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的相貌和氣質都帶著一種鄰家妹子的味道,清秀養眼,親和力強,并且收斂眉目的時候,又不帶什么明顯的攻擊性,她自己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在工作當中經常也會妥善的利用這一自身優勢。
就像方才的那個問題,如果是紀淵一臉嚴肅的問出來,說不定在場的那些學生家長會因為害怕得罪人或者不愿意多管閑事,所以保持沉默,或者敷衍推脫,可是同樣的問題從夏青的口中說出來,就會讓人很難提起戒心,仿佛這個問題里面并沒有什么別的深意,就只是隨口聊一聊而已。
果然,她一問完,頓時就有人笑了,笑得人是那個方才搞得氣氛有一點尷尬的婁強,婁強一邊笑一邊問夏青:“我說,妹子,你事先都沒打聽打聽么?”
“打聽什么?”夏青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婁強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夏青:“怎么?你們連跆拳道和芭蕾舞這兩邊之間的關系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狀況都不了解么?”
“這里面有什么問題么?”夏青微微蹙眉,“我看你們兩邊的人還挺友好嘛。”
“嘁——”婁強嗤笑出聲,“妹子,你這不是搞笑呢么?我們這一群不過就是花錢來讓孩子接受教育的家長而已,井水不犯河水的,我們當然互相之間都挺友好的了!我說的是跆拳道的教練,跟芭蕾舞那邊的老師們之間的關系!”
“哦,這個我們確實沒有聽說什么,之前大概詢問了一下,他們都說彼此不太熟悉,所以沒讓人察覺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夏青恍然大悟。
“那倒是,他們能說什么啊!你們再怎么說也是警察,今天出事的還是芭蕾舞那邊的人,高低也不會有那種傻子主動承認他們互相之間關系不好的!”婁強很顯然對于出了事的馮星波并不在意,哪怕是基于最基本的“死者為大”的思想在態度上有所收斂或者掩飾都不屑于去做。
“所以實際上他們互相之間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呢?”夏輕問。
“他們互相之間么……其實倒也沒有什么,主要就是一種道不同不與為謀的情緒吧!”婁強撇撇嘴,“其實這就跟古時候江湖俠士不可能跟那梨園戲子相提并論是一樣的,尤其還是那種專門反串了唱女人角色的娘兮兮的那種。”
夏青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婁強,看他那輕佻而又毫不掩飾鄙夷的神色,這人說的那一套歪理,她自然是根本不屑于理會的,這本身就是一種帶著偏見的看法,先不說以這家舞蹈學校的規模,那幾位被紀淵看出帶著明顯穿幫細節的跆拳道教練,遠遠論不上什么“江湖俠士”,別說江湖不江湖,俠士不俠士了,就連專業領域內的行家高手恐怕都還不夠格,就單說婁強口中“梨園戲子”這四個字,就已經把他的偏見給表達得淋漓盡致了。
能把芭蕾舞這樣一門高雅藝術給形容得初次腌臜,順便還單方面抬高了一下跆拳道那邊的地位,這種調調讓夏青做了一個推測。
“剛才沒有問題,婁先生的孩子是跟著哪位教練學習跆拳道的呢?”夏青問婁強,“是那位徐志強教練么?”
“對,當然是他了,”婁強有些得意的點點頭,“要選就選最厲害的嘛。”
他這話一說完,一旁有人便沒有掩飾的發出“嗤”的一聲,不光婁強立刻順著聲音看過去,就連夏青和一旁的紀淵也是一樣。
發出那個聲音的人是已經安靜了好一會兒的邵玉書,他自己似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流露出來了多么強烈的鄙夷情緒,直到發現其他人都看著自己的時候,這才意識到了這一點,一瞬間有一點發慌,但是又努力保持著鎮靜。
“我說,兄弟,這樣就沒意思了啊!”婁強很明顯是徐志強的忠實擁躉,不光在觀點上和徐志強有些投脾氣,對徐志強也是相當維護,“人家警察跟咱們聊聊,你可不能因為個人恩怨就故意在這里給人家潑臟水泄私憤啊。”
“我沒有,你可別亂說。”這已經不是婁強第一次跟邵玉書唱反調了,邵玉書臉色也越來越陰沉,“我和徐志強之間沒有什么個人恩怨,我也沒有潑臟水泄私憤!我就是覺得你這個人實在是有些沒意思,想要夸人好歹先把眼睛睜開了,看清楚了再決定能不能夸得下去,一點都不符合事實,你怪我?”
“怎么就不符合事實了?徐志強不是這邊最厲害的,難道你是?”婁強很顯然對邵玉書也不是第一天打照面,不然也不會方才那么不合時宜的拿邵玉書亂開玩笑,現在被邵玉書這么說,臉色也陰沉下來。
一旁劉芳等人忙不迭的開口規勸,讓他們各自少說一句,冷靜冷靜,現在大家留下來都是為了幫助解決馮星波出事的其他情況,不是為了增加新矛盾的。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炫耀下,婁強才終于忍住了沒有繼續和邵玉書吵,邵玉書也面色難看的閉上了嘴巴,其他人為了打圓場,也紛紛努力回憶起跆拳道和芭蕾舞這兩邊的一些情況,不過其他人說起話來就顯得隱晦很多,拐來拐去,大體表達出來的意思卻也差不多,那就是這兩邊的人關系的確比較緊張。
這中間邵玉書接了一通電話,急忙從位子上跳了起來,說是“跳”可一點都不夸張,他的動作又快又急,差一點把那把椅子都給撞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掛了電話之后連忙向旁邊被嚇了一跳的人先道了歉,然后對夏青說,“警官,我可能得提前離開一下,家里面有點急事!我老婆本來還有兩周多才到預產期,結果方才來電話說忽然就破了羊水,現在就得去醫院!我得趕緊走了,要不然的話來不及,這事兒可耽誤不得啊!”
“好的,不耽誤你的時間,你請便!”夏青一聽這話,當然也不可能加以阻攔,連忙給他讓出路來,示意他可以離開。
邵玉書匆匆忙忙道了謝就撒腿往外跑,出門徑直就朝門口那個方向沖,還是紀淵在后面叫住了他,提醒他他的女兒還跟其他孩子一起呆在舞蹈學校經理那邊,他這才急忙折返回去,看起來是被老婆的突發狀況給急昏了頭了。
“喲,這是家里的二寶要出生了呀!”一旁的學生家長里,有人小聲議論。
“你這話說的有意思,就好像是說那個死了的馮老師托生到剛才那兄弟的老婆肚子里去了似的!”婁強兀自說著不合時宜的冷笑話。
不過除了他之前,其他人都對他的這個調侃感覺笑不出來。
“話說回來啊,在場的各位里面,孩子學跆拳道的也不止我們家孩子自己,徐教練的水平確實是這邊比較高的,你們可別因為有人胡說八道了點什么就影響人家的事業前途啊!”現在邵玉書走了,婁強維護起徐志強來,因為缺少了一個唱反調的,所以也顯得更加理直氣壯了幾分,“方才那哥們兒是泄私憤呢,說一些有的沒的,這些你們可別往心里去,也別當真。”
“方才那位跟徐志強是有什么私下里的來往么?”夏青一臉不解。
“他之前不是說了么,送來這邊學習的是他家的女兒,女孩兒么,肯定沒有男孩子的天分那么高,體能也比較差一點,徐教練對自己的學員要求比較高,差一點都不行,所以他女兒才沒有被選上,他也是那時候跟徐教練有摩擦的。”
“這是不是也有點太吹毛求疵了呢?”夏青笑道,“只是小孩子來這邊學習一下,說是強身健體也行,說是培養一項運動習慣也行,又不是在替國家隊選苗子,用不用得著這么嚴格呢?尤其是你也說了,人家那個是女孩兒,天生在體能方面的確會沒有男孩兒那么占優勢,所以衡量起來標準也應該不同吧?”
“那也不是這么講的,殺雞焉用牛刀嘛!女孩子家,連她爸不是都說么,就應該去學點跳舞啊什么的,陶冶一下情操,練跆拳道本來就不適合她,要是還讓人家徐志強來負責教,這也太大材小用,浪費資源了!”婁強回答的非常自然。
“得了吧,我看那個徐志強就是故意擺譜,好讓人覺得他有多了不得吧!”一旁有一個之前沒有怎么講話的孩子家長開了口,“成天橫挑鼻子豎挑眼,雞蛋里面挑骨頭,還大材小用,他那么厲害怎么不去參加奧運會去!不就是他平時總夸你兒子資質好么,瞧把你給美的!你要是把你那臺一百多萬的車換一輛十萬出頭的,你看他還理不理你兒子!”
“什么話,我兒子資質怎么樣跟我開什么車有什么關系!”婁強瞪眼睛。
“這都沒明白!指望你多買他的課唄!”那個家長笑嘻嘻的說,“咱沒開那么貴的車,咱也不去招惹那勢利眼的人,所以我試聽那次之后就放棄徐志強了!”
婁強被那人這么一說,也有點接不上話來,當然了,他也不太介意這樣的一種抬杠,畢竟這也是對他財力的一種肯定,所以臉上隱隱還有些得意之色。
其他人對于跆拳道那邊和芭蕾舞那邊的矛盾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保持緘默,并不去做任何的評價,一副并不清楚內情的態度。
夏青看了看婁強,扭頭詢問紀淵有沒有什么額外需要詢問的,紀淵搖搖頭,她便笑著向這些家長表示了感謝,讓他們可以去把自己的孩子接走了。
眾人這樣的反應其實也是在夏青意料之中的,跆拳道那邊和芭蕾舞那邊的矛盾,只要沒有升級到影響授課,就和他們沒有關系,就算真的影響到了正常的授課,也無所謂,大不了退費換到別處去學號了。
再具體一點,一邊被問到的是還活著的徐志強,一邊是已經死去的馮星波,現場這么多個人,這么多雙眼睛這么多張嘴,再加上一個明顯站在徐志強一邊的學生家長婁強,這些和馮星波沒有半點關聯的人,又憑什么要冒著得罪一個大活人的風險,去替一個已死之人撐腰說話呢?
不過夏青還是很滿意這種結果的,因為很多事情從正面看或許看不出什么名堂,反過來看卻大有文章。如果這些人是紛紛表示兩個人之間有點矛盾但是不嚴重,或者是有的表示自己并不是特別清楚各種細節,這倒也說明馮星波跟跆拳道那邊的矛盾可能真的只不過是小打小鬧,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這些人的態度并非如此,他們眼神閃躲,保持沉默,絕口不提,并且不約而同,這樣出于一種自保心態的沉默,反而說明了馮星波跟跆拳道那邊不但確實存在矛盾,并且矛盾可能還比較嚴重,嚴重到大家都覺得這個時候提起來,會把跆拳道那邊的某個大活人推上風口浪尖,所以才會為了避免給自己惹麻煩,做出了如此一致的回避反應。
夏青和紀淵出去叫上羅威一起走,離開舞蹈學校的時候,經理沒出來送他們,主要是因為突然出了這么一檔子事,他也正焦頭爛額呢。
回到局里之后,根據馮星波的個人資料聯系他的家人這件事就交給了羅威,夏青也紀淵又找康戈問了問那個群里面的情況,順便提供了一下馮星波的照片給他作為參考,讓他留意一下群眾是否有這樣的人,尤其是以前出來活動,近期忽然消失,沒有了動靜的那種。
很快羅威那邊就有了反饋,他聯系到了馮星波遠在外地的父母,馮星波父母知道這個噩耗之后十分震驚,痛苦之余,也表示他們會盡快過來,在此之前一切事情都交給馮星波的女朋友全權負責,刑警隊這邊可以跟女方直接溝通相關事宜,他們老兩口畢竟年齡大了,很多事情怕是也拿不了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