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靜一點!這明擺著就是個圈套,他就是在引我們過去,指不定后面有什么陰謀詭計在等著呢!”
斗篷男拉住相然,難得露出違逆她的態度,而且非常堅定。
他跟隨相槐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深知那個男人有多在意這個妹妹。
和相然一起辦事,最明顯的好處就是升職快、獎勵多,前提是你要能忍受相然時不時發作的大小姐脾氣,為她抹平一切麻煩,以及最重要的一點:
保證她能夠安安全全地回去。
所以說,風平浪靜的時候,他在相然面前彎腰低頭也無妨,一旦遇到事了,他必須挺直腰桿,把行動的主動權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因為這關系到他的前途和命!
相然平時也是隱約明白這一點的,她厭惡總是勾搭哥哥的胡姬,但她對斗篷男總是尊重一些。可今天不同……
她剛看中一個極品,人就直接被擄走了!
相然想到這點,火氣蹭蹭蹭地往上竄,指著那個黑色背影怒罵道:
“你讓我怎么冷靜?人家巴掌都甩在我臉上了,我還得把自個縮到王八殼子里面?傳出去了你讓底下都怎么看我,讓大哥還怎么順利接手童話鎮?”
斗篷男欲言又止。
他想說:就是因為你總是沖動行事,才害得他總是在八尾貓手里爭不到實質性的東西……
當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免得大小姐當場爆發。
他一走神,胸口就被摔上來一張硬卡紙。
那是一張名片,純黑底色加上銀色花體字,內容非常簡單,只有一個名字——布萊恩·納特。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最熟悉的名字。
名片恰好是在幕僚失蹤后出現在城主府的。
他們始終搞不懂……幕僚究竟臨時想起了什么,她要出去拿什么東西?但是,無論她怎么想的,總之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只有這張名片……
好像已經明確揭示了對付他們的人是誰……
當時相然已經在后面等了很久,她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在城主府吵架的兩伙人已經散去了,幕僚卻像一團空氣似的憑空消失!
她又氣又急,調人去搜了幕僚的家,甚至把范圍擴大到整個海城,就是找不到人影。
有句話怎么說的?
沒吃到嘴的東西更容易念念不忘。
放在相然身上,這條定律可以說是不能再合適了。
海莉演得好,相然以為她真是原本的那個冥府員工,而且她對這個特殊的姑娘有點動心……故事還沒開始,她預備的各種追求手段也還沒用上,人就疑似被布萊恩劫走了?!
意外來得如此突然,又似是經過縝密的安排,冥府三人組一致想到:
布萊恩已經發現了他們?這是他給的反擊嗎?
斗篷男撿起名片在手里掂了掂,加重語氣說道:“他知道我們的存在,了解我們的動向,明知道我們人多,他還敢這么囂張地在焰火晚會上出現,其中一定有陰謀!”
一旁的胡姬,也就是頂替了塞拉小姐的那個女人,看著斗篷男與相然的互動,就像在看一場鬧劇。
她搖著扇子慢悠悠地插話:“陰謀?我看這是陽謀,人家這么大大方方地出來了,不就是個香噴噴的餌嗎,愿者上鉤啊。”
“你閉嘴!”
相然正是最上火的時候,哪受得了她在這陰陽怪氣,立馬瞪了她一眼。
胡姬狀似有點委屈地側過頭,掩口道:“我只是替那個小美人擔心罷了,你兇我做什么,又不能把她換回來……”
她不提還好,斗篷男剛把相然安撫下去一點,這又點到了失蹤的那個人,相然頓時就來勁了,跳腳道:“追!我一定要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斗篷男瞪胡姬,意思是看你惹的好事!
胡姬仿佛吃了一驚,有點后悔剛才那樣說話的樣子,放下扇子訥訥道:“哎,這……不太好吧?我們雖然人多勢眾,可是敵情不明啊,萬一他找了更多幫手,那我們不就……”
細想,她的重點分明就是那句“人多勢眾”,這是在攛掇。
相然冷下臉:“怎么,你怕死?那你可以別跟著我,滾回去找我大哥啊!”
斗篷男還想再勸,可是相然已經捏碎了一個蘊含風元素之力的魔法道具,飛身向著那個“布萊恩”的方向追了過去。
胡姬說的其實不錯。
這就是一個愿者上鉤的陽謀。
可是魚兒就樂意上鉤,又有什么辦法呢?
遠處的黑禮服男人微微垂下頭,眸底滑過一絲透著淡淡嘲諷的笑意。
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看見他瞳孔深處的幽幽魂火,夾雜著淺淡的燦金色……
巫妖皇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最敬重的老師就坐在對面,對著一桌佳肴興致缺缺,真讓他滿肚子孝心沒處表達。
一聽這事,巫妖皇愣了兩秒:“你再說一遍?”
來報信的不死族重復道:“布萊恩在煙火晚會上現身,很多黑市獵人認出他已經追了過去,我們也安排同族跟上了,但是我們注意到有幾個不對勁的家伙……”
巫妖皇問:“哪里不對勁?”
“靈魂,他們幾個,靈魂的味道格外香甜……就是……”
那個不死族想把意思表達得更明白。
其實在座兩位已經懂了。
一部分不死族對靈魂氣息會格外敏感。
越是強大的靈魂,在他們這里就越有吸引力,就像人類對美食氣味的偏愛,往往第一反應便是稱之為:香甜!
“老師,您看,會是我們的小朋友嗎?”巫妖皇看向梅雷迪斯。
傳聞中所到之處必然腥風血雨的瘋巫妖,看上去還算平靜,他沒有直接對這個消息嗤之以鼻,但是用實際行動表達了更進一層的沒興趣——
他抬起手腕,叉了一塊之前懶得碰的鮮草莓,遞進嘴里,咀嚼幾下就吐到一邊,冷淡道:“我沒有感應到他的氣息。”
言下之意,這個大鬧晚會的“布萊恩”是冒牌貨。
巫妖皇若有所思道:“那也讓他們繼續監視著,萬一……這件事的背后,就是小朋友在推動呢。老師,我對他也是越來越好奇了。”
好奇什么呢,竟然有個晚輩兩次把老師吊在后面,聞得到,就是碰不著。
巫妖皇想著梅雷迪斯也有碰一鼻子灰的時候,白骨面具下不禁帶出笑意。
梅雷迪斯瞥他:“你在笑我。”
“沒有沒有,我……”
話音還沒落,殿內溫度驟降,巫妖皇苦笑,惹到老師不高興了。
熟悉的配方,還是瘋巫妖最拿手的死亡凋零,之前在角斗場就是這招輕易碾死了叫破他名號的男巫,不過在巫妖皇面前只是為他鍍上一層冰霜鎧甲,可能是手下留情了。
“我知道錯了,老師。”
低低的話音帶著示弱的味道,還有一點向長輩撒嬌似的委屈。
梅雷迪斯冷哼:“稀奇。你還不滾出去?!”
后半句卻是對著那個不長眼的不死族說的。
巫妖皇知道自己是過了這關,頂著這身冰霜命令那個不死族退下,又說:“老師,既然冒出了一個假的,我看真的那個離這兒也不遠,不如讓我去把他抓出來!”
梅雷迪斯剛想說話,突然停住,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他已經出來了。”
“嗯?”
巫妖皇看著他頃刻間融在空氣里,四周只有霜風回蕩。
良久,他輕輕抖掉這身碎冰,有些煩惱,自言自語道:“祖先,是您在告誡我不要執著嗎?屬于萊因納特的時代已經過去那么久了啊……我們最后一個作為人類活著的血脈,也消失了。”
金烏一邊扮演著“布萊恩”這個角色,引出無數人追在他身后,上演了一幕聲勢浩大的逃亡。
同時,他也在密切監控著城里的各方動向。
少有人知,今天的所有變化是從一只兔子開始的。
在外界看來,起始點是女巫奧西重出江湖。
焰火晚會是為奧西舉辦的,讓海城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里熱鬧起來,疫病都沒能影響巫師和好事者們的堅持。
被易容成布萊恩的金烏恰好在流量最大的時間段出現,就仿佛這場晚會也在算計之中。所以,事后盤點起來,自然學派將會背上最大最圓的一口鍋。
一部分老家伙這時候已經清醒過來,正在吹胡子瞪眼,責怪年輕巫師們不該沖動,卻忘了責怪他們自己,明明是他們通過了提議,才會有后續。
他們怎么可能承認呢?
那可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啦。
且不看自然學派內部的爭執,這時候,金烏已經領著一群被懸賞沖昏頭腦的失智人群離開海城,在荒野里繞圈子。
他天生神骨,不怕累,看起來是用兩條腿在跑跳,其實全身骨架比一只鳥還輕盈,只是把那對骨翼隱形收攏了而已。
帶一場馬拉松算什么?
讓他跑十天十夜都不帶多喘一口氣的。
但他不會一直這樣傻乎乎地跑下去。
到了事先說定的地點,金烏巧妙地掐了個障眼法,遠處的追兵們還沒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他們追著的“布萊恩”已經被等候在這兒的另一個傀儡取代了。
這傀儡并不是尸傀,也不是多費事的東西,只是蘭疏影從魔法商店買來的守護型魔偶,通常用來看家護院。
被她修改過程序之后,再補一層帶著不死族氣息的皮,配上跟金烏同款的黑禮服、銀手杖,在黑夜里只管埋頭向前跑,一群肉眼凡胎能分辨出來嗎?
金烏飛到高處盤旋一陣,嘿嘿陰笑著,掉頭回去找相然一行。
同一時刻,梅雷迪斯循著他捕捉到的那縷氣息,已經追到海邊的一處高山峭壁。
前面不遠處就是一道修長的黑影。
他落在樹頂俯視著對方,挑不出瑕疵的美貌在月光下暈開柔和的光,與剛才在大殿里不同,他開口,語氣也是溫和友善的。
“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蘭疏影轉過臉,禮貌而疏遠:“那要看您是要殺我,還是留我。”
梅雷迪斯玩味地打量著她,有點感慨:“你對我的態度,還比他客氣些。”
蘭疏影心想,不是吧,那以前布萊恩對你……他是有多叛逆啊。
嗯,是條漢子。
梅雷迪斯略帶幽怨,用空巢老人的語氣補充道:“他恨我。”
蘭疏影沉默不語。
她要做個不插話的好聽眾。
“你想聽一聽我和他的故事嗎?”
蘭疏影內心:嗯……那我要是說不想,你會閉嘴嗎?
顯然不會。
那個問句是開場白,并不是真的跟她征詢意見。
老巫妖直接開始回憶了。
“我見到布萊恩的時候,他才兩歲半,被他那個當印染女工的母親拋棄了,原因是……他父親成年后突然患上嚴重的皮膚病,一曬太陽就全身長泡,他們說他是吸血鬼,把他燒死。”
“一個吸血鬼,怎么會連反抗暴行的力量都沒有呢……當他們事后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第一反應不可能是承認,而是用各種拙劣的法子掩飾它,譬如說,他跟人類結合,觸犯了吸血鬼一族的法律,已經被同伴驅逐了……”
“人類,多可笑、多頑固的一種生物,死要面子,無惡不作卻自認為善良偉大!他們和不死族共用一片土地,潛意識里覺得自己跟不死族站在對立面。”
“要我說,除了生與死,我們沒有任何稱得上對立的東西——不死族就該是骯臟邪惡的產物,而人類天生就高貴又干凈?哼。”
“你呢?”梅雷迪斯突然問她,“你曾經是什么?”
蘭疏影定了定神,知道他在敘述那些話的時候已經施過真言咒,她淡淡地答道:“我?曾經做了很多年的鬼。”
這是實話。
“唔……像小幽靈那樣嗎?你以前應該很可愛。”
蘭疏影輕聲否認道:“不,大概是抱著不甘心和怨恨死去的那種。你說,我們也是站在對立面嗎?”
梅雷迪斯聞言,展開和煦的笑容,遙遙向她伸出右手:“當然不是,歡迎加入永生一z……”
最后一個“族”字還沒出口,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看著那道黑影清清冷冷地一笑,從峭壁上翻身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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