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淵走進申雯麗臥室的時候,看到夏青正站在一旁,兩眼出神的望著墻上的空調機,而那空調機也正以相當強勁的風速朝外面吹著低溫冷氣。
“死亡時間的推測有干擾?”紀淵畢竟比夏青還要經驗豐富一點,就算之前沒想到這一層,現在看到夏青的這個狀態,也立刻就明白過來。
“嗯,對。”夏青點點頭,“我就是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之前來的時候就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但一直被其他的幾條線牽扯著經歷,小細節反而沒立刻意識到。
第一天來出現場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屋子里很悶熱,殘留的香薰味兒熏得人不舒服,后來想一想,這種季節里面,會選擇關窗關門的,一般都是為了開空調降溫,哪有人空調也不開,門窗也不開的呢?
后來我又細細想過,案發當天,我一進大門就覺得客廳里面又悶熱又香得熏人,但是等到過去看現場的時候,這種感覺又不明顯了。
當時我以為可能是自己進門之后已經逐漸適應了屋子里面的悶熱,但是仔細想一下,那間臥室的朝向是東南方向,一大早上太陽最足,窗簾又沒有拉嚴,溫度正常來說應該是比客廳里面還高的。”
紀淵點點頭,伸手從夏青的手里面接過空調遙控器,按了一下上面的定時按鈕,遙控器屏幕上閃現出了一個數字“4”,他把遙控器遞給夏青:“你是對的,確實有人事先設置了一個低溫的定時,利用低溫減緩尸僵的產生速度。”
“這樣一來,對死亡時間的推測就會出現一定的誤差,這個誤差足夠制造出所謂的不在場證據了!”夏青把自己方才是怎么因為顏雪的一句話,還有走了捷徑的快遞小哥的事情上得到了啟發,然后問紀淵,“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么?”
“找到了。”紀淵朝門外指了指,“放在門口的玄關柜上,一會兒帶回去。”
夏青把空調關閉,遙控器裝進證物袋,和紀淵一起走出臥室,到大門口去,玄關柜上放著一個急救包,款式就和當日在案發現場看到的一模一樣,只不過看起來要略微舊了那么一點點,所以顏色難免略顯黯淡一點。
“這個……是申雯麗的備用急救包?”夏青根據自己的第一反應做了猜測。
紀淵搖搖頭:“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這個才是申雯麗本來的急救包。”
“現場的那個是一個‘贗品’?用來迷惑咱們,讓咱們以為里面的針劑是之前就被人給調包成了大劑量,只不過申雯麗沒有察覺而已,但實際上……申雯麗之前根本就沒有見過當天被注射的那種大劑量針劑,那是兇手自己帶到現場來的!”紀淵這么一說,夏青頓時就什么都明白了。
“羅威之前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事先就把急救針劑調包并不是一個聰明的辦法,畢竟申雯麗對蜂毒過敏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的新鮮事,這么多年的經驗,讓她對于自己急救包里的東西什么樣子應該是非常熟悉的,所以早早就調包,失敗的風險很高,并且一旦失敗,也會引起申雯麗的警覺心。”紀淵說。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如果有備用急救包,不一起換掉,也容易功虧一簣。”
夏青點頭,原本他們認為兇手是做了一番非常隱秘的布置,讓申雯麗的死看起來就好像是一次不幸的意外和用藥不當導致的,兇手本人始終藏在暗處,可是從現在的證據來看,事實似乎并不是這樣的,兇手藏在幕后才是一個假象。
“走吧,在這兒呆著沒有什么意義了,回局里去吧,還有監控錄像要過呢。”紀淵看了看時間,實在是不早了。
兩個人帶上東西,離開申雯麗的那套出租屋,啟程返回公安局,雖然說本來以為可以回家稍微休整一下,結果折騰了一大圈,還是回去開夜車,但是有了這新的進展,夏青也一掃先前的疲憊感,又覺得精神抖擻了。
回公安局的路上,她給負責申雯麗這個案子的法醫打電話過去,把關于空調的情況和對方溝通了一下,法醫那邊聽說了空調被設置的溫度和時間之后,也很重視這個情況,便告訴夏青他會和其他同事再討論一下,會盡快給出答復。
等到兩個人回到公安局的時候,法醫那邊也有了回音,經過那邊幾個人的討論之后,原本申雯麗死亡時間為凌晨兩點到四點之間的這個結論被推翻了,考慮到低溫對尸僵產生速度的影響等等一些干擾因素,法醫的最新結論認為申雯麗的死亡時間很有可能需要往前提兩到三個小時,也就是從前一天夜里的十一點到案發當日凌晨一點之間。
這個推斷結論對夏青和紀淵來說意義也很重大,畢竟他們從物業那里存到的停車場出入口監控錄像也是非常多的,那么多個出入口,那么久的時間,如果沒有法醫的這個最新的推測結論,別說是他們兩個人了,就算是再把別人也都拉回來一起看,估計這一整晚也要報銷進去。
回到辦公室,夏青先去柜子里面拿出了自己備用的一個簡易飯盒,把一路從家里提過來的那份外賣分成兩份,一份放自己桌上,一份放在紀淵面前。
“顏雪也不知道訂的這是一家什么餐館,老板到底還要不要賺錢,居然一份餐有這么多,我是絕對吃不完的,不如你幫幫我吧!”她對有點錯愕的紀淵說。
紀淵倒也不是一個會浪費口舌在推辭客氣上面的人,夏青的好意他當然明白,便也沒有浪費口舌,對夏青點點頭:“那就謝謝你了。”
兩個人風卷殘云一般把各自的這頓遲來的晚餐吃掉,紀淵還主動“吃人晚餐,替人洗碗”,從夏青手里拿走了她的餐具,很快的洗干凈了又送了回來。
之后就是枯燥乏味的在監控錄像里面找人的環節了,兩個人一人端著一杯速溶咖啡,一邊喝一邊按照法醫鎖定的死者死亡時間規劃處了重點排查范圍,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畫面。
夏青自己沒有車,每次查案子出現場基本上不是坐別人的車,就是開局里的車,別看在那個小區里住了也算是不短的時間,還從來沒去過地下停車場,這回看停車場的監控還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停車場遠比她原本認為的要熱鬧得多,不光是深夜里居然還有那么多的車出出入入,就連從停車場跟著車一起走進走出的人也比夏青原本預料的多了不少。
進出的人比較多,夏青就不敢把播放速度加快起來,生怕漏看了什么,紀淵也是一樣,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專心致志的在鏡頭里面尋找可疑人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淵先伸了一個懶腰,稍微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起身朝夏青示意了一下,夏青知道他一定是發現了什么,連忙暫停了自己電腦上的畫面,湊到紀淵那邊去。
紀淵的屏幕也是暫停著的,這個小區的物業公司也不知道是存心的還是無意的,似乎在監控攝像頭這個問題上格外的不重視,停車場的監控攝像頭并不是比較新的高清攝像頭,所以畫面略有一點模模糊糊的,不算特別真切,在屏幕暫停住的畫面當中,有一名身穿黑衣的男性,他的臉是朝向攝像頭的放心,頭戴漁夫帽,微微低著一點頭,臉上乍看起來似乎是被陰影籠罩住,仔細看看不難發現,其實是此人臉上戴著一副口罩。
這男人上身是黑色的拉鏈運動外套,下身是同樣黑色的運動長褲,如果單看這一身衣服,倒好像是準備要出去跑步做運動的人。
可是再看看屏幕一角的時間,已經是夜里十點鐘了,這樣的時間,就算是出門做運動,恐怕也是夜跑族,可是夜跑族一般都要考慮自身安全問題,選擇穿著帶有熒光條或者亮色的衣褲,以免夜間光線不好,來往車輛看不到,哪有人會特意穿了一身黑的呢。
更別說在這樣一個炎熱的季節里還帶著漁夫帽和黑色的口罩是多么反常了。
“這人面目是看不清了,不過從旁邊的參照物來看,身高體貌倒是和文畫比較相似,尤其那個肚子的位置,圓滾滾的,特別像。”夏青仔細端詳了一番,覺得畫面當中的這個人怎么看怎么像文畫。
“就是因為面目看不清楚,只有一個輪廓可以辨認,所以就算咱們都覺得是他,也不能輕舉妄動。”紀淵沒有因為這個發現而表現出太多的喜悅。
夏青嘆了一口氣,事實切實如此,不管他們認為文畫是否有足夠的動機,單憑這么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的確不能夠證明那天在現場的人就是文畫。
“虎頭蜂是張仁給申雯麗提供的,用虎頭蜂來威脅文畫的辦法也是申雯麗想出來的,但是護膚品里面的信息素,至少以咱們調查的結果來看,跟這兩個人是沒有什么關系的,那么就是有人順水推舟,做了一個局中局。”紀淵繼續對夏青說,“真是這樣的話,這個人的狡猾程度也是可見一斑的。”
“你說的沒錯,”夏青嘆了一口氣,“想要從申雯麗那里采指紋做證據都沒有說服力,畢竟人家兩個人在申雯麗遇害之前都還是男女朋友的關系,男朋友的指紋出現在女朋友家中,合情合理,不足以說明任何問題!看樣子咱們只能費點周章,從文畫的其他方面著手了。
我之前一直在想,文畫的專業背景是食品工程,這個專業也是需要化學基礎的,但是術業有專攻,食品工程專業涉及到的化學領域,和昆蟲信息素這種東西肯定是不沾邊的,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
“嗯,你說的這個我也注意到了,”紀淵一點也沒覺得發愁,“除了他的專業背景之外,你有沒有再額外留意一下他的畢業院校是哪里?”
夏青聽紀淵說這話的時候,腦子也在回憶這件事,她有一點淺淺的印象,但是記得不那么清楚了,連忙想要去翻手頭的記錄。
“不用特意去翻了,他是在一所農業大學讀的食品工程專業。”紀淵攔下她。
夏青眼睛一亮:“農業大學!那豈不是很有可能認識專門從事昆蟲方面學習和研究的人?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調查方向!”
紀淵點點頭,看了看時間:“今天就到這里吧,已經有了方向,就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疲憊了,早點休息,明天早上跟羅威他們碰個頭。”
夏青表示同意,兩個人整理第二天準備交給其他人的材料就分頭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羅威、沈文棟等人都到齊了之后,他們便立刻開了一個碰頭會,把新的方向和調查工作交流了一下,羅威之前的疑惑得到了答案,也很振奮,摩拳擦掌準備大展拳腳,沈文棟比他沉穩很多,全程都沒有怎么開口,一邊認真的聽其他人交流工作信息,一邊若有所思。
夏青倒是沒有過多的留意沈文棟,她唯一注意到的就是紀淵在沈文棟默默沉思的時候,皺著眉頭端詳了他一番,臨走之前還哼了一聲。
只不過其他人還在熱烈的討論著接下來收網前的工作,沒有人聽見。
這個家伙和沈文棟之間絕對有什么過往,夏青對此愈發篤定了,只不過眼下并不是去發掘這件事的正確時機,夏青也沒有那么強烈的好奇心。
幾組人馬分頭出去,效率自然就高得多,很快就紛紛有了收獲。
夏青和紀淵這邊也是收獲顯著,他們經過一番調查,掌握到了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文畫在大學就讀期間的一個同寢室的室友就是專門研究農業昆蟲學方向的,本科畢業之后報送了研究生,之后更是一口氣讀到了博士,然后留校任教了。
更重要的是,這位室友原本在本科期間和文畫的關系也追過是淡淡如水,但是大約三四個月之前,文畫忽然對這位老同學格外熱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