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白馬從歸雪山莊正門疾奔出去,一左一右,正載著刀皇和蘭疏影二人。
刀皇咧開大嘴,笑得有點古怪,他用帶些炫耀的口吻問了一句:“式微啊,你看我這馬兒如何?”
蘭疏影看不出這馬有多好,也挑不出它不好,只能說是平平,比不上草原的頭馬,于是語氣和表情非常真摯地夸了幾句,她這身體年紀還輕,點評起來卻頭頭是道,逗得刀皇哈哈大笑。
緊跟著,刀皇直說這兩匹馬都是他家老大挑的,千挑萬選,就想著讓她用著舒坦。
這話真讓蘭疏影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接。
因為,從跟刀皇有關的記憶來看,那是式微留下的坑。
刀皇跟藥皇本來是有一門娃娃親的,奈何藥皇的妻子和女兒都讓仇家給殺了,藥皇也絕了續弦的念頭,結果沒過兩年,他撿了個女嬰,就是式微。
至此,刀皇的心思又活泛起來:嘿,女徒弟,那不相當于半個女兒嗎?得,老夫的兒媳婦有了!
式微年歲漸長,她的模樣越來越精致,人也顯得機靈可愛,刀皇越看越喜歡,死纏爛打著非讓藥皇把式微許給他們家,逢年過節,刀皇還要帶著他家長子來藥皇谷拜會。
這父子倆誠心誠意,最后總算讓藥皇松了口。
藥皇去征詢了式微的意思,見她不排斥,這才跟刀皇口頭上訂了這門親事。
所以說,要不是式微悔婚,獨孤家的長子才該是她的郎君。
不管合不合適,至少今天這事兒能看出來,刀皇父子倆都是爽朗大氣的人。
不然要是換成有些人小肚雞腸的性子,她悔了這門婚事,人家別說冒著風險來歸雪山莊救她,到時候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
畢竟,現在的式微可是一塊香餑餑,她是藥皇谷唯一的后人,這身醫術暫且不提,能否找到傳說中那枚神丹,關鍵可就在她身上。
剛才那段記憶里,劍皇不顧老前輩的體面,跟兩名毒士合作取走刀皇的性命,在那之后式微一定是落到了他的手里,而且八成就是為了那枚神丹。
想通了這些關鍵,駿馬飛馳時,蘭疏影再度跟式微溝通,向她索要完整的記憶,可是這個女人依然在推脫,或者就裝死!
蘭疏影嘆了口氣。
她能明白式微的想法。
式微曾說她不想再被剜一次心,說明之前已經剜過一次了,肉體凡胎,沒了心怎么活?她必然是死過的,而且式微能化為怨鬼,那就應該死過不止一次,否則很難形成那么深的怨恨。
她能形成屬于自己的域,這樣的怨鬼,放到靈異位面里至少是鬼王的級別。
到這一步,就很容易推測出她的經歷了。
式微復生過,她想報仇,想逃離第一世被剜心的命運,她嘗試過,但是失敗了。
死后再度還魂,回到舉辦婚禮的那一天,這時候的式微慫了,不敢再往前走,那股愿力被奶糖捕捉到,記錄在冊,這才引來了她。
可是式微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這個女人感受了作為怨鬼時的力量,她有點飄,沒準覺得如果能讓她把力量帶到身體里去,重活一遍,一定能完成夙愿。也可以理解為她不信任蘭疏影,更想親力親為。
當然了,蘭疏影敢保證的是,就算式微戰勝了她自己的怯懦,也不能在肉身里施展屬于鬼的技巧,原因很簡單,級別不夠,越不過位面規則。
又想讓人代勞,又信不過別人。
怯懦且自以為是。
可悲。
“式微,你之前問我,覺不覺得你是個瘋子,我說不算。”
“那你覺得,我像個好人嗎?”
式微對她的兩次主動搭話都保持沉默。
第一次是不想答。
第二次,是答不了。
識海中,先前包圍著式微的諸多利刃此刻全部化為藤蔓的形態,一根根尖刺扎進式微的魂體。
那是極致的痛楚,直接作用于靈魂,沒有任何止痛的辦法。
她只能拼命尖嘯,假裝這樣能少痛一點。
“給過你幾次機會了……”蘭疏影幽幽地看著她。
式微的魂體漸漸稀薄,一段又一段記憶流被尖刺抽離出去,再順著藤蔓流進識海深處。
“告訴我你的心愿,然后乖乖在這里看著就好。我很守職業道德的,只要契約落成,我允許你看到最后。”
前提是她別再鬧什么幺蛾子。
否則就算是式微的單方面毀約,她可以直接吃掉這個不聽話的家伙。
不為飽腹,只圖個清靜。
式微的心愿跟她猜的差不多。
不救厲雪崖。
不想被剜心。
另外,如果可以的話,式微希望她能找到藥皇,活就救人出來,要是人死了,那就把他的尸骨帶出雪原,回到藥皇谷安息。
最后這條難度很大,式微自己也清楚,她甚至并不抱期望,所以這條沒記在契約上,并不強制。
經歷過兩世的式微很明白地告訴蘭疏影:
葉星河和厲雪崖名義上是結義兄弟,她也不知道他們倆是什么時候勾搭在一起的。這次,葉星河去武陽救人,是因為厲雪崖守城的時候被毒箭擊中,現在估計正半死不活。
如果她像第一世那樣落在劍皇手里,再過幾天,就要被劍皇提到武陽城去救厲雪崖了。
“嗯,”蘭疏影淡淡地說,“你的藥能救人,我更擅長殺人,就算我想救他,也得花些時間吃透你的記憶再說。”
“不!絕對不能救他,我要他死!”
式微一提起厲雪崖,激動得都快忘了剛才的痛苦,立即大呼小叫起來,然后直接被一道藤蔓堵了嘴。
“知道了,消停會,你太吵了。”
“獨孤叔叔,我們接下來要往哪邊走?”
蘭疏影邊御馬邊問。
他們現在是沿著寬闊的大路跑,按照式微的記憶,最多十分鐘后就會遇到一個岔路口,左邊是去白虎嶺的陸路,右邊是通向碼頭。
刀皇不假思索地答:“去白虎嶺!”
他曉得式微不懂江湖上這些門道,放慢馬速侃侃而談起來,卻不知道,在這里每耽擱一分鐘,都是離死亡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