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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1、挪宮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這個宮廷是我的

  六月初四日,如嬪終于等來了她遲來的冊封禮。

  依舊還是廿廿的阿瑪恭阿拉,以禮部尚書職為冊封正使,持節赍冊,晉封貴人鈕祜祿氏為如嬪。

  如嬪詔封、冊封、接冊寶,都是在儲秀宮中;都是在廿廿阿瑪恭阿拉親自宣旨之下。

  如嬪接完了冊寶,想要向廿廿來行禮,倒叫廿廿給攔住了,含笑道,“別急,你先去養心殿。然后再到壽康宮,回來再給我行禮不遲。”

  如嬪奉旨離去,廿廿將恭阿拉迎入她寢殿中,落座敘話。

  廿廿屏退了左右,恭阿拉這才緩緩說,“……皇后娘娘上回托奴才問的那件事兒,已是有了眉目。”

  廿廿倒笑,先按住阿瑪的手去,“這會子只有咱們父女兩個,虧阿瑪還‘奴才’、‘奴才’的自稱,那還讓不讓我說話了啊?”

  恭阿拉便也笑笑,“好好,為父這就僭越一回好了。”

  廿廿這才滿意微笑,“阿瑪請說。”

  恭阿拉嘆口氣道,“說是貝子,實則已經不是貝子——是恭親王家的。原本是好好兒的和碩親王,結果子孫多不肖,累代革爵,先從親王將至貝勒,再從貝勒將至貝子……到如今,恭親王家那一脈世襲的爵位,就已經只剩下奉恩輔國公了。”

  “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畢竟是恭親王府一脈,故此現如今民間也還以訛傳訛的,說他們家是貝子爺呢。那西洋教士反正也分不清楚咱們大清這些宗室爵位的區別,這便也跟著胡亂叫一通罷了。”

  廿廿也是挑眉,“原來是恭親王家的……這一家子的子孫也真是不要強,好好兒的親王家,竟能一代一代的全都革爵,到如今淪落到與洋人結交去了。”

  恭阿拉也輕嘆一聲,“……還不是就因為這累代的被革爵,心下已然暗暗地對皇上有了怨氣兒去么?”

  廿廿倒冷笑一聲兒,“老恭親王常寧是順治爺的第五子,那都是多早的事兒了?他們家革爵,可是從康熙爺年間就開始的吧。康熙年之后,雍正爺,還有先帝爺,全都革過他們家的爵,他們怎么好意思將怨氣兒都積攢到咱們皇上這兒來?”

  廿廿畢竟才誕下孩子沒幾個月呢,恭阿拉也怕女兒跟著著急上火的,這便輕聲勸,“你又何必跟這一家子扶不上墻的置氣去?總歸是遠派宗支了,扛著恭親王府的名號而已,卻事實上早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廿廿便也點點頭,“阿瑪說得對。皇上都沒置氣,我更犯不著跟他們置氣去。只是覺著他們家這小子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竟好意思在天子腳下跟洋人混在一處去了。說不定私下里當真入了那西洋的教,不認列祖列宗,倒要信那個什么洋人是他祖宗去了。”

  恭阿拉拍拍廿廿手臂,“皇后娘娘……莫氣,莫氣。”

  廿廿便也嘆了口氣,“是,女兒聽阿瑪的就是。”

  恭阿拉在后宮中不便久留,這便要起身告退,還得回去給皇上復旨呢。

  恭阿拉都走出門檻了,廿廿心下忽然一動,揚聲問,“阿瑪,咱們家八房是不是有嫁進恭親王家的?”

  恭阿拉站住,想了想,“是有一個。叫什么來著?”

  廿廿定定望住恭阿拉,“巧格吧?”

  恭阿拉這便笑笑點頭,“對對對,就是她。都說她是嫁入王府,可是事實上她的男人卻只是個妾室庶出,故此到這會子什么爵位都輪不上,只好拼著考封呢。可是考過一回已經不成,已是不知道還有沒有考中的可能了。”

  廿廿想起當年巧格被指婚的那回事兒了,不由得垂首莞爾,“阿瑪請回吧,女兒心下有數兒了。”

  恭阿拉出宮去不多時,如嬪從養心殿、壽康宮行禮回來,再到廿廿面前正正式式地行參拜大禮。

  廿廿含笑點頭,叫月桂上前將如嬪給扶了起來。

  如嬪將方才赴養心殿、壽康宮行禮的情形,簡要奏明廿廿。

  廿廿含笑點頭,“妹妹正式冊封嬪位,我自然是要送一份兒心意的。尋常賞賜的都有慣例,不過是荷包、陳設之類。可是我想,在咱們姐妹之間,若用那些來表達心意,倒有些外道了——故此我便忖著,不如妹妹你自己提一宗。你告訴我你的一個心愿,我便叫你如愿了就是。”

  如嬪登時又再跪倒在地。

  “嬪妾正有一事,想求皇后娘娘恩典。”

  廿廿含笑點頭,“好,你說。”

  如嬪向上再拜,“皇后娘娘一向知道,嬪妾在宮中最惦念的便是額娘與幾位弟弟和妹妹。嬪妾三位弟弟,都依次比嬪妾小一歲、兩歲和三歲去。如今都已經長大成人……”

  廿廿便笑,“你是個好姐姐,我一向素知。叫我猜猜,你是想叫我跟皇上求個恩典,給你的弟弟們求個差事,是么?如今你已經在嬪位,又替皇上誕育了咱們八公主,那此事你盡可放心,皇上心下必定早已有數兒。只等著你幾個弟弟歲數再長長,差事必定是有的。”

  如嬪便深吸一口氣,抬眸望住廿廿,“嬪妾所請,卻不是為這個。”

  廿廿倒有些意外,“哦?那你這是……?”

  如嬪又向上行禮,“差事是外事,可是人生一世卻也有內事同樣要緊。故此嬪妾是想向皇后娘娘請求一個恩典,為嬪妾兄弟指一門婚去。”

  廿廿聽罷便也笑了,“原來是為了這個。”

  如嬪哀然垂下眼簾,“嬪妾家中情形,皇后娘娘最是了然于心。唯有叫弟弟迎娶一門好親事,才能幫弟弟頂起門戶來,不必再受兄嫂眼色,也能讓額娘晚年安居。”

  “畢竟……嫡母與嫂子都是出自沙濟富察氏。她們母家門檻也高。若嬪妾兄弟不能迎娶一個門第更高的,來日便難在嫂子面前抬起頭來。唯有皇后娘娘指婚的,身份才能不同了去。”

  廿廿便也輕嘆口氣,“傻妹妹,如今你已在嬪位,你那嫂子有幾個膽子還敢為難你額娘和弟弟妹妹去?”

  如嬪黯然搖頭,“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她們畢竟是沙濟富察氏所出,家中出過孝賢純皇后,故此便是內廷主位,她們也未必都肯放在眼里去的。嬪妾雖然在嬪位,誕下的又只是位公主,故此對她們卻沒有太大的震懾力去。”

  廿廿也不由得皺眉,“她們竟然狂傲到如此地步去?”

  如嬪努力想笑,卻著實笑不出來,“……她們一向如此。”

  廿廿便也點頭,“她們既然仗恃著家中曾出過孝賢純皇后……那我想想,一般的大臣之女,想必也更不入她們的眼去。”

  廿廿想了想,隨即笑笑,“那也好辦,便在宗室女中為你兄弟挑選一個媳婦兒去就是。此事我會留意,你安心就是。”

  如嬪這才長舒一口氣,跪倒在地,便不顧頭上鈿子,這便要向廿廿碰頭謝恩去。

  廿廿忙叫月桂給扶住了,含笑道,“方才你離了養心殿奔壽康宮去,皇上便叫鄂羅哩來傳了話兒,我知道你向皇上請求挪宮之事了。”

  如嬪尷尬了下兒,趕緊道,“……因八公主是不足月早產下來的,身子根基便有些弱,這幾個月來一直都夜晚間睡不踏實,時常夜半哭叫。”

  “孩子小,嬪妾拿她著實沒有辦法。又怕她吵醒了您和四阿哥去……這便忖著,莫不如還是挪出儲秀宮去……”

  廿廿憐惜地嘆息,“傻妹妹,你這便外道了。八公主便不是我所出,卻也是我的皇女;再說孩子們都才幾個月大,夜晚哭都是再尋常不過。我自己也帶著四阿哥呢,我如何不明白孩子們的這些情形去?故此我非但不介意,反倒夜晚間能聽見孩子們的動靜,心下倒覺著是滿足的。”

  廿廿含笑抬眸望向窗外,“咱們這個宮里,已經有太多年沒聽見過小嬰孩兒的哭聲了,好容易聽見,稀罕還來不及,哪兒還能怕吵了去?”

  “……這世上的額娘啊,哪兒有嫌棄自己家孩子吵的呢?”

  如嬪尷尬得滿面緋紅,低低垂了頭,正使勁兒想著該如何回應。倒是廿廿緩緩笑了,“不過,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情。畢竟你現在已經在嬪位,還跟著一起住著,倒叫你覺著不自在。”

  “咱們宮里也正巧兒有那么多宮里沒有個當家主事的,你既然已經進封嬪位,理應去掌理一宮事務才是,也算是能為我分擔了。”

  如嬪就更是說不出話來。

  廿廿一根指頭兒撐著額角,認真地想了想,“……從前我將你托付給吉嬪,叫你跟著吉嬪住在鐘粹宮,就是因為覺著吉嬪能護著你,叫你在后宮里能避開那些零零碎碎的事兒去。“

  “可是如今你已經在嬪位,便要你自己來頂門立戶去。可是若將你隨便挪到哪個宮里去,不經挑選與你同住的人的話,我便是不為你著想,也得為咱們八公主多想一層去不是?”

  廿廿吐了口氣,“我忖著你尋常都是與蕓貴人交好,也恰好她如今獨住在永壽宮里,你若搬過去與她做伴兒,想來倒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永壽宮離著養心殿最近,也方便皇上去看望八公主不是?”

  廿廿說著便露出了笑容來,“我已經叫鄂羅哩回了皇上,就叫你挪去永壽宮吧,你自己覺著可好?”

  如嬪微微怔了怔,不過隨即卻也趕忙行禮謝恩,“皇后娘娘的安排,自然就是最好的安排,嬪妾和八公主便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廿廿便一拍掌,“那就好。我已經叫他們去知會蕓貴人和內務府了,只等你點了頭,這就叫他們張羅著給你挪宮。”

  如嬪告退回自己的配殿去,待得走出皇后的寢宮門檻兒,松一口氣,卻又緊跟著另外提了一口氣去。

  她也說不上她今兒這算是如愿以償,還是情非所愿去了。

  她心情復雜地回到自己的臥房,坐下,發了一會子呆。

  月桐和星溪兩個在她眼前進進出出的,又是張羅著給她更衣,又是傳膳的。

  她只在旁冷眼旁觀著月桐的一舉一動。

  榮常在的話在她耳畔幾番起伏,叫她原本已經篤定的心,卻有些舉棋不定起來。

  ——原本因為那八哥兒的死,月柳吃了個大癟,她替月桐出了口大氣去,她相信月桐心下對她已經生出了忠誠來。

  可是……終究這后宮之中就沒有吃素的,個個兒都是人精,況且這月桐原本是皇后娘娘挑選出來,且跟在皇后娘娘身邊兒這些年了……她這會子也忽然越加地不敢確定,她終究有沒有本事收服月桐的心,她又是否當真叫月桐死心塌地了?

  窗外頭,宮殿監奉了內務府的差使,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往外給她搬東西。

  這些陳設物件兒等,既是她的,就自然跟著她一塊兒走。可是,人呢?她倘若從儲秀宮挪走了,月桐究竟是跟著她走,還是給留下來?

  她頗有些為難。

  榮常在的話有理,可是她卻又舍不得身邊兒能有個對皇后極為了解的人……這輕重利害之間,叫她當真難以取舍。

  “主子?”倒是月桐自己先問出來了,“……可是奴才哪兒做的不對,叫主子不高興了?”

  如嬪尷尬一笑,趕忙擺手,“我是在為了姐姐的去留而躊躇啊。”這倒也是真話。

  她說著親自起身來,握住了月桐的手去,“我這一走了,姐姐可該怎么辦?姐姐是隨我去,還是留下來?皇后娘娘也未曾給個明白的示下,叫我心下七上八下的,倒旁的什么都顧不上了。”

  她靜靜抬眸,凝住月桐去,“……一切自然都是皇后娘娘做主,可是既然皇后娘娘還沒明白示下之前,我倒想知道姐姐你自己心下是怎么想的?”

  她說著苦笑了聲兒,“我雖人微言輕,也左右不了什么去,不過我至少想知道姐姐的心意。”

  月桐輕輕咬住了嘴唇,眼中現出片刻的迷茫。

  如嬪便垂下眼簾去,“姐姐有話直說就好。不管姐姐做什么打算,我自都是能體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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