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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心機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這個宮廷是我的

  聽得舒舒這么說,原本有些薄慍之意的綿寧卻忽然笑了。

  “墻頭草便都是不好的么?我倒喜歡他這個性子。他若不是根墻頭草,我便還沒想著要與他家結親呢。”

  他一雙長眸全都笑得瞇了起來,身子也向一邊兒歪倒,竟是有些笑不可支了。

  可是,饒是如此,他的笑卻是沒有聲兒的。由此便仍舊可見他的啞忍和謹慎,便還是在自己的家里,也不想叫外頭聽見動靜去。

  ——身為皇子,又是在如今儲君大位尚未明朗的情形之下,便是一言一行都能成為旁人的把柄了去,故此皇子們必須得用嚴苛的謹言慎行來確保自己的前程。

  阿哥爺這模樣兒,叫舒舒心下既是驚喜,又是心疼。她便嘆了一聲,“阿哥爺生我的氣了吧?阿哥爺既然都到我眼前兒來說來了,我明白阿哥爺便已是定了心思了。”

  “我呢,也不過是因為有些心疼我那兄弟熙敏。畢竟我家里,上頭的兩位兄弟都不在了,就剩下他這個幼弟獨自支撐起門戶來。他年歲還小,我便總歸希望他這一輩子都能快快活活的。”

  舒舒說著,鼻尖兒已是酸了,“或許也是因為我與阿哥爺成婚這些年去,始終沒能有一兒半女的,我便在心里將熙敏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去……”

  舒舒說著,心下微微一動,凝著綿寧道,“便如皇后娘娘與阿哥爺你……你們之間不也是只相差六歲,卻也是母子情深么?我對熙敏,便也是這樣的心情啊。”

  聽得如此,綿寧終是幽幽嘆了口氣,扭頭看一眼窗外,借勢將笑容給一點一點地收了。

  他正色下來,便站起身,走過來站在舒舒面前。

  仿佛約略猶豫了一下兒,終是伸手來替舒舒拭淚。

  “我明白你疼熙敏,我是他姐夫,我又豈有不疼的?你說的對,肅親王永錫這個人,因從小生長于鄉野。這肅親王的爵位原本輪不到他承襲的,可是他后來卻還是搶得了這個機會,那便是他用了墻頭草的本事得來的。”

  “所謂的墻頭草,倒也是他有本事八面來風、左右逢源,并且有手腕能游弋于各幫各派之間……不管朝廷和宗室的情形如何,他都能如魚得水。”

  “便因為這個,我倒也挺對這個人刮目相看的。從前年輕,心下耿直,不喜歡這樣的人;可是如今,因慢慢兒成熟起來,又要在朝廷上處事,這便反倒一點點地明白這樣油滑之人的獨得之處。”

  “我不希望自己成為那樣的人,但是卻不妨礙我可以欣賞他這個方面,更不影響——”綿寧說著微微一頓,繼而道,“不影響,我要讓這樣的人,為我所用啊。”

  舒舒聽到這兒,心下才忽悠一下兒。

  “阿哥爺原來是想用肅親王永錫?”怪不得阿哥爺要用她兄弟熙敏的終生大事來做籌碼。

  終究阿哥爺自己并無子女,身邊兒能用來當結親籌碼的,年歲相當的也唯有她這個兄弟了。

  綿寧想了想,還是點頭,“我覺著,他這油滑的本事,倒是可以幫我籠絡人的。”

  舒舒卻急了,“可是,阿哥爺怎忘了,他也攀附過皇后,他也給三阿哥進過玉器的!明擺著,他的心思是在皇后和三阿哥那邊!”

  綿寧倒笑了,依舊是無聲的。

  “……你覺著,他是為何曾經表現出對小額娘和三弟的死心塌地來?”

  舒舒想了想,“自然是因為姻親的緣故啊!皇后娘娘的二妹,不是指給他家二阿哥了么!仗著這層關系,他自然要向皇后和三阿哥那邊兒靠攏。”

  綿寧點點頭,抬眸望住舒舒的眼睛,輕輕眨了眨。

  “你說對了。故此,咱們便也要跟他成為姻親。小額娘的二妹可以嫁過去,你家的兄弟自然可以娶過來嘛!”

  舒舒心下有一個朦朧的影子,終于在心臆之間一點點地成形。

  只是她有些不敢置信,因為阿哥爺的心思她都不敢妄加揣測。

  綿寧看她不說話了,便又笑笑,甚至伸手過來主動地握了握她的手——這已是許久不曾有過的事了。皇子的恩威,也同樣如天子一般,突如其來,卻又不知道什么時候便又倏忽而去了。

  “我是要用熙敏的婚事來套住肅親王,可是我自然也要首先確保肅親王家的格格是個好樣兒的才成。故此啊,他們家剛冊封的那個六格格下頭,明明還有好幾個年歲跟熙敏相當的,我卻獨獨選了十格格,也就是因為這位小格格才貌出眾、性子也好,堪為熙敏的良配。”

  “最不濟……即便肅親王不肯歸心于我,但是至少也該感念我這一遭的心情。況且能借著這一樁婚事,由肅親王一家的關系,能叫你們姐弟兩個與小額娘更親近一層,便在總歸是好的。”

  “咱們沒什么失去的,卻盡是可得的!”

  舒舒努力地想要笑。

  阿哥爺說沒什么失去的?阿哥爺是忘了,這件事兒可是要押上她兄弟的終身大事去呢……如此看來,在阿哥爺的眼中,她兄弟的這一輩子,都算不得什么。

  可是她此時此刻卻不能再說什么了。

  她知道,今日阿哥爺對她已經算是開誠布公了,幾乎將他的用意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了。這在從前,是絕沒有過的。

  阿哥爺已經對她坦誠如此,想要交換的自然是她的贊成和順從。若她這會子還橫擋豎扒地不肯點頭,那她就是有些不識抬舉了……

  那今日阿哥爺對她的所有溫清,便都會變成曇花一現。甚至,就憑阿哥爺的性子,即便她不答應,可是阿哥爺那邊兒都已經打定了主意,那這門親還是依舊要做的。

  ——而她如果還不肯點頭,以后便也只是叫自己的兄弟熙敏兩頭為難,還不敢違抗二皇子。徒叫自己的兄弟難過罷了。

  舒舒便只能努力地攢起笑容來,忍住淚意,用力地點下頭去,“好啊……能有阿哥爺這樣的姐夫,自是熙敏今生的福分。那我就將熙敏的終身大事托付給阿哥爺了,想必我阿瑪在天之靈,必定也可含笑欣慰。”

  綿寧滿意地拍拍舒舒的手,“好,我必定不負岳父和你之所托。等過了年,我就親自到肅親王家去提親。”

  舒舒強忍著心下的絞痛,挑眸望望窗外,“今兒天色也不早了……阿哥爺的晚晌,不如就擺在我屋里吧。”

  綿寧靜靜地看了看她的眼睛,便笑了,“你是我的嫡福晉,這都是當然的。又何必還要你親自說出口呢?”

  嘉慶九年正月。

  宮里喜氣洋洋地過年,皇上率大學士等以“毓慶宮”為題聯句。

  皇上此舉,叫前朝后宮引起不小的震動。

  因毓慶宮乃為太子東宮,又是皇上登基之前在宮中的所居。皇上今年以此宮為題聯句,便所有人都認定,皇上已是起了立儲之心了。

  也是,西邊三省的教亂已經平定,孝淑皇后也已經入土為安,朝廷眼巴前兒沒什么別的大事了,干系到國祚朝堂安穩的,就差立儲這一宗了。

  便連儲秀宮里的氣氛,都起了小小的微妙。盡管廿廿一切如常,該干嘛干嘛,可是終究儲秀宮中的女子、太監、媽媽們,卻心下都有些小九九了。

  ——他們的小主子三阿哥,今年按著虛齡算,便也十歲了。十歲在皇家阿哥們來說,是個重要的年歲。雖說還不算成年,不能成婚,但是卻可以擔起一些大事兒來了。

  心里向著皇后和三阿哥的儲秀宮人們,便自然是都使勁兒將皇上不偏不倚趕在今年用“毓慶宮”為題來聯句的事兒,往自家小主子十歲的事兒上來想。

  正月十五在圓明園過上元節的時候兒,因皇上賜宴皇子宗親等宴,四喜便發現綿寧與肅親王走動得有些近了些。

  四喜回來說與廿廿聽,廿廿正看著戶部呈上來的八旗秀女的排單看。去年已經耽誤了,那今年這挑選必須得給補上,而且過完了年就得辦了。

  廿廿放下排單,緩緩點點頭,“……終究是皇子宗親宴,他們一處領宴,便是碰面了多說兩句話,倒也是有的。”

  四喜小心道,“可是奴才也算是看著二阿哥長大的,奴才素來知道二阿哥性子謹肅,并不喜歡過多與人交往。故此這些年來,二阿哥主動與宗親走動的都是有數兒的,從前卻不見二阿哥主動與肅親王親近的。”

  “而今日奴才所見,卻還是二阿哥主動與肅親王攀談起來的。倒是肅親王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與二阿哥說話的時候,還有些躲躲閃閃的。”

  廿廿便也輕輕勾了勾唇角,“肅親王當年給綿愷進過玉器,結果叫皇上給擲還了,這事兒鬧得朝野皆知……故此如今若與二阿哥親厚,他自己明白若落在旁人眼里,他便難免要成為首鼠兩端之人了。”

  四喜輕哼一聲,“肅親王還知道分寸,那便也好。”

  二月里秀女挑選,合該今年的挑選不平靜。

  按著旗份的次序,自是鑲黃旗的秀女最先挑選。結果還不到送進宮來選看,單就鑲黃旗都統衙門自己的初選,就挑出了麻煩來。

  ——鑲黃旗都統祿康奏,查出該旗漢軍秀女內有十九人俱經纏足!

  雖說是鑲黃旗下的漢軍,可是漢軍也是旗人,旗人家的女孩兒便沒有纏足這一說的!

  皇上這日散朝回來,提起這事兒來也是惱得拍桌子,“這還只是鑲黃旗一旗漢軍,便查出來十九個纏足的。那另外七旗的漢軍秀女呢,加在一處又得有多少纏足的去?”

  廿廿輕嘆口氣,“還不僅僅是纏足呢。我今兒看的幾行秀女啊,單是那衣裳便已穿出諸多花樣兒來了。頗多寬袍大袖的,走過來瞧著是顯得纖腰一握、裊裊婷婷的,好看歸好看,可是竟已全然不是從前秀女們該穿的衣裳了。”

  宮中選秀雖說是挑選秀女,可是首重家世,并不以美貌為條件。故此秀女們都絕不準有打扮出格的。所有秀女都穿素色衣袍,窄袖管兒的,頭上也只準一條大辮子,只以最淳樸的本色引領選看。

  至于明知道規矩,卻故意要穿成這樣進宮選看的,那自然是揣著想要“先聲奪人”的心思來的。就希望自己顯得娉婷裊娜,想以相貌取勝呢。

  這樣的心機,還沒能挑選入宮呢,便已經如此明白。若這樣的人也能挑選進來,自然不是后宮之福。

  皇帝不由瞇了眼睛,“哦?還有這樣兒的?那便不必看了,直接撂了牌子,退回都統衙門去!“

  “不僅如此,各人父兄都要為此承擔責任。還有她們各自的該旗佐領,也要擔責!”

  皇帝握住廿廿的手,“這樣的秀女,即便家世再好,也不用選了。”

  有了皇上這話,次日廿廿與諴妃再去選看,便又看見頭一排便有個寬袍大袖的,廿廿便直接撂了牌子去。

  諴妃卻有些驚愕,不由得附耳過來,輕聲道,“皇后娘娘也不瞧瞧這是哪家的格格。”

  廿廿搖搖頭,“皇上說了,若是這樣兒的,不管是誰家的格格,也都撂牌子。”

  諴妃不好再說什么,便將排單遞過來,送到廿廿眼前來看。

  廿廿看一眼,心下便也明白了諴妃的意思,不由得微微地皺了皺眉。

  能叫廿廿和諴妃如此的,那自然是家世好到頂尖兒了的格格——這位能站到頭一排的,乃為佟佳氏。

  佟佳氏且不說曾出過康熙爺生母孝康章皇后,還有孝懿仁皇后、愨惠皇貴妃……與鈕祜祿氏弘毅公家一樣,也堪稱“鳳巢之家”。

  或者再往久遠些追溯,太祖皇帝努爾哈赤的原配便也是佟佳氏,據稱當年的努爾哈赤還是入贅在佟佳氏家里的,得到了佟佳氏的鼎力相助,才有了后來的大清朝。

  諴妃小聲說,“……不如,再將她給召回來?”

  廿廿卻還是堅定地搖了頭,“不必。便是佟佳氏的格格,可進宮來選看便違反了規矩,這人便也必定是不能留的。”

  家世好的格格,廿廿見的還少么?除了她自家的雅馨、舒舒等人,還有信勇公家的安鸞、安常在姐妹……便越是家世好的,若揣著這樣的心進宮來,將來的禍患便越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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