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富貴的那一餐,終究是沒請成。
他們正在殿堂里說著話,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她沒空跟你去。”
蘭疏影當時就吃了一驚。
不是驚訝這里有別人而她沒能察覺,而是她認出了這個聲音。
她回過頭去,對上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他今天連溫和的樣子都不想裝出來,可見心情已經極差,這就罕見了……蘭疏影暗暗想著,難道是因為七宗罪的小動作,讓他覺得尊嚴被挑釁了?
有點意思。
“府主……”
錢富貴反應快得驚人,直接跪了下去。
站著的蘭疏影就略微有點尷尬。
跪他?
她不愿意。
不跪?
那她“金旻”這個身份,還有前面跟錢富貴推脫的那些話,直接穿幫……算了,他壓根就沒給她抵賴的機會。
她索性就站著沒動,微微低著頭,走神。
南明將目光移到她光潔的額頭,淡淡地說:“出去。”
錢富貴聽話地退下,一個眼神都沒多瞅。
蘭疏影用靈識查到這家伙并沒有走遠,而是在殿堂正門外的路口守著,不讓別人通過。看似五大三粗,實則心細如發,跟他弟弟一樣不簡單。
南明不開口,蘭疏影也沒主動。
沉默一陣之后,他吸了口氣,道:“委屈你了。”
蘭疏影沒接受這份安撫,平靜地說:“這是第二次,上次他們找容器被我們破壞了,這次,貪婪行事似乎更沒拘束。”
“嗯。”
南明負手而立,白衣在微暗的殿堂里顯得有些透明——這仍然是個投影,他的真身還在前線。
“他去哪了?”
蘭疏影在打聽黑衣南明的行蹤。
其實她想知道的是:
七宗罪的行為是不是經過他準許的?
這樣不斷入侵其他位面,是為了什么?
地下世界很不平靜。
大家就像待在同一張蛛網上,每一處都是變數,無論哪里先動,都會牽連到別的地方。
南明似乎覺得告知她也無妨:“也在前線。”
這在她意料之中,只是……
“哦……他這一走,養的惡犬更想咬人了。”
南明閉了閉眼睛,略微有點難堪:“以后主系統會加強防備,給殺戮位面添設天罰之眼。”
這是亡羊補牢的做法,不過還是有用的。
蘭疏影笑笑:“這就不用跟我說了。像他這樣,三番兩次地給你添堵,你就不想削削他的氣焰嗎?”
如果他想,那他們可以合作一次。
她已經打聽過,當初她遇到的那個異界女巫,老家在童話鎮,那是獨立于三千界的特殊地方,也是黑衣南明的老巢。如今主人不在家,危險程度大大降低了,她想去看看。
南明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猜出了她的意圖,沉聲道:“你不能去。”
“我已經等了一個位面,還是沒有新的情報遞過來,偌大的三千界居然連一個惡念都找不到,我等不及了。”蘭疏影說話時并不著急,語氣也不重,但她既然說出來,就沒打算改變主意。
她抹掉這層幻化,露出自己本相,紅唇一彎:“我知道你們倆現在一致對外,傷他根基就是在削弱我們自己,我去了也不會殺人放火,只是轉一轉,找找機會而已。”
轉到七宗罪成員的周圍,找機會取她缺的東西。
南明耐心解釋道:“我不是怕你放火,是怕你陷在里面回不來。三千界里有規則限制,他那里當然也有,以你的品階,會吃虧。”
蘭疏影驚奇道:“聽起來,你對那兒頗有了解。”
“當然。他數次對三千界出手,我豈能不回敬一二……每年都有幾十個無封號的執法使隕落在那里,五百年來,金甲是唯一活著出來的。”
“怪不得,都說金甲履歷空空,白得了一個首座,原來他的功勞是在這兒……那我去找他談談?”
“……他那段記憶被剝離了,存在我這里。”
“嘖,那要怎么才能給我?”
“你不能去。”
南明擰著眉頭堅持道。
蘭疏影扭頭就走。
早從她發現他的投影出現在這里,就知道他必然有事要她辦,但他曾經關過她,又被晝神騙了以為她是指揮官轉世,心理上必定覺得虧欠她。
簡單說,就是心虛。
既然他的開場白是放低身段來道歉,她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如果他還想找她幫忙,那就用童話鎮的情報來換吧。
“怎么樣啊小明,我可早就跟你說了,這就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難辦喲……要不要我幫幫你啊?”晝神的傳音來得很是時候,說明這里的鬧劇也是他閑暇時的消遣。
南明的臉色更黑了,硬邦邦地回了句多謝大人。
但是不必。
“你這么跟著我也不是事啊,芥子舟快到了,我沒法請你上船。”蘭疏影回頭說道。
他們從那座殺戮殿堂出來,已經走出二三里,錢富貴被打發了回去,還下了封口令。
這一段好在荒無人煙,否則又是一樁新聞。
“交換吧。”南明說。
“怎么個換法?”
剛進入交易環節,對方又語塞了。
蘭疏影聳聳肩:“那等你想清楚再聯系,回見。”
開玩笑的,芥子舟一開動,他是中位神也找不到她影子。
“我……想知道奪情獄里有什么。”
他話一出口,蘭疏影瞇起眼,冷道:“那你自己進去看吧。”
掌心忽然滾燙,金色印記閃爍個沒完。
她是不樂意現在去見晝神的,因為對面的家伙也能去,說不準晝神想當個和事佬。
然而芥子舟遲遲不到,她也不想被堵在這里。
眼前景象變幻,她大步走進庭院,反手關了大門:“你如果讓他進來,我今天就去前線長長見識。”
晝神指指圓幾:“喝茶,喝茶,清熱敗火。”
“你們倆也不是小年輕了,怎么脾氣上來了還……不見不見就不見?讓我這老人家看著也別扭。”
晝神在死亡凝視里呵呵笑著。
“其實這樁交易沒那么難,你把見聞告訴我,他呢,也把金甲的記憶交給我,我給你們做個中間人,最后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這樣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