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筆直地沖向幕僚,在對方陷入昏睡的時候一刀結果了他,隨后她在幕僚身上點了一下,尸身就變成了一張閃著淡淡熒光的卡片。
整個過程只用了五秒鐘。
當來人闖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背對著門口的黑袍人,也就是被海莉替代的幕僚。
守衛摸不準訪客跟幕僚伊森到底是什么關系,只看出訪客很不好相與。相然大呼小叫地往這邊跑,真是驚得他一身冷汗!
這會兒相然安靜下來了,他才驚魂未定地跟幕僚告罪。
海莉也是調查過幕僚的,有一定的了解,她清了清嗓子,再開口就不用偽裝了:“沒關系,既然有貴客,你去讓人送幾盤點心來……”
相然打斷了她,語氣有點咄咄逼人:“點心就不用了,你讓他們都走遠點,我有話要跟你說!”
海莉其實也摸不準這幾個人跟幕僚是什么關系,看見相然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仿佛這個幕僚是她的下屬一樣,真是奇了怪了……
海莉緊急關頭占了幕僚的身份卡,目的不過是為了騙騙來人,然后她就光明正大地走出城主府,安全脫身!
她的臉擋在黑紗后面,眼部也有鏡片遮掩,外面看不出她的神色,這種沉默的凝視,大概能猜到她在打量著對面。
相然更不滿意了,上前一步,不客氣地催她快點。
海莉擺擺手,讓守衛和被引來的巡邏人都退下。
眾人散去之后,斗篷男說話了:“閑話少說,你常駐海城,手里有布萊恩·納特的可靠情報嗎?”
海莉心里一驚。
布萊恩可以有很多位,恰好是姓“納特”的話,這不就是古堡里那位正在用的身份嗎?而且,她這兩天還從陶山嘴里聽說過,黑市上正在因為這個名字變得波瀾起伏。
海莉繼而聯想到,這么說的話,幕僚其實還不止一個身份——他不但是城主最信任的智囊,同時也是這伙神秘來客安插在海城的眼線……
海莉迅速找準了自己的定位,低下頭答道:“最近的情報太多了,大部分都是假的,剩余有待驗證的部分目前正在一一篩選……”
斗篷男咂咂嘴,對這個答案他不覺得奇怪,只是有點失望,難免抱怨了一句:“近水樓臺,這都拿不到可靠消息,要你有什么用?”
海莉沒吭聲,垂手站在原地,顯得很乖順的樣子。
相然就更直接了,她一腳踹在桌腿上,斥道:“廢物!”
她又轉向斗篷男,一路上的不悅終于在這里集中爆發了。
“虧你還說他辦事得力,就是這么得力的?你看看他,跟個木頭樁子一樣,還好意思送什么點心,做了那么多年的鬼還沒吃夠?呸!原來是自己事情做不好,盡想著拖延呢!”
海莉捋著她話里的信息量,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的樣子,什么叫“做了那么多年的鬼”?
難道這幾個也是南明府進來的?
……那也不對啊。
在南明府里的時候,任務者們常去的城市各有特色,他們還能擁有實體,吃喝玩樂一如生人。那么,這個女孩為什么要特意提起點心這事兒,還那么反感……
正巧有兩個侍女端著茶盤到了院子里,沒敢靠近,海莉遠遠看著她們帶來的東西,猛然驚醒:
她說的是貢品啊!
年節時候,供在墳前的那種!
任務者是碰不到這東西的,縱觀地下世界,就她所知,只有被隔壁冥府收去的鬼魂會吃這個。雖然被任務者看不上,但在那邊也不是誰都能吃到的……
海莉驚覺自己碰到了惹不起的角色。
她深知多說多錯的道理,對方說什么,她就乖乖聽著。
直到相然的火氣發泄夠了,再看她這謹小慎微的模樣,反而有輕微的不好意思,余光瞥見外面等候著的兩個侍女,她重咳一聲。
斗篷男懂她心思,直接喚那兩人進來上點心,盤子一放下,他又立即把人趕走了。
海莉目光都黏在兩人背上了,她真恨不得跟著侍女一起出去。
問題是她不能啊!
金烏在上面看著她的表現,說:“這個小丫頭是真不討人喜歡,海莉在她手里不容易脫身啊。”
他說的小丫頭當然是指相然了。
金烏不會去查一個他不喜歡的人叫什么名字,干脆就用這個詞代替了。
蘭疏影緊盯著畫面里的相然,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她一時間想不起來這個小姑娘到底是像誰了,正在苦思冥想,沒顧上回答金烏的話。
金烏陰笑著說:“要不然,我去把她帶回來吧?等他們追上來,我就正好把他們往巫妖那邊帶……”
蘭疏影回過神,果斷否決了這個提議:“不可。”
“怎么了?”
“海莉暫時還沒暴露,你一出現,事情立馬就不一樣了,而且海莉這具新換的殼子……”蘭疏影有點糾結,實話實說,幕僚還不如兔子結實。
“脆得很,就算你想護她毫發無傷,也挺費神的。”
金烏動手搶人,對面立即就會明白這個幕僚有問題!
幕僚以前給他們做的事,搜集的情報,甚至是與組織有關的信息,都有可能泄露。
驚疑惱恨之下,他們必然會追上去。
金烏的想法不錯,拉滿仇恨了,正好引過去跟瘋巫妖碰個面。
然而梅雷迪斯并不是家養的寵物,他會不會順著金烏的心意還兩說,萬一他也盯著金烏出手,腹背受敵,那就更不好玩了。
“你天生神骨,不怕這些,可她受不了。”
被蘭疏影點出這層顧慮,金烏撓撓頭,“那怎么辦,不管她了?”
從第一次見面,海莉留給他的印象根深蒂固,他認定這是一只膽小柔弱的小兔子。
蘭疏影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太小看她了。”
底下,海莉持續乖巧,已經聽來了不少東西,好在他們只問她關于布萊恩的事,其他事一概沒問。
海莉看準了相然是他們之中地位最高的,總是順著相然的心意講話,很快就拉高了相然的好感。
剛才相然怒斥的時候很嫌棄那些吃食,這會兒吃得最歡的也是她,坐沒坐相,一條腿盤在座椅里,另一條腿翹在扶手上,啃得嘴邊都是酥油渣子,含糊地說:
“我帶了東西過來,也懶得看了,你就幫我好好整理,早點弄完了交給我,聽見沒?”
斗篷男會意地從懷里摸出一大疊紙。
最上面是一張懸賞單,繪著布萊恩蒼白俊朗的面孔,底下則是一長串的“0”。
海莉翻了幾張,發現都是所謂“知情人”提供來的線索,說明這幾個人也去黑市散財了。
可她用腳想想都知道,這些線索多半是假的。
蘭疏影摸摸下巴,似是玩笑地說:“雖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值錢了,看到這么大的數字,還是忍不住想把本體拿去投案自首呢。”
金烏白她一眼:“你就不能有點出息,要錢有什么用,錢能買命么,能讓你變強嗎?”
蘭疏影面色古怪道:“好像……還真能。”
“…………我呸!”
金烏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激動了,骨頭翅膀拍打在她肩頭。
“我告訴你啊,那個黃金換時長,假得不能再假了!”
“憑什么你能用金子買來壽命,這多出來的壽命是哪來的,它能讓你無限換下去嗎?要是能的話,童話鎮最富裕的那個人肯定能活得比古神還久,你聽說過有這個人?”
蘭疏影搖頭,誠實地說:“沒聽過。”
她也不知道這兒誰最富裕。
或許是獨占一個大陸的傲慢?
可是七宗罪本身就活得久。理論上,拋棄了他們的黑衣南明還活著呢,他們就不用擔心壽命枯竭的問題。
“那就是了嘛。”
金烏相當于在繼續奶糖最初的工作——解析童話鎮的規則體系。
聽他的口氣,應該是又有發現了。
蘭疏影清楚他算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因為不久前是晝神提出了關于冥府那扇門的說法。理由是,童話鎮與冥府的部分規則一脈相承。
金烏又告訴她:“用沙漏記錄剩余的壽命,這一條本來就不該出現,你想想,普通人,誰說得清自己還能活多少歲?這就是個障眼法而已,實際上呢,它記錄的應該是靈魂能量。”
蘭疏影想了想,不解道:“那我剛進來的時候靈魂也沒受損,怎么好像命不久矣的樣子?”不是她自吹,沙漏時長要是跟靈魂掛鉤,她這份早就爆了。
“不是你自己的靈魂能量,是指你和這個位面之間的羈絆,羈絆越深,顯示的壽命越長。你在這里停留得越久,理論上,靈魂能量就越多。”
“嗯……你說明白點。”
金烏于是詳細給她解釋道:“你最開始命不久矣,然后你搶了別人的身份卡,壽命是不是變長了?每一次掠奪都會拿走別人的壽命,久而久之,你的多了,別人的少了,但是總數不變。”
蘭疏影若有所思道:“能量守恒?”
“差不多是這意思吧,反正最后強的越強,弱的越弱,要是有人淪落到最次的村落,基本上就沒希望了,別看他們也能兌換壽命,我都說了,假的,你就當那個沙漏不存在!”
蘭疏影大約明白了,幽幽一嘆道:“好像很復雜的樣子……也就是說,我賺了錢,送到兌換機器里,換了個寂寞。”
“呃……嗯!”
對了,他們為什么會談到錢和生命這種沉重的話題?
好像是因為,她想拿自己去投案自首?
哦,好的。
蘭疏影默默把這個想法永久劃掉。
她圍觀海莉在冥府幾人面前如魚得水,一邊在發散思維,沉思道:“沙漏顯示的剩余壽命,如果根本就沒有參考性的話,應該會有不少選手因為迷信這個,導致在路上喪命吧……”
金烏委婉地答道:“那就是命吧。”
蘭疏影瞇起眼想了一陣,眸中略顯郁色,沉聲道:“用虛假的規則欺騙我們,也是他們的娛樂之一?”哪怕,代價是讓一批人永遠失去離開童話鎮的資格。
她好像更討厭黑衣南明了。
“還有一個問題……”
蘭疏影垂眸道:“他說,要在倒計時結束之前趕到中心之橋……”
她曾經有疑惑,倘若有的選手時間越積越多,有的則是一味減少,該如何保證大家最后能在相近的時間段趕到呢?
畢竟中心之橋是競賽場地,人不齊怎么開始?
金烏扇扇翅膀,不太在意地說:“那個是小事,就當你們是去給某人表演的,你看他最近有空來看表演嗎?”
蘭疏影果斷搖頭。
夜神都追到童話鎮外面找她哥哥打架了,作為狗腿子的黑衣南明估計正在焦頭爛額,他哪有心思?
她神色松快了些。
“那就還是按我們原計劃,現在倒數第二個惡魂已經到手了,也沒必要在北海岸多留,我們走之前先讓冥府吃個小虧,然后我把小奧送到總部去,到時候再讓他們吃個大虧!”
話說回來。
金烏定了定神,再次跟她確定道:“真不用我去引?”
蘭疏影指著畫面,含笑道:“你看還有必要嗎?”
只見那間豪華辦公室里,相然已經跟海莉并排坐著分吃點心了,小姑娘看海莉的眼神分外柔和,簡直是知心姐妹茶話會一般的魔幻場景。
金烏愣住了,下意識抬起骨頭翅膀擦眼角,魂火在骨頭上蹭出一片焦黑。
“這這……她怎么做到的啊!”
蘭疏影語重心長:“跟你說了不要小看她,海莉要是真想討一個人的歡心……喏,這就是成果。”
從這里就體現出來了,讓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女孩當領導層,一旦遇到有心人刻意算計,將會是怎樣一個山體滑坡式的后果……
金烏眼眶里魂火閃爍。
蘭疏影幽幽地補充一句:“而且你有沒有發現,那個幕僚脖子上的黑紗,是貼身的。”
“發現了啊!那又怎么了?”
蘭疏影笑意愈深:“她,沒有喉結啊。”
你以為這是一個丑得不敢見人、聲音也難聽的小可憐,其實……
金烏:“………”
女扮男裝?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