,起身請安,“看樣子皇上雩祭順遂,心情竟這樣的好。”

  皇帝哼了一聲兒,“爺是看見你就高興了,跟什么勞什子的雩祭有何干系?便是往年也有干旱的時候兒,數月都不下雨,爺見你的時候兒難道就不高興了么?”

  廿廿只好笑著伸臂攬住了皇上的手臂去,“好好好,皇上說什么都有理。”

  皇帝坐下來,廿廿親自給皇上倒茶。

  “這不這幾天皇上去寰丘齋戒、雩祭,二阿哥要去丫髻山拈香的事兒便只來與我辭行。今兒內務府大臣呈上這奏本來,都是二阿哥此行的隨行人員。”

  “按說皇子出行,只需派散秩大臣跟隨就行,也不用向我請旨來,可是這奏本今兒偏就送進來了,我還納悶兒呢,方才看了一遭,才明白內務府大臣們是為何這樣辦呢。”

  不用廿廿多說,皇上自己便也一眼就瞧出了緣由來——這份隨行人員的名單里,竟根本就不是什么散秩大臣,而是一連串的宗親子弟,而且清一色的全都是綿字輩兒的!

  這些人里有:貝勒綿勤,貝子綿志、綿懿,公綿偲。

  綿志是儀親王永璇之子,而綿懃、綿懿、綿偲是成親王永瑆之子。這幾位全都是皇上正兒八經的親侄子,也是目下綿字輩里最有分量的幾位,來日也必將成為宗室王里頭最有分量之人。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