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到了樓下,一樓那一戶居民家的大門是敞開著的,門口站著一個看起來有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個子不高,瘦瘦的,一雙眼睛很大,眼神看起來還是很有精氣神兒的,看到夏青和紀淵從樓上下來,就從門里探出了頭。
“你們倆是不是公安局的?剛才窗戶外頭的小伙子跟我說,讓我先別出去,在家等一會兒,說是公安局要有人過來問我點事兒,是不是你們?”老太太問。
夏青連忙對她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我們正準備過來呢。”
“來吧來吧!那你們就趕快進來吧,要不然再開一會兒門,我家的貓可就要跑了!”老太太一聽真的是這兩個人,便沖他們招招手,自己先進去了。
夏青和紀淵跟在她后面進了門,老太太家的格局和樓上朱信厚家的格局是一模一樣的,不過看得出來,老人家應該是獨居的狀態,家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條,家具什么的雖然也很簡單,卻比樓上多了溫馨的家的感覺。
客廳里的小沙發上,橫七豎八的窩著五只顏色各異的胖貓咪,看到來了陌生人也不驚慌,只是在主人的催促下,懶洋洋的起身換了個地方繼續趴著。
“坐吧坐吧!你們別客氣,我老伴兒走了幾年了,孩子工作忙也不總回來,家里頭就這五個貓跟我做伴兒,它們都很好脾氣的,不撓人,別害怕啊!”老太太一邊熱絡的對夏青和紀淵說,一邊拿了水杯來給他們兩個人倒水。
夏青道了謝接過來,有些小小無奈的對老太太說:“老人家,你可別隨便跟陌生人說你自己一個人獨居,子女不總會來的事兒,讓有心人聽到就不好了。”
“怕什么!我一個孤老太太,要錢沒有,要命也沒剩多少了,我還怕誰把我怎么著?”老太太蠻瀟灑的擺了擺手,“我姓張,你們也別叫我老人家了,我這人臉皮厚,不服老,你們就叫我一聲張阿姨吧!我愛聽人家把我往年輕了叫!”
夏青笑了,點點頭,叫了一聲張阿姨,心里覺得這老太太挺可愛的。
紀淵坐下來之后,一只胖乎乎的橘貓就開始朝他一點一點的靠近,見他沒有什么抵觸的反應,干脆后腿一蹬,直接跳到了紀淵的腿上,還非常不見外的在紀淵腿上踩來踩去,調整了一個自己覺得舒適的姿勢趴下,扭頭沖紀淵“喵嗚”一聲,用前爪在紀淵的手腕上虛抓了幾下。
紀淵臉上看起來似乎是有點無奈的,但還是非常配合的抬手放在那胖橘貓的背上,用手指輕柔的在橘貓身上抓著,胖橘貓對此也是非常滿意,瞇起眼睛來舒服地打起了呼嚕。
“看我家的貓是不是特別聰明?它都分得出來誰是好人!”張阿姨得意的說。
胖橘貓能不能分辨出來好人壞人,這個夏青不清楚,她主要是比較驚訝于紀淵和胖橘貓互動時候的神態,甭管臉上看起來多無奈,他的眼神卻十分溫柔。
“張阿姨,你和樓上的朱信厚父子很熟悉?”紀淵手指抓撓著胖橘貓,心思卻并沒有從案子上面被轉移到其他事情上面,等張阿姨也坐下來便開口問。
“那可不!我跟他們做鄰居都做了多少年了!”張阿姨一想到自己樓上朝夕相處的老鄰居出了事,也覺得心里面有些不太好受,“當初他們家搬到我樓上那會兒,我那老頭子還在呢,朱信厚媳婦兒也活著,他們一家三口挺好挺好的。
朱信厚歲數跟我們家老大差不多,平時我們老兩口要是買什么重東西被他遇到了,都主動幫忙給我們送到家去,他媳婦兒也是個好女人,勤勤懇懇的,特別賢惠,那會兒我還去他們家串過門呢,家里頭被他媳婦兒收拾得利利索索!
不過他們家也是命苦,原本那么好的一家三口,先是兒子出事,癱瘓了,兩條腿都不靈,他媳婦兒估計也是這件事情打擊有點大,也沒跟誰說,朱信厚出門去干活兒的時候,她自己在家里頭就尋了短見,上吊死了。
打那以后朱信厚他們家就算是垮了,朱學名那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反正估計是好不了,已經快十年了,也去了好多家醫院,聽說花了不少錢。朱信厚又當爹又當媽。得出去賺錢,還得照顧著家里頭癱瘓的兒子,也是不容易!”
“朱信厚的性格怎么樣?”夏青問,她聽張阿姨講朱信厚一家的遭遇,確實是非常的坎坷,感覺也是很艱難的,但這也更讓她感到納悶。
朱信厚兒子受傷之后癱瘓,生活不能自理,又失去了妻子,賺錢養家維持生活,招呼癱瘓在床的兒子,還要攢錢帶孩子出去看病,這些光是想一想就讓人覺得十分艱難了,在這樣一種生活環境下的朱信厚,真的有精力和時間去與人結怨,還是仇恨大到要對他痛下殺手的那種程度的么?
“朱信厚這個人性格很好的!”張阿姨的語氣里面滿滿都是惋惜,“我們這一片基本上都是老鄰居,互相之間都挺熟的,你們回頭去問問別人,看看是不是跟我說的一模一樣。朱信厚這人不是特別開朗愛說話的那種,但是脾氣真的很好,你跟他說什么,他有時候也不說什么,就笑瞇瞇的,手腳還勤快。
之前有一陣子,孩子剛受傷了沒多久吧,有一陣子那孩子估計也是怪苦悶的,在家里頭經常大晚上的把音響開的很大聲,放那種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的歌兒,反正就是鬼哭狼嚎的,我們歲數大了,吃不消這個,就跟朱信厚提了一句,我說孩子腿腳不好使了,心里頭苦悶,這個我們能理解,想要聽聽歌曲這都是正常的,但是時間上能早點就行,別太晚了,影響鄰居休息。
朱信厚聽我這么一說,也是特別的不好意思,跟我道歉,還特意跑去買了水果什么的,給我們家,他樓上的鄰居什么的都送了一些,說以前孩子不懂事,他們光想著孩子難過,別的也沒考慮那么多,以后一定會注意。”
“所以說,他是一個還比較有公德心的好脾氣的人了?”夏青越聽越納悶,“那朱信厚平時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他啊,唉,說起來也是怪可憐的,早年好像也沒念過多少書,也找不到太好的工作,因為老婆死了,孩子這邊脫離不開人,光是賺得夠多,但是時間卡的特別死的他也做不了,所以這十來年就一直是打零工,只要不離家太遠,什么工作他好像都做過!”張阿姨充滿惋惜的說。
“朱信厚的兒子朱學名是個什么性格?他之前是怎么出的事?”紀淵問。
張阿姨搖了搖頭:“那個孩子也不是惹事兒的性格,以前就是老實巴交的,學習好像還行,不算是什么好學生,考上名牌大學估計也不太可能,但是也過得去,他媽以前還活著的時候,就跟我們聊天時候說過,不指望孩子揚名立萬什么的,能考個大學,順順當當的畢業,拿了文憑之后就可以有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以后不用像他們兩口子那樣挨累就行。
結果沒想到后來就出事了,聽說是晚上放學回來的路上被車給刮了,當時還沒怎么樣,一瘸一拐走回家的,結果進門又摔了一下,就起不來,動不了啦,爹媽趕緊給送醫院去,說是傷了什么神經還是什么的,動了好大的手術,原來說是能治好,但是手術之后孩子還是站不起來,兩條腿沒知覺。
他們兩口子還帶孩子四處求醫問藥,也沒什么效果,后來朱信厚媳婦兒估計是實在扛不住這種事兒的打擊了,尋了短見,之后朱信厚自己又要賺錢,又要照顧兒子,也就沒有精力再帶孩子出去治病。
那孩子有病了之后,幾乎不怎么出門,就一天到晚的關在家里,我們有時候也跟朱信厚說,得讓孩子出來透透氣,不然關也關傻了,朱信厚說孩子自己不愿意出來,覺得以前一起的人現在都好好的,就他那個樣子,他難受。”
“張阿姨,你最后一次見到朱信厚是什么時候?”夏青實在是從朱信厚和朱學名這對父子的事情上聽不出什么值得挖掘的點,于是轉而問起朱信厚的行蹤。
張阿姨畢竟年紀也不小了,一被問到這種需要精確一些的問題,難免會有點吃不準,所以她還特意想了想,然后才說:“我最后一次看到朱信厚的時候,好像是三天之前了吧,我是傍晚的時候看到他回來的,心情還挺好的模樣,拎著幾個菜,我都好久沒有看到過他心情這么好的模樣了。
平時我一般早上能遇到他,我這個人歲數大了,睡不了那么多覺,早上一般都起得很早,就喂喂貓啊,澆澆花啊什么的,或者是出去買點菜,基本上天天都能遇到朱信厚出門去上班,我們都打個招呼什么的。
晚上就不一定了,朱信厚為了養家也做好多不一樣的活兒,指不定早回家還是晚回家,我就是那天晚上遇到他之后,就再也沒有看到他從家里面出來過,所以越想越擔心,我就怕啊,電視新聞上面不是總說么,好多人現在歲數沒多大就突然過勞死,我就怕朱信厚出了什么事兒,朱學名身體又不好……”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眶,知道自己平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老鄰居真的出了事,換成是誰估計心里面都不會太好受。
“張阿姨,謝謝你,幸虧你打電話給片警,讓他們過來確認一下,如果再耽誤下去的話,朱學名可就真的要有個好歹了,所以說他的那條命就是張阿姨你給救回來的!”夏青對張阿姨說,她這倒也不算是有心奉承老太太,主要是看老人有些情緒低落,所以故意淡化了朱信厚遇害的事實,強調朱學名得到了及時送醫救治的這件事,希望能夠給老人一點安慰。
盡管老太太讓他們叫自己是“張阿姨”,實際上她的年紀比夏青的爺爺奶奶小一些也有限,夏青不忍心讓這個本來就沒有任何責任的老太太傷心自責。
她這么巧妙的一轉移重點,張阿姨果然眉眼就舒展了很多,她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朱學名這孩子也是夠命苦的,先是媽媽沒了,之后爸爸又出事,好歹他自己撿了一條命,腿腳還不能動彈……也不知道回頭能不能有什么親戚愿意照顧照顧他的!
你們幫我個忙,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也走不動那么遠,你們要是去醫院看他的話,幫我跟他說,就說我老太太雖然歲數大了,但是只要我活著,他回來還住樓上那房子,我每天做飯就帶他一口!絕對不讓孩子餓著!”
夏青鄭重的答應了張阿姨的囑托,其他更多的東西,老太太也實在是提供不出來,夏青和紀淵就打算告辭離開了。
臨走的時候,他們倆倒是遇到了一點困難,嚴格意義上來說,是紀淵遇到了一點困難,那只圓滾滾的橘貓似乎對紀淵有特別的好感,紀淵起身的時候試圖把他從腿上轟下去,胖橘貓偏偏臥在上面一動不動,紀淵輕輕推了胖橘貓幾下,胖橘貓噸位穩定,紋絲不動。
到后來張阿姨只好親自過來抱起胖橘貓,準備把它強行從紀淵的腿上抱走,那胖橘貓干脆用爪子勾住紀淵的衣服,還想做最后的掙扎。
夏青在一旁都看傻眼了,紀淵也哭笑不得,張阿姨把胖橘貓一只爪子一只爪子的從紀淵衣服上“摘”下來,嘴里念叨著難得他們家最懶洋洋的胖橘居然也有這么看得上眼的人,好客到這種程度還真是夠讓人尷尬的。
從張阿姨家里出來,上面的工作也接近了尾聲,夏青和紀淵簡單的商量了一下,很快達成了一致,他們和羅威、齊天華打了個招呼,然后驅車直接去了醫院。
這種情況下,受傷昏迷的朱學名恐怕是唯一有可能知道當時情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