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肚子咕嚕亂叫更尷尬的事發生了。
她眼睜睜看著一根木棍撥開枝葉,以同歸于盡的氣勢打過來!
落空了。
蘭疏影閃到一邊,拂開亂顫的枝葉,盡量擺出一臉友善的表情:
“你好,我正好路過,在這歇歇腳。”
這個說法,對方到底能相信幾分,她一點也拿不準。
如果是在一個自給自足、生活安逸的小城鎮,人們吃得飽穿得暖,干完農活還時不時開個集體趴體放松心情,或許,他們會同樣友善地對待迷途的路人。
但是在這里……
從剛才那根當頭打來的木棍,就很能說明市民的態度了。
抓著木棍的這個男人身材高大,指頭有厚厚的繭子。
他背著籮筐,透過縫隙能看到一層淡紅,顯然他是出來摘果子的,卻意外發現了一個闖入者。
意識到這是個瘦弱的女人,他沒有繼續攻擊,揪著濃眉盯了她一小會,命令道:“你出來,先別走。”
蘭疏影沒有異議,站到一邊等著。
果園主人仔細檢查她剛才靠的那棵樹,又看看周圍幾棵,確定她沒傷害到這些寶貝疙瘩,表情這才松開了點:“你也歇夠了吧,快點離開。”
“沒問題,不過在那之前,我可以跟你買把雨傘嗎?”
蘭疏影發現快要變天了。
她不知道這里離冒險者之家究竟有多遠,萬一路上下起大雨,她的速度一定會被拖慢。
“三十。”男人悶悶地說。
這是從他手里拿走雨傘的價格。
蘭疏影剛得到紅衣男子的三百元,用白得的十分之一,換一把有用的雨傘,也沒什么不行。
“可以。”
“那就跟我來吧。”男人的語調輕快許多,飛快地說道。
紅蓮默默看著這一切,若有所悟:主人好像又被宰了……
男人的家在更偏僻的地方。
這一段的石頭墻垮塌嚴重,隨時可能有人進來偷水果,所以附近必須有人看著。
這個人實在很愛惜他的果樹,他堅持讓她跟自己并排走,禁止亂碰亂看。
路越來越荒涼,陰翳的樹影透出幾分陰森。
蘭疏影跟著他走進狹窄的客廳,很亂。
椅子上堆滿女式衣服,有多個款式,讓她聯想到反季大賣場,只差掛上兩個字:促銷!
兩個孩子蹲在舊衣服旁邊,小女孩哭得很傷心,啞著嗓子喊媽媽,大孩子眼眶里凝著晶瑩,一下下摸著她的頭。
看見他回來,兩個孩子小聲喊了一聲爸爸。
這個家庭似乎在不久前失去了女主人。
男人應了一聲,從墻角找出一把舊雨傘遞給蘭疏影。
他接過錢,突然問了一句:“需要衣服嗎?”
片刻后,男人胳膊底下夾著小女孩,用力推搡兒子進臥室。
在足以撕破耳膜的哭叫聲里,他繃著臉回來了,繼續推銷亡妻的衣服。
“聽著,陌生人,她身體很好,手腳勤快,結婚八年來從不生病,她失足跌下山,我們能看見她的尸體,但是沒辦法搬回來……我的意思是,這些衣服很干凈。”他微哽,嘴巴緊緊閉上。
還是繃緊下巴、掛滿執拗的臭臉。
這次,蘭疏影從他眼睛里讀出了哀傷和懇求。
——他看見她帶著一疊錢,而他要獨自養大兩個孩子,需要很多錢。
他高大強壯,而她看起來相當柔弱,但他并沒有因此生出惡念,這反而讓蘭疏影有點慚愧——剛才那條路太漫長,終點太偏僻,她差點以為男人要打什么歪點子。
她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沒想到,他真的只是打算向她出售舊物而已。
“我確實需要一件外套,天涼了。”
在這位單親父親無聲的哀求里,蘭疏影點點頭,走向那把椅子。
空氣愈發沉悶,天邊響起幾聲悶雷,她只穿著襯衫,確實有點冷。
最后,她選了一件七成新的女式外套。
把錢遞給男人,蘭疏影將外套披在外面,邊扣邊走。
忽然,她意識到了不對勁。
外套本應該完美地蓋住那件天空藍襯衫……可是,好像并沒有?!
蘭疏影詫異地張開嘴,不顧形象,在自己上身摸來探去。
外套是確定存在的,她能摸到那種微涼的粗糙觸感。
但它某些區域卻是透明的!
這里“透明”的含義是——她的視線可以穿過這件外套,看到底下的襯衫!而在襯衫以外的地方,比如領口、袖口、拖在最下面的寬邊……這些都還是外套的本來色彩和質地。
在她自己的眼睛里,這一幕相當滑稽!
就像有個熊孩子抓起剪刀在外套上做過手腳,他在上面掏出一件襯衫的輪廓!
“麻煩你,你現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樣子……?”她又跑回去找果園主人。
他很疑惑,不知道她為什么這樣問。
蘭疏影執拗地要求一個答案。
她覺得好像抓到一條重大線索!
看在手里這些鈔票的份上,男人勉強開始描述:“你,嗯…頭發很亂,穿著一件褐色外套,藍褲子,拖鞋,還提著一個袋子……”
對方盯著那兒,已經打算描述袋子里能看到什么了,蘭疏影不得不打斷他:“襯衫呢?你能看到我的襯衫嗎?”
此時她的最后一個扣子也是扣好的。
男人更困惑了:“不能……它被外套擋住了。”
他想了想,示意她看另一邊:“那里有鏡子。”
蘭疏影沖到鏡子前面。
如她剛才肉眼看見的一樣,即使她穿著外套,依然能清楚地看見天空藍襯衫的每一處細節。
她這一發呆持續了五六秒。
嚇壞了外套的前主人。
“請問……”他的姿態很低,“衣服有什么問題嗎?”
蘭疏影轉過頭,很嚴肅地問:“我可以試穿一下其他衣服嗎?”
來回折騰了半個多小時。
她試穿了女主人留下的所有外套,還包括男人拿來的兩件工作服、一條大圍裙。
最后得出一個結論:無論她穿什么,無論覆蓋得多完整,她總是能看到那件被系統變出來的襯衫。
男人和他的兩個孩子一直說看不到。
這家人用眼神互相交流,他們在懷疑她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