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影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正是打火匣的上一任主人——士兵。
他摔在地上，似乎全身都沒力氣，正在努力爬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見，爛了一截的袖管里艱難伸出一只手……
蘭疏影聽見身后有倒吸冷氣的聲音。
原因很簡單：
那只手看起來太駭人了。
血肉全部被剝離，只有干干凈凈的瑩白，讓人懷疑這究竟是人骨還是加工過的工藝品？如果是骨頭，怎么能做到一丁點血絲都沒沾呢？
夜風掀開他外套。
底下露出光禿禿的兩排肋骨。
失去皮肉保護的內臟歡快地跳動著，一切都在朝著詭異的方向狂奔。
“是他嗎？”身后有個騎士跟同伴問道。
同伴展開畫像，肯定地點點頭。
“上，把他帶走！”
騎士來了精神，呼吁大家控制住士兵。
士兵驚訝地看了一圈，眼睛深處隱約泛起猩紅，垂下頭。
他全程都沒說話，甚至沒有掙扎。
這份虛弱，成功麻痹了所有的皇家騎士。
就在大家都覺得他不可能反抗的時候，他猛地別過頭來，咬傷了離他最近的那個！
“嗷！！”
騎士搶回手，牙印迅速滲出血來！
他憤恨之余一巴掌抽暈了士兵。
人是昏過去了，嘴角滲血，臉腫得老高。
這一幕或許該讓人覺得可憐。
怪的是，看著這樣的士兵，蘭疏影直覺一絲不妥——她不是擔心士兵被這些人欺凌到死，而是感到一股邪氣……
他沒有現在表現出來的那么虛弱。
下一次，當所有人都認為他無害的時候，他還會騰身而起，咬斷誰的喉管……
她愣了一下，揮散腦海里剛才呈現的畫面。
這是對危險的直覺，在特殊環境里變得更敏銳了。
士兵在湯鋪里不知道經歷過什么，他身上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
“你們打算怎么處置他？”蘭疏影擋在前面。
騎士還是氣呼呼的，沒搭理，直接繞過她，把人綁起來橫在馬背上。
一群人迅速撤離了。
海莉唾了一口，低罵道：“過河拆橋。”
這群人的輕蔑太明顯了。
大概就是吃皇糧的老爺們看不上臨時工，哪怕她們領的頭銜還算是他們上司。
這不，她們幫著小女王找到人了，一轉眼沒了價值，那就變成這個待遇。
蘭疏影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知道就算她提醒那群人小心點，他們也不可能聽，索性不去追了。
她拍拍海莉的肩膀：“不跟小嘍啰計較。我去跟老板說幾句話，你在這等我，或者回去拿行李。”
海莉眼睛一亮：“今晚就走？”
“對。”
過去的這三天里，她們過著夜貓子生活，白天睡覺，晚上巡邏。
老國王死了，每個人都要工作的條例卻沒改，因此，小女王給她們安排了一份臨時工作：
巡夜人。
工作證明的有效期只到明天早上。
當然，小女王沒有放棄籠絡的心思，還提過只要她們繼續留在王城，下一份工作就是皇家顧問，永久有效。
蘭疏影沒回應。
海莉先回住處拿東西了，蘭疏影走向湯鋪柜臺。
瘋大廚正在后廚忙活，熱浪卷著一股股腥氣，向著門口的她沖過來。
“在嗎？”
她話音未落，后廚簾布中間探出一個豬頭，兩邊嘴角翹起：
“你這么快就回來了，是找到我的朋友了嗎？”
蘭疏影把她們離開王城之后的遭遇簡單說給他聽。
“女王？哈哈，王位什么時候換人坐了？”
瘋大廚端著一盆肉到她面前操作，熟練地把骨頭抽出去。
“這不是重點。”蘭疏影提醒道。
“可是我想聽聽。”
瘋大廚動作利落，把肉塊清洗過后掀開鍋蓋，把它們下到滾水里。
白霧繚繞。
那些熱氣糾糾纏纏，竟然在她面前聚成一個男人的半身像——
男人戴著皇冠，七竅流血，正對她憤恨地瞪眼睛！
蘭疏影跟他對視幾秒，目光坦然無畏中又帶著一絲倦怠，似乎已經看透了他的底細，不屑于陪他做戲。
白霧過了幾秒就散開了。
瘋大廚雙手搭在胸前，玩味地笑著：“他跟著你來的，對你怨氣很深吶。”
那個男人的臉，她認得。
就是幾天前在會客室里被毒死的國王。
蘭疏影眨眨眼：“哦。”
“他問你為什么不救他。”瘋大廚緊跟著說。
“那我為什么要救他？”蘭疏影平靜地反問道。
“哈，哈！見死不救，你不怕被他的怨魂報復？”
“他不是已經去輪回了？”
蘭疏影懟了一句，已經透出不耐煩了。
“業有專精，你不用故意拿戲法嚇我，沒用。還是談點正經事，剛才出去的那個士兵，他身上有些變化，你應該最清楚吧。”
瘋大廚笑得更大聲了，手舞足蹈：
“你最擅長見死不救了，為什么要來質問我？別管他了，我們來做點開心的事，比如……”
他抓起大勺給她盛了一碗湯：“來一份夜宵？”
蘭疏影看著他在燈光底下油膩反光的豬頭，反胃，繃著臉搖頭。
“那個士兵，他還不錯，哈哈哈，肉質不錯，腦子也不笨……”瘋大廚笑容繼續擴大，將那碗湯端到桌上，坐下吸溜吸溜，大口喝湯，大吃大嚼。
蘭疏影默默別開頭。
她知道碗里都是些什么東西。
讓她詫異的是，瘋大廚人在湯鋪里，竟然知道國王的相貌，還知道國王死的時候她在場，這個湯鋪的功能似乎過分強大了。
接下來的交談中，她了解到：
過去幾天，灰馬甲、士兵和隊長，這三個人進行了很多輪游戲，最終結果是士兵獲勝。
代價么，就是他身上被割掉的肉。
瘋大廚吃得很歡快，一碗消滅掉了，又盛出兩碗，再次邀請她坐下品嘗，被她嚴詞拒絕。
“掃興……”
瘋大廚兩次被拒，終于下了逐客令：“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蘭疏影點頭。
“我今晚就要出發去加內德，聽說那里危險，如果我死在那，會被困在輪回之后的地方，那就不能替你去找奧因克了。”
瘋大廚當即叫起來：“那不行！”
蘭疏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神頗有暗示。
“你……”
瘋大廚終于回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