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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0、欲言又止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這個宮廷是我的

  兩人折騰了好一會子,可將這上元之夜都快折騰盡了,皇帝這才意猶未盡地躺下來,輕輕捏著廿廿的小手。

  “……冷了么?手有些涼。”

  廿廿吐舌,“爺還說!方才還不是都賴爺,不準人家蓋被。”

  皇帝輕笑,“蓋著爺呢,還不夠?”

  廿廿又羞又惱,索性抓過皇帝的手來,作勢兇狂地咬了一口去。

  兩人這才互相搡搡纏纏地安慰了下來。

  “……那些百子圖,為的是綿寧他們小兩口兒,你可別給想多了去。”皇帝閉上了眼,嗓音里包含了睏意去。

  廿廿卻在夜色里緩緩睜開了眼,“哦?原來是這回事?皇上便是為了這個,才免了二阿哥福晉為他阿瑪守孝的事兒去?”

  “已是作準了么?哪位太醫伺候的,喜脈已經坐實了?”

  “還沒這么早,”皇帝捏了捏廿廿指尖兒,“綿寧自己已經跟爺跪下請罪了,說是就前不幾日,因飲酒糊涂了,才做下這事去。”

  廿廿反過來推捻皇上的手指頭去,按著他的關節兒給翻起來、再摁下去,百轉千回。

  “那自是大喜訊,虧這兩個孩子竟也沒來跟我說一聲兒。怎么著,真嫌棄我這個當額娘的太年輕了不成?再是小額娘,卻也是他們的額娘不是?”

  皇帝蹙眉,“怎么,綿寧竟沒到你眼前兒來稟報?”

  廿廿聳聳肩,“二阿哥不是跟著皇上去謁陵了么?我想著,怕是二阿哥走得急,沒顧上;再者也還是第一回遇著這事兒,一時也是歡喜得什么都忘了去。”

  “綿寧倒也罷了,可是綿寧的媳婦兒呢,難道這些日子來也沒見著你?”

  “怎么會呢?”廿廿將皇帝的五根手指頭都給掰直了,趁機在他繃緊的掌心撓了兩下兒,“當年初一當日皇上就起駕謁陵去了,那天我不是還在西苑里賞宗室福晉們飯食么,還特地叫人去傳了她來呢。”

  皇帝微微蹙起了眉,“她沒說?”

  “沒有啊,”廿廿將皇帝的手在自己掌心輕輕拍了拍,“那孩子也真是不小心,我瞧著那日還跟沒事兒人似的。若我能早知道,好歹必定得叮囑她行走小心些,總不該還眼睜睜看著她在外頭的冰天雪地里與人說話那么久……”

  皇帝半晌沒說話,良久才悶聲道,“睏了沒?爺的眼皮有些打架了,咱們睡吧。”

  次日皇帝走后,廿廿叫四喜去請了那永泰進來。

  廿廿一邊兒翻著今早上剛從內務府遞進來的二阿哥家里各人的脈案,便輕聲問那永泰,“這些脈案我也看不懂,你來幫我瞧瞧,這里頭可瞧得出人的體質來?”

  廿廿隨便兒將里頭一頁翻卷過來指給那永泰看。

  那是當中一頁,前無身份,后無藥方子,只是單純的脈象的描述。

  那永泰瞧了一眼,微微皺了皺眉,“奴才瞧著,這脈象頗有肝氣郁結之狀……”

  廿廿抬眸,“那就是俗稱的肝火旺咯?”

  那永泰想了想,“肝火郁結是肝火旺的基礎,肝火郁結若不能及時疏理,便會成為肝火旺之癥狀。”

  廿廿點點頭,“那依你看,這樣的人是宜生養的么?”

  那永泰便又怔了怔,“這個分寸,奴才是不好拿捏的……按說肝氣郁結、肝火旺之人,坐胎會不容易;但是也并非絕對不能坐胎……”

  廿廿靜靜垂眸,“你說下去。”

  那永泰緩緩道,“便是坐了胎,也帶不穩當,極易滑了去……”

  月桐幾個都倏然向那永泰投過目光來,可是廿廿卻仿佛只聽見了什么最普通不過的話似的,連頭都沒點一下兒。

  廿廿只再問一聲,“后宮各位的脈案,想來你們這些當御醫多年的,全都該滾瓜爛熟了吧?那你瞧著,這脈案跟從前的哪位比較相像?”

  那永泰略一思索,略有些遲疑地道,“若說先帝爺后宮,奴才瞧著,這位的脈案倒與從前的順——貴人有些相似。”

  廿廿心下有了數兒,點點頭,“我明白了。多謝你。”

  那永泰趕緊道,“奴才豈敢。”

  四喜親自送那永泰出去,廿廿這才輕輕勾起唇角來。

  月桂瞧見了,連忙輕聲問,“主子可是得著什么好的了?”

  廿廿輕哼一聲,“那永泰最后那句話說得最好——這脈案上的體質,自是跟先帝爺的順貴人相像。因為畢竟,是一家人嘛。”

  廿廿手中這脈案,自是舒舒的。

  乾隆爺的順妃,死前突降為貴人,命運神秘;而順貴人也同為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格格,同樣是出自十六房。

  同一個房頭的格格,身子骨兒自有相似。

  月桐不由得咬了咬牙,“那太醫既然說了,這樣體質的人,便是坐了胎也容易保不住,那不如……”

  月桂驚得趕緊上前一把捂住月桐的嘴去,“別胡說。”

  廿廿也倏然向月桐看過來,半晌倒是緩緩一笑,“若是用了那法子,一來下作了些,二來其實并不聰明。”

  “你想啊,若她有了胎,半路若掉了,那她自是能贏盡皇上和二阿哥的憐惜去。可是我忖著,她應當連這個福分都沒有。”

  月桐終究年紀小,對宮里的故事知道的還有限,這便睜大了一雙眼望住了廿廿,“主子莫非有更好的法子?”

  廿廿含笑瞟一眼月桂,月桂便拉過月桐來,將當年順妃與惇妃兩個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月桐驚得睜大了眼睛,“主子的意思莫不是……她可能跟當年的順妃一樣,是假的?”

  廿廿輕輕聳肩,“若是當真有了孩子,孩子卻掉了的,當爺們兒的更多的倒只是憐惜;而反過來,以當年的順妃為例,倘若本沒有孩子,一切都是她爭寵的手段……那爺們兒們便會恨極了去。”

  “她的身子骨兒,這幾年我都是親眼看著的。她原本就愛生氣,再加上從前年到去年,她阿瑪和十七福晉相繼身故,這便又在氣上加了悲……這如何是容易坐胎的體質呢?”

  “再說,憑綿寧的為人,定不至于非要趕在她孝期里還要與她同房……這一回是因為酒醉而做的糊涂事,那必定只這一回。”

  “一個不易坐胎的身子,僅憑四年來的一回合房,便能坐下孩子來么?這便無異于在荒漠上種莊稼,唯有奇跡才行了。”

  月桐的眼睛便亮了,“對啊!這么說來,她都是假造的,就為了能跟主子抗衡,掙脫了那孝期去!”

  廿廿垂首笑笑,“我倒當真希望她有了孩子。我總覺著一個女人家等有了孩子之后,她會該學會善良和慈悲。至少她養胎這一年便不能再折騰了去……”

  “可若她這一切都只是手段,那就是她自己自尋死路了去。不用咱們做什么,前頭那結局也已然在等著她了。”

  月桐輕輕咬牙,“咱們,當真就什么都不做了?”

  廿廿點頭,“沒錯,從今兒起,咱們宮里人全都離她遠遠兒的。咱們得比她自己更在乎她的安穩去才好。”

  廿廿叫月桂和月桐兩個出去分頭囑咐自己宮里的人,殿中無人,她自己在南窗下的坐炕上片腿兒倚著靠墊坐著,不覺有些出神。

  她是想到了她自己。

  她想著皇上昨晚說的那些求子的話,也想著自己的身子骨兒,更想著從國孝期結束之后皇上與她之間的恩愛……

  論年歲,她還是二十多歲的好年華,比舒舒才大五歲;論恩愛,皇上自從國孝期后,除了皇上獨居辦公的夜晚之外,幾乎都是與她在一起。

  那她怎么這一整年了,卻并未有動靜呢?

  更何況她已然不是第一胎,她的身子已然是成熟的,理應更容易坐下胎才是啊。

  這些事兒廿廿本不愿去想,可是這會子還是心弦被撥動得有些亂了,嘈嘈切切之間,理不出個頭緒來。

  廿廿便想著,畢竟她自己從先帝爺崩逝之后,也經歷了太多的事,陪著皇上承受過許多的壓力吧?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難免不易坐下胎來。

  這么想了一會子,廿廿終于松了口氣。

  自然該是這樣的。

  過完了十五,年便也算是過完了。

  綿寧再猶豫,也還是硬著頭皮來給廿廿請安。

  他奉召而進,一進內就趕緊跪倒在地。頭垂得比往日都低,竟是恨不得將一張臉都倒凹進去似的。

  廿廿瞧著倒笑了,“綿寧,恭喜你啊。想不到那個當年被我抱在懷里的小嬰孩兒,此時也將當阿瑪了。”

  綿寧更是窘得抬不起頭來,“兒子惶恐……”

  廿廿輕嘆一聲,“你惶恐什么呀?便是頭一回當阿瑪,凡事都沒經驗,但是又不用你自己個兒親自動手做什么去,自然還有姥姥、太醫們。”

  “還有你阿瑪和我,也會親自盯著舒舒的脈案去。平日用度有什么不足的,盡管先從我的份例里撥過去用。”

  廿廿親自起身走過去,扶起綿寧來,仰頭看著他的眼睛,“總歸啊,你們兩口子是我兩邊兒的親,對我來說所有的歡喜便都是加倍的。”

  綿寧眼底卻涌起一種近似絕望般的神情,“可是小額娘,兒子并沒有、真的沒有……”

  這話已經涌到了嘴邊兒,可是他當真都說不出口。

  廿廿含笑拍了拍他的手臂,“別慌張,還早著呢。對了舒舒的月事是哪天停了的?讓我來大致給你們算算日子。”

  綿寧已是說不出話來,抵著一股子悲傷,疲憊地搖頭。

  廿廿挑眉,“怎么,你這粗心的孩子,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廿廿作勢打了他兩巴掌,“你怎么能這樣呢!女人家第一次懷胎,是心底下最脆弱、最需要夫君多用些心的時候兒,你這孩子竟還粗心若此。”

  綿寧眼中的絕望又飄散了出來,那句話又到了嘴邊兒來,“小額娘……兒子真的沒有……”

  廿廿卻別開頭去,轉身走回坐炕去,邊走邊嘆息道,“你從前粗心便粗心了,好在那會子你既要去謁陵,又是回來過年的,一切還都有個解釋的余地。可是從今兒起,千萬得改了,再別介了。”

  “這會子畢竟是舒舒坐胎的初期,胎氣還不穩當呢,最怕心下擔憂。你千萬對她要多體貼些、細心些。”

  綿寧告退離去時,廿廿低低垂眸,連他的背影都沒看。

  倒是月桂和月桐兩個都是唏噓,落下了棉門簾子回來,都道,“……方才那一瞬,都覺著二阿哥的背影啊,像個小老頭兒了。”

  廿廿依舊沒抬頭,眸光輕掩在眼簾之下靜靜流轉,“他是皇子,那這肩上就自該承擔著生為皇子的分量。說是當皇子不容易,可是民間老百姓要為一粥一飯而絞盡腦汁,難道就簡單了不成?”

  月桐想了想,便也點頭道,“主子說得對。奴才倒是覺著,二阿哥有時候兒還真趕不上二阿哥福晉那么有主見……二阿哥身上總帶著那么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他又不掩飾,盡都叫人看到了似的。”

  五魁卻反對,“那是月桐你不經常往外頭去走動,沒看見才這么說!二阿哥在外頭不是這樣的!皇子就是皇子,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很是叫人不敢揣度的。”

  月桐呲了呲牙,“那他到咱們宮里來,把這些都浮起來給人看,又是幾個意思?他若還是個小孩兒,我能當他是來跟主子撒嬌來了……可他都這么大了,一共也沒比主子小幾歲呀!”

  月桂都無奈地笑了,“好啦好啦,就你們兩個小的,見天兒這嘴是誰都不讓份兒。今兒膽子大得沒邊兒了,連二阿哥都敢這么明目張膽地挑毛病了,我瞧著真該餓你們幾頓去,叫你們沒力氣說話了才好。”

  可是月桐和五魁的話,卻叫廿廿約略有些陷入沉思去。

  月桐和五魁兩個趕緊躲出去了,月桂這才瞧見主子出神,這便輕聲叫,“主子,主子?”

  廿廿回神,抬眸笑笑,“我是想著,我從小兒抱在懷里的那個小嬰孩兒,是真的長大了呀。”

  月桂笑笑,“是啊。”

  廿廿將針線笸籮捋了捋,“……方才二阿哥說了兩回‘他沒有’,依你聽著,他想說他沒有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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