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槐次日就到了海城。
他帶著介紹信，搖身一變，成了專門來支援的特殊醫療人才。
金烏嘖嘖道：“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相槐的形象氣質好，高冷二字寫在臉上，這年頭敢到處甩臉色的人，要么是資深騙子，要么就是有真本事壓身，心里不慌。
“那他算哪種嘛？”
蘭疏影笑了笑：“都有，不過我看他挺慌的。”
“妹妹都被你撈在手里了，能不慌嗎……”金烏嘀咕著，瞥了一眼書房深處。
相然就是被關在那里。
蘭疏影給她設的是雙重封印。
內有針對靈魂的封印術，剝奪相然的感知，讓她不能跟外界聯系，也不能拋棄身體逃跑。
外部是封印陣，根據奧西藏書里的魔法陣修改的，肉眼看不見那里有人，呼吸和靈魂波動也能被藏住。
這一下來，花了大半天時間呢。
相槐跟胡姬碰面后，又要求胡姬把昨天的事仔細說一遍，一句話都不要漏。
金烏不解：“這不明擺著不信她嗎？”
蘭疏影給他解釋：“相槐是刑官出身，擅長審訊而且細致得很。胡姬昨晚說的那些話，即便他沒聽出問題，之后也會再問一遍的。”
“噢噢，那就是習慣了。祝她好運咯，可別露餡啊。”金烏看著恍惚了一瞬的胡姬，語氣很諷刺。
胡姬定了定神，果然細細地從頭講了一遍，期間還要時不時地應付相槐突然到來的提問。
金烏看得直咋舌，這哪叫擅長審訊啊，測謊機投胎的吧？
胡姬再怎么心細，在連環追問下還是暴露了一點，那就是她對相然的嫉妒。
同是女人，胡姬嫉妒相然有個好哥哥；同是冥府中人，她嫉妒相然做得少拿得多，身上還有一堆寶貝。
相槐不問了。
他手里驟然多了一柄閃著電光的鐵鞭，劈頭蓋臉抽上去！
胡姬猝不及防，眉心到嘴角炸開一道外翻的口子，邊緣已經焦黑了。她捂住那只被鞭痕穿過的眼睛，血從指縫里狂涌出來。
相槐無動于衷，沉聲道：“相然是我唯一的妹妹，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就憑你也想越過她？”
胡姬疼得滾了一身泥灰，情緒幾乎崩潰，她狼狽地喊道：“是，我沒勸住她是我有錯，可是相然的脾氣你知道，我們本來就沒辦法攔她！”
從她嘴里聽見自家妹妹的名字，相槐瞳孔微動，厭惡又多了一層。
假設胡姬這個時候抬頭看他一眼，或許就不會繼續往下說了，因為他分明已經動了殺意。
“這次不止是海城，還有周圍幾座城過來支援的同僚，都被殺了啊！他們回不去，那些分部很快就能查到今晚的事，這對我們的收服計劃有多大的阻礙？她已經闖了這么大的禍，你還要繼續包庇她嗎？！”
比起胡姬的忿忿不平，相槐冷靜極了，他問：“你說完了嗎？”
胡姬對相然是記恨已久，此刻的劇痛加上過去一夜的膽戰心驚，不知不覺，她已經說出了最真實的想法。
聞言，她哆嗦著抬起頭：“我……我也是為你著想……”
“我需要嗎？”相槐反問。
“對了，你提醒到我了。”
唇角揚起涼薄的弧度，笑意卻到不了眼底。
他打量著胡姬，不懷好意地說：“這么大的禍，她怎么可能闖得出來呢？”
胡姬臉色瞬間慘白！
他這意思……
九尾狐已經斷過一次尾，理論上這個法術她近期不能再用了，可是這生死關頭，她已經聽出相槐打算讓她背鍋，怎么還敢留下？
狐尾才在身后凝結出虛影就被一記鞭子擊碎了，相槐提起她衣領，同時熟練地封印了她的魂，把軟下去的胡姬往角落里隨意一扔。
四周完全安靜下來，他這才露出焦躁，蹲下來抓住耳朵兩側的頭發，喃喃道：“巫妖，梅雷迪斯……”
看到這兒，金烏心情復雜地對蘭疏影說：“恭喜你了，又坑到一個。”
蘭疏影覺得這事不值得恭喜，本來也不是多高明的計劃，她只是正好看出了相然身上那道法術，再引梅雷迪斯入局，讓相槐正好看到她希望的畫面。
金烏說：“接下來就該是他們兩個撕起來了，嗯……相槐的人多，應該能鬧一陣子吧。”
蘭疏影托腮道：“他現在還不確定相然是死是活，未必認為是梅雷迪斯下的手，但他接下來一定會全力調查，因為昨晚法術生效的時候他看不見我們，只看見梅雷迪斯動手——那是唯一的著手點。”
“然后他很快就會知道，梅雷迪斯跟他們的目標相同，要是他的情報部再靠譜一點，沒準還能查出梅雷迪斯跟布萊恩之間的關系……”
金烏聽到這兒，詫異地問：“你已經想起來了？”
他是指布萊恩這具軀殼里的記憶碎片。
蘭疏影搖頭：“不，我是說，撫養和被撫養的關系……這個應該不難查到吧？梅雷迪斯也去過角斗場，當天在臺上的亡靈法師，還有之后的吸血鬼科利塞，這兩個都認識他。”
“的確，只要他存在過，就算他有辦法隔絕窺探，也不能抹掉所有人的記憶……”金烏認可地點點頭，琢磨道：“我也可以試試這么入手，從他認識的人開始查……”
蘭疏影一愣，無語地打斷他：“你要查誰？”
“梅……”
金烏剛開口就停了，尷尬地笑了兩聲：“那個……好像現在是沒必要了哦。”
之前蘭疏影讓他調查瘋巫妖的過去，最終目的是要以瘋巫妖為擋箭牌，讓冥府和他相互消耗，狗咬狗，都別過來找麻煩。
現在基本上已經實現了。
相槐的后續舉動果然不出所料。
他不僅從分部調人調資料，還親自去梅雷迪斯的住處附近轉悠過，試圖尋找相然的靈魂波動。
或許是兄妹之間的某種感應，他覺得相然還活著，而且離他并不遠！
這個想法讓他心里就像貓撓似的。
要是相然已經去轉生了，那他還能想辦法查查去向，把她接回來。可如果相然被誰藏起來，那他就真的麻煩大了。
誰都知道相然是他最大的弱點。
他也想過把這個弱點藏得嚴嚴實實，又怕相然在他疏忽大意的時候出事，索性把她放在身邊。只要他繼續被冥主青睞，他越走越高，跟他綁定在一起的相然就會越安全。
這一刻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帶相然來童話鎮，而是覺得不該跟她分開走。
當時相槐覺得收服分部更危險，怕誤傷她，正好他們計劃拿到布萊恩的身份，逐步拉低八尾貓在總部的地位。
布萊恩是精英檔次，從他以前的惡名來看，殺傷力不算大，再加上相然身邊有那么多人保護，他覺得不至于出事的，誰料到會蹦出一個梅雷迪斯……
相槐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忽然接到通訊。
那邊的聲音很特別。
他一聽就知道是誰了。
八尾貓算是他的競爭對手，童話鎮的事本來是八尾貓負責，但是這邊長期沒有進展，冥主不耐煩了才讓他過來接手。
相槐明白，冥主只是口頭吩咐，沒給其他東西，意思就是讓他跟八尾貓爭一爭，誰贏了誰來管。
到了童話鎮之后，相槐也懷疑過八尾貓是不是有異心了，他沒找到證據，兩邊暫時是互不干擾的關系，這還是八尾貓頭一次主動聯系他。
“我聽說你妹妹失蹤了？”
“小孩子貪玩，到處亂跑也是常有的事，這才過去一個晚上，算不上失蹤這么嚴重吧。”
“你自己清楚。我提醒你一句，這幾個月是多事之秋，這次，因為你妹妹，我們損失了兩個分部的精英，我希望你能給我個解釋。”
相槐瞇起眼，冷淡道：“看來你的情報部不太合格，居然用沒核實過的消息去糊弄你，我已經在海城，昨晚的事也調查過了，和相然無關。”
那邊的聲音默了兩秒，爆發出一陣夸張的笑聲。
“哦呵呵……無關？你拿什么擔保？！要用你的名號嗎，寵妹狂魔？相槐，好好想想怎么跟那幾個分部交待吧！你是冥主提拔的人才，她信任你，你做什么決定我不干涉，可你要是拿我辛辛苦苦培養的精英去隨便糟蹋……大家可都不是傻子。”
話說到這份上，算是各退一步。
昨晚，一個布萊恩把海城鬧得整夜無眠，八尾貓也不傻，他當然能猜出來相然帶人在這邊是為了什么，簡直可笑，他在傲慢身邊待了多少年，區區一個半亡靈也想來分他的地位？
且不說八尾貓對布萊恩是什么想法，在相家兄妹這兒，八尾貓很清楚，相槐絕對不可能讓他妹妹沾上指揮不力的污點，那就八成會用其他人去頂鍋了。
那個倒霉蛋是誰？
八尾貓表示沒興趣，愛誰誰。
掛斷后，八尾貓捏碎了這個通訊器，把粉塵撒到湖里，再散去周圍的禁制。
在外面的人看來，這只貓從頭到尾都只在湖岸邊玩水，玩著玩著，它叼起一條漂亮的紅色錦鯉，去給亭子里正在打瞌睡的主人獻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