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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8 第二十一章下 頻伽鳥鳴之夏(第四十一節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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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秋落,靈禽起舞。

  頻伽鳥鳴此起彼伏,縈繞在重建云裳閣樸素大院四周,歌唱著天下間最美的旋律。

  直到一群又兇又蠢,花里胡哨的幻言鳥嘴里罵罵咧咧念叨著最惡毒的詛咒掠過,驚得她們四散而逃。但稍許過后,她們便又一次齊聚云裳閣,仿佛一只只由鳥化木,情愿生根在這地方似的。

  與幻言鳥類似,頻伽鳥本是另一種神話中的物種。傳言中她們只有雌性,由樂聲中孕育而生,唱著最美的歌,喜在運載著美妙音律繞梁不絕之地棲息。

  她們的存在本身,便是對于美的祭奠。

  這說的并不是哪座上界的仙山,也并非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而是最普通的地球上,最短暫的……嗯,沒有人能說清楚到底是過了多長時間。

  春秋冬夏的流轉,肯定是不足一年的,更具體的沒有人說得清,是因為兩大宇宙的時空融合,打亂了太多穩固的時空法則。

  你說過了五天,他說過了兩個月,而這隔壁而居的兩人說的又都是實話……如此這般還想要強定出一個統一的認知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時間是不會逆轉的,但忽快忽慢的混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平復。這片融合后新生的宇宙也需要不短的歲月來達到新的平衡。

  在此之前,一切超出常理的變化都在心懷不軌肆無忌憚地張揚著,狂歡著,用溫馨亦或歹毒,無害亦或致命的一場場玩笑歡慶著一個屬于混沌的短暫時代。

  天空中聞所未聞的鳥群便是新時代的引路者,時刻提醒著幸存下來的地球人要學會適應新的世界。

  生存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人們刀耕火種征服自然時,便出現社會內部的紛爭;當地球格局區域穩定,難以再起大規模戰火的時候,便出現了來自外界的超人,征服者,以及清算這類古怪的現象。

  曾有歷史學家根據拉馬克的進化論為基礎提出了一個社會學假說,大自然仿佛從不介意人類變得強大和幸福,但卻無法容忍他們停下發展的腳步享受一絲安逸一樣,用一只無形的大手逼著人類發展前行。

  系統之外的創世神們嘖嘖稱奇。在至高神圣裁判團的暗中干預以及游戲系統本身實力均等原則的演算下,已經很久沒有過能夠在清算后保持如此完整的宇宙留下過了。

  多災多難的新燕都城百廢待興,只是這次災難并未造成多少人員傷亡。百姓們陸續回遷,常有人喜愛來云裳閣周遭觀鳥聽曲。

  集中凈化核污染的手段還是希羅多德從他搬倒新庸都城的書庫里找出來的。女帝為這項工程花了不少錢,卻沒費多少時間,也沒要外國一分援助。

  不過就連那些深居簡出,無比神秘的云裳仙子們也不知道頻伽鳥們為什么偏偏看上了她們這一畝三分地。仿佛在這些鳥兒們耳中,帝都歌劇場與新立的新燕都音樂學院比起自己這里就好像不值一提似的。

  大家都記得任棉霜喜愛園藝。自打大戰結束后,她每天鍛煉之于便會花不少時間打理后院的花田。只是這院子仿佛受到詛咒一般,不論種下什么,長出來的都會變成些侵染了冥界印記的古怪植株。

  “漫漫長冬,就要過去,你們在這里長眠。暖春將至,萬物復蘇,會是又一片花園……”她哼著調子不準的小曲,修建著從花苞里擠出的眼球和手指。

  這首歌她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聽會的,只覺得似乎懷著溫暖的心情聽過很多遍,似乎……很重要。

  新建的涼亭里,康斯妮牽著尹熙頤的手緊緊靠在她肩頭笑嘻嘻道:“主人啊,任姐唱歌這么難聽,為什么那些頻伽鳥還愿意留在這里?”

  尹熙頤笑著搖頭,寵溺地揉了揉康斯妮軟蓬蓬的金發:“這我還真不知道。雖然我和楓兒都是音樂學院出身,但我們可不敢自詡造詣堪比那些浸淫多年的職業大師。

  為此我們還特意去莫比烏斯大廳查了一下,結果說這些家伙只會群居在一方世界音律極致絕響之處。像是大修士登仙天道回響之處,或是龍族詠唱過九環魔法之處……

  那都是些天下難見,無法再現的奇跡。說實話,至今我們也想不明白咱們這里到底有什么東西招惹來那些漂亮的小家伙。”

  “你們可曾想通過,這場戰爭,我們最后是為何贏下的么?”梅嫻詩從乖巧的安恨晶手中接過茶壺,靜靜為大家斟茶,然后冷不丁若有所思地問道。

  大家聞言一愣,甄輝齊弱弱舉手問道:“會不會是歐里庇得斯之淚的攻擊?我當時就在艦隊那邊,親眼看到那毀天滅地的一擊。總覺得……那攻擊就算無限延伸下去,直接射穿兩大宇宙也不是沒有可能呢。”

  “不,那一炮是我親手瞄準開火的,我十分確定瞄向的是神國艦隊。當時的距離與角度也根本不可能打到神國母星上去,”藍楓坐得筆直,輕抿茶水,目光深邃:

  “雖然當時情況十分混亂,敵人的強者已經殺到我的艙室外面,我是被戴老強行傳送脫離的,但是那也是在完成開火一分鐘后的事情,并不可能出現什么意外。

  說起來倒是可憐戴老了。真沒想到最后一位為這場戰爭犧牲的人會是他。神國軍出現的出其不意,對方統帥早已在歐里庇得斯之淚內部安排好叛投者為他們引路……

  說真的,至今為止我最難以想通的,其實是僅憑我們幾人是怎么勝過那么可怕的敵人的。

  尹熙頤,詩詩,你們都是萬里挑一的天才。但抱歉直言,在我看來你們的智略比起那位傳說中的統帥小姐真的是拍馬難及。”

  “因為整場戰爭的布局根本就不是我們做的啊。我一直覺得,冥冥之中有一個強大的力量在安排著一切。那種感覺無比可靠又讓人懷念……”尹熙頤笑了。是這位世家小公主身上難見的大小,笑得酣暢淋漓,毫無做作。

  “真巧,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外力在幫助我們,不知不覺間便取得了勝利?康斯妮,你不是有個血族老祖游蕩在血燭堡那邊么?會不會是她做了什么手腳……”

  藍楓隨意拋出了既不靠譜又無法實證的沒營養的假說敷衍著。類似的問題她們天天都會討論,但是清清白白的一副拼圖卻像是少了最關鍵的一塊,無論如何也無法把所有條理串聯在一起。

  而這一次,藍楓甚至連隨意想到的假設都沒能說完,便突然立正站起,目瞪口呆地看著由菲菲引進來的……生物?

  “米莎?!”所有人異口同聲地驚叫。

  雖然大家都清楚并沒有所謂的現實世界與游戲世界之分。但是所有人還是下意識地把界管理者這種“只能存在于”游戲系統中的物種與活生生的現實區別看待。

  規則幾何形狀的不明金屬拼湊出的女性生靈似乎很開心在“外面”的世界見到自己轄區的這些人,搖頭晃腦地解釋道:

  “因為被舉報越權向你們提供信息,我受到停職調查處分。不過管理者似乎早就清楚一些,并沒有把我處分銷毀,而是派我來負責你們這里收集能量點的工作。

  能量不滅,清算后的世界碎片可是擁有整整一個宇宙的體量,把它們找到并為系統收集起來就是你們從游戲中獲取能量點的主要來源之一了。

  這是一個單調無趣的工作,同族的大家都很拒絕。但是我還是很開心能有機會來這邊見見你們的。”

  “透露給誰?”尹熙頤敏銳地把握到事情的關鍵,目光狐疑地掃過身后的仙子們。

  “咳咳,饒了依子吧。要是被處分的時候還要繼續違規透露情報,人家恐怕真的要被處分掉了。”充當米莎頭部的大球升溫一千來度,微微泛紅。

  米莎自然是真的米莎,曲蕓也沒有被改造成什么硅基形態的詭異生命體。這是溫柔的金屬娃娃在一如既往地試圖通過規則之外的方式向自己認可的“朋友”透露出對她們而言無比重要的信息。

  只可惜這一次從中作梗的世界規則并非出自于她所理解的拉馬克游戲系統。單憑一個似曾相識的獨特自稱是不可能喚起她們所遺忘的記憶的。

  歸根結底,那并不是“遺忘”,而是“抹消”。

  “咱們在這兒瞎猜也沒什么用處,除非云裳仙府什么時候能多出個善于解謎尋蹤,透過蛛絲馬跡便能抽絲剝繭解除表象背后秘密的仙子來。你們都很聰明,但藍楓說得對,這方面確實是咱們的短板。

  西邊那個老家伙不是說了么,我們想要尋找的一切,等飛升上界總會找到答案的。所以想那么多也是白搭,現在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專心修煉尋找契機點燃神火這一件事而已了。”

  任棉霜修剪完植株,抱著一碗散發著詭異花香的人類身體器官走進涼亭。尹熙頤懷里的小吸血鬼也不客氣,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滿嘴溢血露出一副十分滿足的模樣吃得香噴噴的。

  類似的日常并非僅僅發生在卓爾不群的云裳閣中。整個龍隱界表世界都在發生著這樣的事情。很多民眾賴以為生的糧食無法再生長,而更多的可以改善人類體質或是具備新奇味道的可食用詭異物種則快速占領了城市之外的整顆地球。

  所謂歷史的車輪就是這么一種東西。無論你怎么想,唯有去適應才能生存下去。一切人倫秩序法度全都是為了最基本的生存繁衍服務,這是人類無法改變的真理。

  從這個角度來看,達爾文的看法也未必沒有可取之處。拉馬克他老人家后來的針對似乎是有些小心眼了。

  此時此刻,曲蕓正孤身一人站在一片完美之地,凝視著面前那她從未親眼見過但卻異常熟悉的背影。

  完美之地并非這里的真名,而只是曲蕓的一種感覺。她的眼中是一片虛無,耳中是純粹的寂靜。

  這里沒有顏色,無所謂光暗,更找尋不到形體。比她早已熟悉的四維世界,以及正在熟悉的五維世界都要抽象得多。若是沒有點燃恒火的低維生命被置身于此,恐怕瞬間便會徹底迷失了自己的存在。

  宛若對“虛無”之名賦予定義的世界,但是她的靈魂卻能感知出此地有什么宏偉的存在。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體驗。不可見,不可聞,就好像紙片上畫著的小人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掛在盧浮宮里,卻無法看到畫外那宏偉的宮殿與無數被掛在四周的畫中世界。

  這是一個純粹的,更高維度的世界。具體有多高,曲蕓是完全感知不到的。這里的一切事物皆又高維的規則所塑造,她既弄不清四周那不可觀測之物的用途,也尋覓不到它們的存在。

  而之所以會有這種感知,還是因為她剛剛恰巧經歷了此生最為猛烈的一次躍維。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剛剛睜開眼去看世界的嬰兒,然而還沒等看清楚世界,就被人拐來了眼前這古怪的完美之地。

  “果然是你么?大作家一宿難眠?或者說……拉馬克先生?”曲蕓輕誦咒文,卻發現飛行在這里居然無法生效,只得悻悻然邁步向前方唯一的有形之物走去。

  在血燭堡,龍女姐姐曾教過她。諸天萬域中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奧法元素,除了奧法空洞那種極端的自然環境外幾乎沒有任何完全屏蔽魔法的區域。

  這樣想來,自己躍維飛升過程中被劫持來的地方恐怕是個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特殊地點了。

  “嗯,我想你有很多問題要問我。不著急,時間還多。我們來下棋吧,邊下邊說。”對面之人說著轉過身來,露出的果然是曲云自打開始追尋拉馬克游戲的線索就沒日沒夜反反復復研究的那副畫像上的面孔。

  對曲蕓而言這是一種極其乖離的感覺。對眼前之人她確是從沒有過任何接觸,但這張她至今為止從未曾放棄投入時間精力去追尋的,比她的生父,云裳仙府的伙伴,甚至龍女姐姐都更加熟悉的面孔又怎能以陌生來形容?

  曲蕓知道在這里爭辯沒有意義,而且她本身雖從未鉆研過棋藝,但卻并不討厭下棋,便徑自走到拉馬克對面坐下。

  唯獨讓她感覺有些意外的是原來創世神也是下圍棋的。又或者……是特意選擇了她所能理解的東西?

  她一如既往穿著連衣裙不方便盤膝,便十分乖巧地跪坐下來。而面前的拉馬克伸手指向兩人中間,曲蕓便發現那里有一架棋桌。

  她十分確信拉馬克并未穿越空間取來什么,那棋桌原本就在那里,只是現在展現出她可以理解的形態。

  又或者……在那里的可以是任何東西,只是現在展現出了被定義為“棋桌”的一面。

  曲蕓不多計較,畢竟比棋桌更重要的問題云屯霧集,便是提問也要有個順序。她既不問規則也不問勝負有何影響,伸手便取出一枚黑子點下。

  C,起手三三?這對于你而言應當算是十分古老的定式了吧?以退為進,一上來就打定主意露出破綻來觀察我么?還是說……你覺得這局棋的結果并不重要?”拉馬克笑盈盈地落白子在16R小目上,語氣中的輕松讓人不寒而栗。

  “小目嗎?明明如此保守,卻用自己的名字創造出這么一個推著人進化的游戲來。依子是否可以認為……你是個虛偽的家伙呢?

  至于勝負,你不必擔心依子不認真,也沒必要試圖施壓。無論輸棋意味著輸掉生命還是靈魂都任由你發落便是。落子無悔,是對局最基本的氣度吧?

  即便玩笑,也會全力以赴,因為……依子的職業可是玩家啊!”曲蕓掛著比拉馬克更加燦爛的笑容,從容將第二手落在了4Q的星上,絲毫不為拉馬克的語氣所動。

  “你不用試探我。游戲存在很久了,久到你難以想象的時代。它既不是由我所創造,也不屬于我個人所有。我只是……這一代的管理者而已。”拉馬克說著,第二手依舊中規中矩地落在3D小目上。

  “是拉(Ra)創造的?”曲蕓持子未落,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

  “是,”拉馬克坦然答道:“還有盤古,耶和華,尤彌爾,提亞馬特,阿胡拉馬茲達,卡俄斯,古庫馬茨……如果你研究過人類歷史,就應該熟悉這些名字。無論你來自哪一個世界。”

  “為什么?”曲蕓沒有明說,她清楚拉馬克能聽懂她問的是指游戲的存在。

  “我沒有權力回答這個問題。”拉馬克答得毫無遲疑。

  “即便你是這一代的管理者?”曲蕓眨眨眼睛。

  “即便我是這一代的管理者。”拉馬克頷首,伸手示意曲蕓落子。

  然后,他的雙眸便微微張大起來。因為就在對面,曲蕓笑瞇瞇將第三子落在了棋盤正中的天元位上。

  “即便知道這盤棋很重要,還敢這樣亂來。應該說……不愧是你么?”拉馬克笑著搖了搖頭,手上不停:“這一手讓我想起了你為最后一戰做的布局。

  我本以為你會用歐里庇得斯之淚打向太陽得到那五分之一個恒火單位的能源,卻不想你居然為了對付煒忉尊那老小子眼都不眨就把唯一一炮打到艦隊那邊去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你在本已勝券在握的局勢下主動放棄了生機,最后居然還能從敵人那里借來啟動魔法的第二條條件。

  恐怕統帥到最后都沒能想通你們真正的資源全都用在了荊虹號而非歐里庇得斯之淚上。可以承受滅星級蟲洞發生器一擊的能量吸引轉換設備……嘖嘖,你真該看看瑪塔爾那些主教最后一瞬臉上的表情。

  現在回想,特意把統帥的安排透露給你,應當是沒什么必要的。畢竟這個情報唯一發揮的作用就只被你用在新燕都一戰上保全了龍隱界地表的大多數生靈。

  那場戰斗于你于我,于清算的結果都毫無意義。恐怕唯一的價值也就只是讓你心中對某人的約定感到一絲滿足吧?”

  曲蕓緊跟著落子,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眼中卻十足的興奮:“梅迪亞娜的醉生夢死……應該說真不愧是當代最偉大的創世神么?居然騙一個藍袍法師去施展九環魔法,最后居然還成功了。我們兩個或許是諸天萬域最瘋狂的兩個瘋子了。

  你讓解圍之神透露出借助神器越級施法的秘密,其實為的就是第四條,讓依子失去‘我’吧?把依子弄來這里,對你究竟有什么好處?難道就是缺個人陪你下棋不成?

  丑話說在前面,從進化的角度來講依子的大腦或許確實可以算是達到底層宇宙的極致了,但圍棋這玩意能贏過依子的人可多了去了。萬事萬物皆有其理,沒有道理一個所謂的天才上手就能勝過那些投注了畢生精力的鉆研者。

  不過有一說一,當時在謝帕德之塔中收割一整個世界所有靈魂的感覺……依子確實喜歡。那感覺宛若白駒過隙,但卻足以讓人窺見許多難以想象的奧秘了。”

  這次拉馬克落子時沒有去接曲蕓的話,而是開始自顧自傳達他想要講的事情:“你可聽過一句話?說是……諸天萬域,只有人類。”

  曲蕓默默點頭。拉馬克則繼續講了下去:“這話算不上是真理,但也差不多的。粗略計算,每七千八百萬種智慧生命中,只有一種不算是人類,而是真正按照達爾文那一套理論自行進化出來的。

  那家伙可是和留給你神器的那三位一樣,土生土長的底層宇宙住民。在認真研究過我那用進廢退的真理后,仍舊提出了適者生存的假說。

  他看不透,而你們大多數人更愿意信他,便是由于對‘人類’定義而產生的誤區了。”

  “所以說……依子曾經見過的那些大蘑菇蕈人,頭上頂著馬賽克的怪物,華麗麗的血族,動物王國里的四維生靈們全都是人類?人類,甚至可以包括……龍?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依子的經歷也太過特別了吧?就那么稀少的原生智慧物種全都被依子碰上了?難道這也算是你這現任管理者的特殊關照么?”

  拉馬克微微點頭,接著又搖頭道:“我可沒干涉過你的游戲。那些確實都是人類,唯獨除了悖影產物不是,它們也算不上智慧生命。悖影是世界破碎扭曲的產物,對你們而言,終究只是一種自然現象。

  當然,就像我剛剛說的,這取決于‘人類’的定義。作為一位點燃恒火的神祇,你認為自己現在算是人么?你家那條進化出一身變色鱗片的小蜥蜴又算是什么呢?

  你們中的大多數應選者喜歡購買現成的進化圖譜去走那些前人走過的道路。你有沒有想過,當足夠多的人沿著一條道路走到足夠遠的距離后會發生什么嗎?”

  曲蕓暗自點頭。雖然之前并未察覺過這一點,但這樣的結論卻也算不得太過超出她的預期。

  拉馬克用進廢退的進化論之所以是真理,正是由那些早已失去了本來樣貌,演變成新的種族的人類作為證據所支持的啊。

  這一點,若未曾應選進入游戲,未曾走到神的高度,恐怕真的很難理解,更不可能自己想到。

  “我還聽過另一句話:‘地球是一切宇宙的核心’。想必,也是同樣的道理吧?”曲蕓陷入長時間的沉思,邊安靜落子,邊出神地看向遠方的虛空。許久后,卻冷不丁冒出了這么一句。

  “沒想到你居然能想到那里,這本不是我現在應當告訴你的。你能想到,是因為藍色空間號的世界?

  斷層的應選者,跑路的世界神,被輕易打穿的宇宙壁障,已經毀滅的地球……你注意到了那里拉馬克游戲的限制與諸多保護性屏蔽都失效和不穩定了,所以意識到那是一個末世宇宙?”

  說著,拉馬克的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如果想要救那幾位小朋友的話,離開這里之后,你可得趕快了。如果在上面進化得順利,你應該還來得及找到拯救她們的辦法。”

  “我認輸。”曲蕓突然兩手一攤道。

  “哈?”拉馬克一愣。就算趕時間,也不急在這一盤棋上吧?

  “哈什么?你還看不出來么?無論用哪套規則計算,黑子都沒有余地翻盤了。下到現在我也看出來了,你根本就是臺計算機吧?絕對不會犯錯誤的。這樣到宮子結束,我們至少差了一目半,你肯定也看出了不是么?”

  拉馬克聞言皺起眉頭:“不,我的意思是,你這么爽快認輸,就不擔心輸了棋之后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曲蕓不懷好意地笑著:“你自己都說了,還需要依子去上界進化下去呢。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盤,但總不可能在這里把人家怎么樣了吧?”

  拉馬克聞言不禁再次露出苦笑。憑心而論,和這位音樂家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思維永遠是落在后面被牽著走的那一個,即便他是那個當世最偉大的神祇。

  “你知道我為什么和你對坐而弈么?”

  “想看看經驗與創意之外,依子智慧的極限所在?”曲蕓厚顏無恥地講出大實話。

  “犯不著,你的游戲我關注過太多了。而且我問的不是為什么和你下棋,而是問為什么要和你對坐而弈。”

  曲蕓眼睛一亮:“因為無論在怎樣的局中,依子都一定會是那個執棋者,即便在別人眼中只是一枚棋子的時候。

  連這一點都能注意到,看來你這創世神還挺閑的嘛。”

  拉馬克撇撇嘴,衣袖一撩便抹去了棋盤上的棋子:“我們再下一局。”

  曲蕓點頭,起手落子:“剛剛開局那三手,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和你們這些古神對弈,中規中矩的路子是不可能贏的。看似胡鬧,實際上卻是依子唯一的生路呢。

  當時孤注一擲對煒忉尊開火的時候依子就一直在等,等著看到什么程度你才會對他出手。結果看來我們底層宇宙的視野還是太窄了,就算拼盡全力,也無法動搖上位者的決斷。

  不過這種感覺倒是并不讓人討厭。總要有些什么未知等著去發掘,世界才會變得有趣起來不是么?

  像你們這種看破一切的近乎全知全能的老家伙,恐怕也就只有在依子這種異類身上的變數中找找樂子了不是么?”

  拉馬克聞言無動于衷,面色沉穩地開始落子,但下的地方卻讓曲蕓蹙眉:“你似乎覺得……我和至高神圣裁判團是敵人?

  這樣的話,你恐怕錯了。我們的關系更像是……嗯,就像你和那個叫做李宗的小家伙吧。

  簡而言之,他們越權了,所以我幫了你。”

  曲蕓暗自吃驚,不是因為拉馬克與裁判團的關系,而是因為他居然知道李宗。這說明對面的家伙對自己在意的程度遠飛他愿意表現出來的那樣。

  身為近乎全知全能的頂級存在,那位對她的看中遠要比她想的更加認真。這已經不是職責或興趣,而是必然摻雜了主觀的訴求。

  看到曲蕓隱藏在平靜后的一絲漣漪,拉馬克意識到自己又被看穿了,干脆直入主題:“一個時代曾經在巨龍們的合唱中終結,對于那首龍族的賦格,我至今記憶猶新。

  在一切世界的最底層,你們的宇宙中曾經誕生過三個了不起的家伙。他們向你一樣才華橫溢,無法無天,所向披靡。

  他們紛紛成神飛升到統一宇宙,得到了當時鼎盛的龍族幫助,一路披荊斬棘,最終達到了問鼎十一維度封神創世的高度。

  但宇宙一開始便不是這樣設計的。創世神們樂于見到你們不斷變強,不斷發展出復雜多樣的文明,因為這符合我們的利益。

  但至于突破最后的束縛成為我們……這件事大多數神想都沒有想過。可以想象當年那三個小家伙做到這些之后,出現在真實宇宙時所引起的震動。

  結尾你都知道了,包括它們,包括龍族,以及……一些他們留下的后手,以及宇宙格局永久的變動。

  比如你知道我個人是很反感真理之外的假說的,但達爾文的理論依舊在諸天萬域盛行,這便是因為創世神之間不同理念的制衡。

  有很多神,比如至高神圣裁判團,不愿意再看到歐里庇得斯他們做到的事情重演。他們寧愿愚弄腳下眾生,讓他們遠離真理與真相。

  知識就是力量,他們不能允許你們變強。”

  “你……認真的?”曲蕓詭異地看著對面侃侃而談的拉馬克。

  她倒不是對拉馬克道出的真相有多少意外,而是在狐疑對方的棋力。

  倒也不是說突然就不會下了吧……依舊是老謀深算,依舊是可圈可點,只是那計算力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仿佛是從Skylake變成了286,從黑塔存儲變成了結繩計數,從神……變成了人。

  很多人習慣將智慧與能力混為一談,實際上兩者相差甚遠。曲蕓眼前所見,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拉馬克聳聳肩:“這回是我認輸了。”

  “我不明白。”曲蕓撇嘴道出這句大多數人常掛在嘴邊,但卻幾乎沒有人曾從她嘴里聽到過的話。

  “沒什么玄機。這才是我真正的實力,之前那個是借助了世界的力量。”

  拉馬克神色輕松,似乎只是想要告訴曲蕓不必多想,但曲蕓卻不能不想。創世神可以借助世界的力量,所以他們至高無上;

  對于這些存在而言,世界似乎只是一件工具,而非容身之所;以及……脫離了世界的幫助,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億年的古物,似乎和凡人的區別并沒有那么大?

  最有趣的是,明明這些老家伙與凡人如此相似;但無論是在拉馬克口中,還是那位被曲蕓狠狠擺了一道的煒忉尊,他們似乎心底里都未曾把自身與人類關聯起來看待過。

  這種乖離與曲蕓這樣從身為人類中脫穎而出,依靠自身的進化和力量步步封神得到超脫不同,而是一種對待異類疏離。

  煒忉尊眼中底層宇宙的人類無異于螻蟻牲畜,供他食用享樂。而拉馬克眼中,人類則更像是常人心里的外星人。有趣,但與己無關。

  這個情況,顯然和他先前表現出的凡人特點自相矛盾了。

  想到這里,曲蕓也不打算開口求證,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記在心里,等待著有朝一日靠自己解開所有秘密的時刻。

  似乎意識到曲蕓想通了什么,拉馬克說著便突然站起來身來用攝人心魄的目光凝視著曲蕓的雙眸正色道:

  “曲蕓,你出身卑微,與他們抗爭本不存在任何成功的可能;但你同樣出身不凡,龍隱界的先人為你開辟并留下了一條希望之路。

  作為隱世家的繼承者,你的基因里從一開始便不是普通的原初人類。你的才智所承載的絕非僅僅是一個美妙的偶然。

  你或許對他們沒有感情,但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對了不起的父母。那人的布置,居然在他死后我才注意到。

  真理之謬已被帶去上界,找到它,湊齊三件神器,你將會知曉一切。

  剛剛我們說的這些,你全部都會遺忘,連帶著你過去的記憶以及你曾經在世界中所留下的所有痕跡。

  但這不是詛咒,而是一種賜福,它會幫助你在統一宇宙生存下來。我在那里為你安排了許多布置,不過既然是你,便注定會打破所有的布局,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就像這次清算中你做的一樣。我們都想要把對方當做自己的棋子運用,但我們終究是棋桌兩端對弈的棋手不是嗎?

  我知道你還想問游戲系統歷來場次與你熟悉的宇宙歷史之間時間悖論的問題,還想問至高神圣裁判團的事情。但所有涉及頂端真實宇宙的事情,我都無權告訴你。而且現在告訴你,不也毫無意義么?

  去吧。現在,是動身的時候了。”

  龍隱界,又是一年元初。

  云裳仙子們沒有去參加天宮廣場舉辦的元初會大典,也謝絕了霍別璃姐姐對于內院那場真正集會的邀請。在逐漸回歸尋常軌跡,開始不斷有新人涌入的拉馬克游戲玩家圈子里,她們一如既往保持著自己神秘而高不可攀的形象。

  只是今天云裳閣來了一位稀客,帶著出乎仙子們意料的手贄登門。

  “李大人不去主持今天的元初會卻來找我們這些女孩子玩,不怕傳出去遭滿朝文武非議?”任棉霜今天狀態很好,見到由菲菲一路領進后院的李宗不禁放下手中的塔盾輕佻地調笑道。

  帥到不成樣子的李大修士聞言卻是一反常態,收起平日里那副嚴肅死板的模樣笑道:“團長生前曾說我太過正經不是好事,我一直不解。唯如今萬事安頓妥當后觀你們的生息,方才明白一二。

  無所牽掛無所顧忌,百無禁忌肆無忌憚的生活,恐怕才是我被修士所求的逍遙大道吧?也無怪你們一個個境界實力后來居上,把我們這些幾百歲的老家伙一個個甩在后面了。”

  藍楓聞言一怔,隨即爽朗地笑道:“該說造化弄人么?你來的還真是時候。若是再晚上幾天,我家詩詩恐怕就已經飛升而去了。”

  對于李宗所言,她怕是感受最深的一個。原先她一身軍旅氣息,便是整個云裳仙府里那個最自制最古板最拋不開條理的人。現在李宗所感悟的,又何嘗不是她這段時間慢慢明白的?

  當然,也不是說應選者只要放飛自我無法無天就一定能進境神速。只能說這是云裳仙府的道。由某位被遺忘的存在所開拓出的,最適合她們的道。

  即便曲蕓還在的時候,云裳仙府最強的也一直都是康斯妮。誰又能想到第二個破界飛升的會是梅嫻詩呢?嗯,諾查丹馬斯那老家伙不算。不過看反應,這結果在李大人眼中也并不稀奇就是了。

  “賀喜前輩。”李宗抱拳拱手對仍舊一身古樸書生男裝,靜坐涼亭中讀書的梅嫻詩行修士禮。

  這句“前輩”一開始只是尊稱梅嫻詩前世的歲月。但到了如今,她剛剛踏入恒火成就煉虛的修為也確實是走在了李宗前面。

  梅嫻詩屬于最為陰柔的水靈根,又走得丹道醫修的路子;從未顯得多么強大,但無論心境還是修為卻始終超出身邊所有強者的理解。如今率先走到這一步,倒也沒人覺得奇怪。

  梅嫻詩合上書,看向李宗,又環視身邊所有的姐妹們說道:“最后躍維那一瞬,嫻詩記起了一些東西。大家一直以來懷疑的沒有錯,我們確實曾遺忘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但嫻詩不準備告訴你們,因為事出反常必有因。你們尚未想起,或許對你們有好處,又或許是對我們一直所信任的某些有必要。

  若真想知道,便努力修煉,早日飛升。到時候,你們一定會如嫻詩今日一般,感謝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甄輝齊,莫要左顧右盼。嫻詩說的便是你了。別人或早或晚都一定會離開的,唯獨你現在的進境,一不小心怕是會永遠留在這方世界了……

  也罷。于你,那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倒是李大人特意選擇今日登門,想必這份手贄還有些特別的典故吧?”

  李宗點頭,手中突然出現一幅卷軸。仙子們見狀下意識便動用各自體內能量系統去感知,卻紛紛皺眉。這卷軸里并未有半分能量的痕跡。

  李宗自然是看在眼里,不禁笑嘆:“此物乃我家團長生前所留,附言待自己仙逝后贈與某人。

  只是那某人的名姓處不知何故無法辨認,那顯像極像是糟了悖影效應破壞,亦或是試圖向凡人透露游戲情報是觸發的‘不被認知得不合理現象’。

  我們沒能找到辦法破解,便打開讀了。讀過后才品出這東西恐怕是贈與你們云裳仙府的。

  里面有些直白的東西,你們看了便懂;另又有些需要品一品才能想通的東西。最后,還有一些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玄奧,或許你們看了能夠略知一二?”

  說著,李宗便展開了書卷。上面是龍女所書一首提詩,那筆法飄若浮云矯若驚龍剛柔并濟,既不失王族的霸道也不差女子的陰柔,尹熙頤一眼便能認出確乃龍女真跡。

  書卷一開,滿園頻伽鳥鳴紛紛附和,絡繹不絕。絕美的歌聲既是對逝去那些無可挽回的祭奠,也同樣是新一幕傳奇的序曲。只見上書題名《云裳吟》,下有詩文:

  殺生赴死曲驚琴,

  雙面人杰刃怯心,

  黃泉血雨康莊道,

  人間亂世引魂頻。

  涔云妙回苦,

  焰雨花槍彼岸辛,

  云裳嬋娟蕓上彩,

  一生游戲一聲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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