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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十五年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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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季善吃過早飯便回了娘家去看望程老夫人。

  她抵達時,程驥已經出發了,程欽也早進宮當值去了,家里氣氛難免有些低沉,程老夫人與程大太太才送走孫子和兒子的離愁也還沒消散。

  虧得有程驥的一雙兒女在一旁奶聲奶氣的說話笑鬧,還有姣姣變著法兒的哄祖母和母親開心,婆媳兩個臉上總算漸漸有了笑模樣兒。

  瞧得季善過來,姣姣先就笑道:“姑母快過來哄您娘,我哄半日了,才只哄得開心了一點點,自己的娘自己哄,我也要哄我娘了。”

  說得季善忍不住“噗嗤”笑起來,程老夫人與程大太太也是忍俊不禁,程老夫人還笑嗔道:“你這個小促狹鬼,一天天的就知道貧嘴,明兒去了婆家,看你還敢不敢貧。”

  姣姣立時紅了臉,跺腳不依了:“祖母!”

  季善忙笑道:“娘就別打趣姣姣了,她也是一片孝心,再說了,我這么好這么討人喜歡的侄女兒,便是去了婆家,一樣招人喜歡好么?”

  程老夫人立刻護短,“那是當然,將來誰敢對我們姣姣不好,我第一個不依。”

  季善又笑著與程大太太道:“驥哥兒怎么說走就走呢,昨晚我和相公還勸大哥,不急于這一日兩日的,還當大哥聽進去了,誰知道我都這么早過來了,還是沒見到驥哥兒,沒能為他送成行。”

  程大太太笑道:“橫豎都要去的,能早就早唄,不然等返程時天兒都冷了,趕路豈不是更遭罪?妹妹就別心痛侄兒了,他也是那么大的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季善笑道:“大哥大嫂還真是一家人呢,說的話都一樣。行吧,驥哥兒這些年也算穩妥,我們只安心等他回來即可。”

  當下祖孫三代又說笑了一會兒,程大太太知道季善有體己話兒要與程老夫人說,便把女兒媳婦孫子孫女都帶了出去。

  季善方起身上前挨著程老夫人坐了,笑道:“娘昨晚睡得怎么樣?昨兒晨曦還去找我,說要約齊了大家伙兒,一起去城外登高賞菊呢,正好馬上就是吃蟹的季節了,娘可不能白白錯過了才是。”

  程老夫人聽得笑起來,“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就不跟你們年輕人去湊熱鬧了,不然吹了風回來頭疼,心疼的還不是你啊?”

  頓了頓,握了女兒的手,“我知道善善你是怕我心里不舒服,沒有的事,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連那些人長什么樣兒都忘記了,怎么可能不舒服?一個與你不相干的人沒了,你會不舒服嗎?你盡管放心吧。”

  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早在她剛認回自己的寶貝女兒之初,她的丈夫就已經死了。

  如今死的,只是一個姓裴的陌生人而已,隨便死個陌生人,她就要不舒服,她日子還過不過了?她如今兒孫成群,日子不知道多好過,才不要白白浪費呢!

  季善見程老夫人是真的一點沒受到影響,方心下一松,笑道:“娘這么說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人,娘也不必牽掛太多,路是自己選的,娘也已經盡到該盡的責任了,不是嗎?”

  程老夫人想到幼子,到底眉頭還是蹙了起來,道:“我心里都明白的,終究還是緣分不夠吧,只要知道他好歹能吃飽穿暖,也就夠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我都好些日子沒見槿哥兒他們哥兒三個了,等下次學里放假時,可要帶了他們來,我瞧瞧才是。”

  幼子是她生的,只與她還有最后的血緣關系,卻與善善也好、欽兒都好,都早無絲毫瓜葛,她自然不能讓兄妹兩個為她的情緒所左右,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才是。

  季善自然明白程老夫人何以不愿多說裴鉞,已笑道:“這不是明年槿哥兒就要下場了,近來學業抓得緊嗎?相公的意思,讓樾哥兒也下場去見識一下,弄得植哥兒也跟著緊張,這陣子哥兒幾個都是頭懸梁錐刺股呢。娘既想他們了,等他們放假時,便讓他們來給您請安啊。”

  程老夫人忙關切道:“那他們身體吃得消嗎?槿哥兒便罷了,開了年就十七了,是該下場試一試了,樾哥兒還小呢,姑爺急什么?便是槿哥兒其實也不必給他那么大壓力,他是要尚主的人,便是將來真跟姑爺一樣高中一甲,也不過就是錦上添花而已,何必苦孩子?”

  怎么可能錦上添花,事實根本就是就算將來槿哥兒高中了一甲,也不可能掌實權做實事,他駙馬的身份便注定了他這輩子只能做個富貴閑人了……季善腹語著,卻也不至因此傷感遺憾,有得必有失,魚和熊掌也從來不可能兼得。

  槿哥兒能與公主兩情相悅,已經是萬幸了,京城也從來不乏面上和氣,私下卻跟仇人一般的公主與駙馬們。

  至于念書考科舉,卻是槿哥兒自己感興趣,季善也覺著,不管怎么說,多讀書總是沒有壞處的;他將來想不想出仕、掌實權做實事,與能不能青出于藍,與沈恒當年一樣年紀輕輕便高中探花,從而順利出仕,眾望所歸,也是有本質區別的。

  前者只是他的主觀想法,后者卻是實實在在的向旁人證明,他有那個能力與本事!

  季善因笑道:“倒也不是相公要給槿哥兒壓力,是他自己對自己要求高,娘就由得他吧,年紀輕輕的不拼搏不用功,等到老時再來后悔,可就就遲了。”

  程老夫人也不是嬌慣兒孫的人,點頭笑道:“這倒也是,當初姑爺可比他們哥兒幾個苦了十倍不止,不一樣過來了,他們如今其實也算不得苦了。”

  “何止不苦,跟‘苦’字半點邊兒不沾好嗎……”

  娘兒兩個閑話了半日的家常,待吃過午飯,程老夫人便往自己的小佛堂禮佛去了。

  余下季善看著她已然花白的頭發和蹣跚的身形,心里忽然沒來由的一酸。

  娘已經信佛好多年了,每天都要禮佛至少兩個時辰,便是哪日耽擱了,也會事先或事后補上,她心里一定很寂寞,才會以禮佛來做寄托吧?

  偏偏她這輩子婚姻不幸,之前沒有得遇良人,之后也沒再遇上有緣之人,——前些年,季善還曾想過撮合程老夫人與羅大人的,二老都寂寞,何不湊到一起,做個老來伴兒呢?

  正好都是心正風雅之人,肯定有許多共同話題。

  可惜程老夫人也好,羅大人也好,都對此敬謝不敏,覺得獨自一人也挺好的,弄得季善與知情后也拍手叫好、隨即便百般配合她行動的羅晨曦是大失所望,只能就此作罷。

  如今二老之間更沒可能了,也只能他們做兒女的,盡可能多陪伴他們,承歡盡孝于他們膝下了。

  過了重陽節,再赴了幾場菊蟹宴,時令便進了十月,天兒也真正冷了起來。

  清溪家中忽然來信,沈九林病重,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沈恒一下子慌了。

  以清溪與京城的距離,就算信送得再快,路上也得差不多一個月,指不定在送信的這一月里,沈九林已經……亦未可知,那他豈不是連自己父親的最后一面都沒能見上,更別提最后盡孝于他膝下了?

  他更后悔之前沒聽季善的,告假回一趟清溪,他要是當時告了假,立時趕回去,肯定是趕得上的。

  沈恒連夜寫了告假的折子,季善則連夜帶著楊柳青梅等人收拾起行李來,還背著沈恒與沈槿商量,等皇上批了假,沈槿便一路護送沈恒先快馬加鞭趕回去,她則帶著沈樾和沈植殿后,順便押運行李。

  一旦沈九林真去了,沈恒立馬就得丁憂守孝,那一家人至少也要在清溪待滿三年,可不得好生收拾安排一番么?

  好在沈恒畢竟也是為官為上者多年的人,若連這點兒定力都沒有,也做不了三品大員了,待過了最初的驚慌與后悔后,便很快冷靜了下來。

  與季善道:“善善,我明兒帶著槿哥兒先走一步,路上輕車簡從的也能快一些,再者爹最疼的就是槿哥兒,萬一我們還能趕得上,好歹可以讓爹了無遺憾。你就帶了兩個小的,把該收拾的收拾好,該安置的也安置好,再出發也不遲。我們這一去,怕是得……幾年才能回來了,也該給親朋們都道個別,尤其該給恩師和岳母兩位老人家好生說道一番才是,兩位老人家年紀也不小了,我就怕……”

  想到路氏年紀跟程老夫人差不多,又擔心起路氏來,“也不知道娘怎么樣了?她與爹吵吵鬧鬧幾十年,相濡以沫幾十年,萬一爹……她可怎么受得了打擊?”

  季善見他說著說著,眼睛便紅了,忙握了他的手,柔聲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始終會有這么一天的,你我將來也不能例外,所以傷心歸傷心,還是要坦然接受。況爹也是七十好幾的人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這些年爹也算享福了,所以便是真……也是喜事,對不對?你就別太難過了,也是當爹的人了,難道不知道對父母來說,最大的心愿便是兒女能平安喜樂嗎?”

  “至于我娘和恩師,我會好生與他們說道的,他們年紀也比爹小不少,身體底子也不錯,肯定還有的大好念頭呢。再不然,他們后邊兒也可以去會寧啊,我娘不是一直念叨要去會寧瞧瞧么?恩師更是在會寧當了那么些年的父母官,才能有彼此這一場親緣,想必恩師也極愿意再回會寧去瞧一瞧的。”

  細細開解了沈恒好半晌,才讓他心情重新平復了下來,道:“善善你說得對,這一關的確是每個人都要過的。爹早年我不敢說,近年肯定是了無遺憾的,娘也還有這么多兒孫骨肉陪著她,想來也不至打擊太多,便是真一時傷心過度,等她見了槿哥兒,再見了善善你和樾哥兒植哥兒,管保立馬就能大好了。”

  季善笑著點頭,“你這樣想就對了。那你抓緊時間睡一會兒,我去繼續收拾行李了?你和槿哥兒可明兒一早就要出發呢。”

  說是要等到皇上批了假沈恒再走,可這種時候,他哪里還等得,皇上知道他至孝,也斷不會在這些個小事上與他計較的。

  沈恒卻是不放開她的手,低道:“善善,再陪我坐會兒吧。我心里難過歸難過,不瞞你說,其實還有幾分如釋重負,讓我自己告假,我下不了決心,皇上也未必允準,可如今不用我自己下決心,也不用擔心皇上會不會允準了。你不是還說過,京城雖好,待的時間長了,也沒意思,反倒覺得在博羅那幾年,是這輩子最值得留戀的嗎?等將來我起復時,便再設法謀一任外放,也讓孩子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怎么樣?”

  季善聽他這話有異,忙道:“為什么忽然這么說,可是朝中出什么事了?”

  “沒有沒有。”

  沈恒見她臉色都變了,忙安撫她,“我就是忽然有感而發。這些年皇上對我們幾個的信任滿朝文武都看在眼里,我們自己心里更是清楚,皇上是難得的明君,照理我們也不該有任何的后顧之憂才是。可我們幾家走得太近了,又個個都手握實權,如今是皇上還年富力強,當然覺得無所謂;可再過幾年,皇上年紀愈大后,誰知道會是什么情形呢?我忽然回鄉三年,再謀一兩任外放,便是十來年了,大家屆時離得遠了,通信不便,想來,便不至有損君臣之誼了。”

  妹夫是親王,彥長兄身體又不好,都只能常駐京城的,那便只能他離京了,說到底,他和善善才是串起幾家的關鍵紐帶。

  雖然極有可能是他想太多了,但比起真下暴雨了再來后悔沒帶傘,他寧愿未雨綢繆。

正好契機也合適,遠離中樞,橫豎外放到了地方后,他也一樣能做實事,一樣能為君盡忠為民造福,便足夠了!166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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