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驚呼一聲,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圖,終于不再廢話了。
蘭疏影完成偽裝之后并沒有立即出去,她需要一小段時間,使這層易容更加服帖,跟化妝是類似的原理。
當然,這段時間也沒白費,她一直打坐到傍晚時分,內功又竄上去一層。
這會兒正是飯點,房間外面的走廊不時有人路過,一樓傳來飯菜的香味,整座建筑愈發喧囂。
蘭疏影打開門走出去,挎著小藥箱,關好門之后,她像老人一樣順手捶捶自己的腰背,不動聲色地混進江湖人的隊伍,撿了個角落,跟小二叫了點簡單飯菜。
這頓飯剛吃完,客棧門前來了兩名康王的侍衛。
他們把忙得不可開交的小二叫過去,指名要找一位小柳公子。
蘭疏影略弓著背走向他們,用沙啞的老年男音甕聲道:“小柳被老朽差出去做事了,你們前頭帶路,老朽去瞧瞧那位中毒的公子。”
“閣下就是藥老前輩?”
“呀,真是藥老先生,哈哈,可巧在這兒見到了!上回在楓橋的時候,多虧藥老先生出手相助!”
還沒等蘭疏影答話,有一桌竄過來一個滿臉胡渣的大漢,兩只銅鈴大的眼睛直盯著她,喜悅之情盡在臉上,他抱拳拜倒,連聲感激她。
兩名侍衛略微松了口氣。
蘭疏影當然不認識這名大漢,但她模仿著藥老的聲音和腔調,撫著長須跟大漢打招呼,緊跟著便跟大漢說自己要去看病人,改天有空再敘。
兩名侍衛在這里候著呢,大漢撓撓頭,沒敢耽誤康王的事,只是熱忱地把她送出門外,目送她跟著侍衛走了。
看得出來,他是真沒看穿她的易容。
而這個大漢的話正好證實了她的身份,康王的人把她領到府門外,再由府里的下人帶她進去。
先前厲雪崖被安置在軍帳里的時候,毒素還沒完全爆發,可是病人的情緒是不能被刺激的,而葉星河的突然告白……更為雪上加霜的是,當葉星河接到母親出事的消息,不得不趕回歸雪山莊的次日,武陽城來了一個揭告示的大夫。
大夫把厲雪崖身上這毒說得頭頭是道,最后吹噓說,只要他一副藥下去,定能解決這毒。
康王聽了自是大喜,先給了他一些賞賜,請他開藥。
第一碗藥下去,中毒的癥狀消減了些,眾人還沒來得及歡呼,哪知道第二碗藥一喂,厲雪崖的病情反而嚴重了!
大夫怕被治罪,嚇得連夜逃跑,到現在還沒抓到人。
病人為大,蘭疏影進府后直接被領到厲雪崖面前。
她在一雙雙眼睛的監視下,表現得一派沉穩,翻開厲雪崖的眼皮看了看,觀其面容、傷口、舌苔等,吊足了他們胃口才伸手探上厲雪崖的腕。
式微恨透了這個男人,看見他面部腫脹地躺在這里,幸災樂禍都不夠形容她的心情,那應該是欣喜若狂才對。
“你到底要給他開什么藥啊?”她忍不住問蘭疏影。
蘭疏影沉吟片刻,也不跟康王等人解釋,直接走到桌前,提筆,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方子。
有那個假大夫的例子在前,康王從下人手里接過藥方,忍不住遲疑了。
蘭疏影只當不知道他的反應。
他們之后一定會找人試藥的,她不怕試。因為這藥方只有她能配,別的大夫查不出什么東西來。
以式微的高超醫術為基礎,添上她對藥理和毒理的領悟,簡單來說,這個藥方治愈厲雪崖的幾率高達99,但是其中三種藥草如果以特定的比例熬煮在一起,會形成一種罕見的毒素。
至于效果……
等他病愈就清楚了。
蘭疏影被人客氣地請到一個小院住下,她也不反抗,只是讓他們去客棧幫她把行李拿過來,再給客棧掌柜遞個口信,若是見到她徒兒小柳回來,叫他來這里找她。
這就是做戲做全套。
康王聽了她的要求,結合著他查到的有關藥老的資料,對她放心了許多。
那天夜里,府中的某個房間傳出一聲慘叫。
對方努力克制過,只是沒忍住。
蘭疏影躺在床上閉目聽著,心知肚明,那是康王在用活人試藥。
既然是治厲雪崖的毒和傷,試藥當然要用同樣的毒,做出同樣的傷勢。
只是可惜了那個人。
要是能找出他,蘭疏影會盡量找機會,把解藥下在他身邊的器物上,不傷及無辜。
慘叫聲一過,她皺著白眉翻了個身,含糊地夢囈一句。
在監視者眼中,這位藥老并沒有醒來。
蘭疏影在小院里安心住著,每天早上去給厲雪崖診一次脈,其他時間就在自己住處做做實驗,配配藥。
第三天,厲雪崖醒了。
他滿臉的感激敬慕,目送康王出去。
而蘭疏影停在門前,看著一名婢女正在喂他喝藥。
見面的寒暄過后,蘭疏影笑呵呵地把手指搭上他的腕。
厲雪崖一驚,下意識要把手腕挪回來。
方才這位藥老的手指搭上來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不對勁的熱度。
蘭疏影才想起式微的體質問題,自然地解釋道:“剛收功不久,還沒恢復,小友莫慌。”
她拿出一塊方巾折成幾折,搭在他腕上,再次把手指放上去,認真地摸起脈來。
厲雪崖有些羞愧。
他堂堂七尺男兒,還是上過幾次戰場的,居然因為這點小事想退縮,實在讓人看了笑話,訥訥地不好意思直視藥老的眼睛。
“小友這傷不難,多養一陣子自然痊愈,毒嘛,時間就久一些,藥得按時喝,先服用一個月,記住少一天都不行。”
蘭疏影嚴肅地貼近觀察他的神色,故意嚇他說:“另外,我觀小友似乎有什么心事,郁結于心,這對病情不利啊。”
“我……”厲雪崖暗想這位藥老倒是好本事,這都能看出來。
可他又怎么會把那么荒唐的事說出來,更怕藥老從他身上看出更多,于是提心吊膽地搪塞了過去。
“咳咳,勞藥老前輩掛心了,雪崖只是……憂心戰事,希望能盡早痊愈,用這身殘軀為抗擊蒙軍盡一份力,而不是像廢人一樣躺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
蘭疏影捋著長須,臉上掛著理解并敬重的笑容,心里卻在想:你騙鬼呢。
他要是真有現在說的這么愛國,就不會在戰事最緊的時候,帶著葉星河出去騎馬,看星星看月亮,順便玩一場馬背雙人游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