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見孩子哭了起來,忙道:“他這是怎么了,餓了吧?那我試試能不能喂他啊,都說初乳是最好的……怎么還沒有呢?明明就脹痛脹痛的,還是還沒通?那他的力氣應該不足以吸通吧……”
沈恒咳嗽一聲,“應該是善善你什么都還沒吃的緣故吧?還是讓奶娘先喂他,你吃過東西后,再試吧。”
季善讓孩子“哇哇”哭得心都痛了,哪里還舍得讓他多等,只得道:“那就讓奶娘先喂他吧,等我回頭吃飽喝足了,好些了,我再親自喂他。”
她自己的孩子,肯定是要親自喂養的,哪怕只一兩個月,兩三個月,她也要親自來,才能對母子都有益。
沈恒便叫了奶娘進來,將孩子抱了出去。
因見季善滿眼都是不舍,失笑道:“等喂飽了他,馬上就抱回來,所以善善你不用這樣難舍難離的,弄得我都想吃醋了,也可以預見以后我在咱們家里,在善善你面前,肯定不會再有以前的地位,肯定凡事都得靠邊兒了。”
說得季善笑起來,嗔道:“跟你自己親兒子還吃醋,你可真是出息!放心,至少往后你在我心里還是排第二位的,也就比如今退后一位而已,也沒什么區別了。”
沈恒呵呵,“怎么可能沒有區別,那區別可大了去了,首先就……”
話沒說完,路氏的聲音自外面傳來:“恒兒,聽說善善醒了,我和親家母能進來嗎?”
只得暫時打住,迎了出去,“娘,岳母,您們來了。善善的確已經醒了,就是餓得慌,幸好娘和岳母送了吃的來。”
路氏笑道:“一直把湯和粥給善善煨著的,就是想著她醒來肯定餓得慌……善善,你可算是醒了,親家母和我們大家伙兒總算能放心了。你先喝點兒雞湯,再吃粥好不好?雞湯我都是把上面的油撇了的,粥里也加了魚片,很是清淡,你肯定吃得慣的。”
季善聞見雞湯的香味兒,口水已經快要流出來了,笑道:“我這會兒肯定什么都吃得慣。”
待一氣喝了大半碗雞湯后,才覺得胃里好受了些,又急著要吃粥。
看得程夫人滿臉都是心痛,“善善你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怎么就急成這樣兒了?不過也是,生孩子可是九死一生的事,那般的艱辛痛苦,如今好容易你和哥兒都平安,是得好生補一補才是。”
季善把一碗魚片粥都吃盡了,覺得有了七八分飽意,方笑道:“現在舒服多了,身上也覺得沒那么痛了,看來要不了兩日,就可以下地活動了。”
聽得程夫人與路氏都忙道:“那可不行,你怎么也得躺夠十天半個月的才能下地,你這孩子,這事兒可開不得玩笑,多少婦人都是月子沒坐好,落下了一身的月子病,等年紀大了時再來后悔,已經遲了!”
程夫人更是道:“我本來還想著,再過兩日便回去了,有親家母和李媽媽在,我也沒什么可不放心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姑爺和親家母都疼你這丫頭,多半是你一求他們便心軟了,那我不親自守著你,可不能放心。”
說得季善訕笑起來,“我也就是嘴上這么一說而已,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的。不過娘愿意留下,當然就最好了,大哥大嫂都先回去了嗎?晨曦是不是也早回去了?”
沈恒道:“昨兒瞧過善善你和孩子后,大嫂和師妹就回去了,家里都有孩子,委實不能放心。大哥是還有差事在身,又不能跟我似的告假,所以也先走了,說是今兒下了值再過來,估計也快了。”
季善笑著點頭:“我這兒多的是人照顧,是不能因為我,就耽誤了大家伙兒才是。好像昨兒葉老也來了?真是因為我一個人,弄得大家都跟著辛苦受累,只能等滿月酒時,再好生答謝大家了。”
“這些事善善你就別管了,如今最要緊的,便是養好身體……”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季善見孩子還沒抱回來,有些等不及了,“不會吃了又睡著了吧?我還想仔細看看他長什么樣兒呢,這吃了就睡,眼睛都沒睜開過,我還怎么看呀?方才忽然就從睡到哭,我也沒看到。”
程夫人與路氏都笑個不住,“這剛生下來的嬰兒,可不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嗎?便是要看他,睡著了不也一樣看,總歸咱們小寶貝兒怎么看都好看!”
好在奶娘很快抱了孩子回來,雖然是果已睡著了的,季善能將兒子再次抱到懷里,能看到他的小臉,依然覺得滿心的幸福與柔軟。
屋里眾人見孩子睡了,都不自覺放低了聲音。
程夫人見沈恒打起哈欠來,便低聲與他道:“姑爺從昨兒到現在一直守著善善的,這會兒善善既已醒了,你也去好生睡一覺吧,不然身體可撐不住。我陪著善善就是了,況善善很快也需要休息了。”
沈恒這會兒是一步都不想離開季善,可季善也說:“是啊相公,你去書房好生睡一覺吧,等你睡醒了,還要給孩子起名字,給各處報喜呢,過兩日又得去御史臺當值了,不養足了精神怎么成?”
只得點了頭,“行吧,那我就去睡一會兒,岳母,善善和孩子就有勞您照顧了。”
程夫人笑道:“放心放心,我會照看好她們母子的,況還有李媽媽呢,我不像親家母心靈手巧,什么都會,也就只能幫著打打雜什么的了。”
路氏忙笑道:“親家母這話說的,您會的我可都不會,也就只能做做飯了。善善,葉大掌柜著人送了好些黑魚鯽魚和烏雞來,還有新鮮的豬蹄,中午我就給你做個雞肉丸子,再以新鮮小菜合上魚肉,給你包幾個小餛飩吃怎么樣?這要補身體光喝湯肯定是不行的,還得上干貨才行。待會兒我再給你做一碗紅糖荷包蛋來啊,大夫都說了,眼下你吃紅糖好。”
季善知道路氏心里這會兒怕是恨不能把她供起來了,笑道:“娘看著安排便是了,您做的我都愛吃。倒是辛苦葉老了,還特意給我搜了這么多補身體的好東西來。”
路氏便笑瞇瞇的去了,“那我先去忙了,親家母,你陪著善善啊。”,臨走前還不忘看幾眼自己的寶貝孫子,連背影都透著心滿意足。
沈恒待路氏走了,自己也去了書房睡覺。
程夫人這才自季善懷里接過孩子,讓李媽媽扶她躺下,“你現在不能用力,不能久坐,給我老實躺著的好,以后多的是你抱我外孫子的時候,不差這一會兒。哎喲,我外孫子就是長得好看,比他表哥小時候還要好看。”
季善失笑,“娘這話當著我的面兒說說就好,當著大嫂的面兒可別說啊,在哪個當娘的心里,不是自己的兒子最好看最優秀呢?”
程夫人仍滿臉喜歡的看著懷里的孩子,笑道:“你大嫂也是這么說的,她也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
又問季善,“現在身體還痛嗎?我之前可擔心了,擔心得覺都睡不著了,就怕善善你……不曾想越到關鍵的時刻,你倒越是持得住。”
季善道:“痛肯定還是痛的,上面下面雙手雙腿,哪兒哪兒都不舒服,不過比起昨兒,這點兒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了。之前我也是自己嚇自己,這事兒除了我自己熬過去,誰都是有心無力,我除了穩住,除了咬牙硬撐過去,還能怎么著?就是累娘和大家伙兒擔心了,如今總算可以放心了。”
程夫人嗔道:“自家母女,說這些話做什么?我只是擔心罷了,那么痛苦的人可是你,只恨我不能代替你受苦。所以月子你千萬得坐好了才是,別一味的心痛孩子,更得心痛你自己,你只有自己把身體養好了,將來才能更長久的疼孩子不是?我可還等著你養好了身子,過兩年再給我添個外孫女兒呢!”
季善笑道:“我這才生完頭胎呢,娘就在想二胎了?之前最痛的時候,我還曾在心里發起狠,以后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生了,實在太痛苦了!可方才看到孩子,實實在在抱住了他以后,那些痛好像都可以忽略不計了。所以如果能再有,我肯定還是愿意生的,總歸順其自然吧。”
程夫人忙道:“當然還能再有,我已經想好了,等善善你身體好些后,我便出發去棲霞山還愿,另外再求一求送子觀音娘娘,她老人家那般靈驗,肯定能讓我們再一次得償所愿,給你添一件兒貼心小棉襖的。”
“難道主要不是我和相公的功勞嗎?”季善小聲嘀咕,見程夫人狐疑,“善善你說什么?”
忙笑著改口,“我說棲霞山那么遠,娘還是別去了,只要心誠,在哪里還愿其實不是一樣呢?”
程夫人笑著一揮手,“我心里有數,你就別管了。我這懸了這么多年的心,打從昨兒聽到你母子平安那一刻起,總算是徹底落下了,姑爺雖是個好的,你公 婆也好,但花無百日紅,誰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會是什么樣兒呢?況終究美中不足。可如今我什么都不用擔心了,等過兩年你再給哥兒添個妹妹,兒女雙全,就更是十全十美了。”
季善直笑,“看來娘是一心要我再添一個女兒,兒女雙全了?”
“那是當然,看我女兒多貼心,我自然也希望將來善善你一樣能有個這般貼心的女兒啊。”
“好好好,我一定努力,讓娘得償所愿的……”
母女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季善還由李媽媽和楊柳幫著,擦了一回身子,解決了一回內急問題,便害起乏來。
適逢路氏端了熱氣騰騰的紅包荷包蛋來給她吃,“善善快趁熱吃吧,我知道你胃口小,只加了兩個蛋,除了紅糖,還聽大夫的話,加了一點點益母草和山楂在里面,說是能助你排惡露。”
季善便接過吃了大半,然后很快又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屋里也靜悄悄的,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孩子又被抱去了哪里?
季善正想叫人,忽然似有所覺般的低下頭去,就對上了兒子黑玉一般的雙眼。
小家伙兒居然醒著,卻不哭也不鬧,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直轉。
季善心里猛地一熱,翻身坐起來,便將兒子抱進了懷里,笑著柔聲道:“寶寶,我是你娘,你還認得娘,聽得出娘的聲音嗎?之前你還在娘肚子里,娘可就經常與你說話兒的……你眼睛可真大,真黑亮,之前你睡著時,娘雖然也認為你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寶寶,但娘當時肯定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私心的。不過現在娘可以沒有任何私心的說,你果然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寶寶了!”
說完想了想,又在兒子耳邊有意弄出了一點動靜,就見他立馬頓了一下,然后便偏頭找起聲音的源頭來。
季善就笑得更溫柔更滿足了,她的兒子不但健康漂亮,還耳聰目明,她真是太幸福了!
她又柔聲與兒子說起話兒來,“娘現在身體還沒恢復好,所以不能親自哺育你,將你隨時留在身邊,但你放心,等娘再休息兩三日,身體好些后,便會由娘哺育你,與你一刻也不分開了……乖乖,給娘笑一個,好不好?居然說你長得像你爹,我怎么看不出來,明明就像我好不好……”
正絮絮叨叨的說著,沈恒輕手輕腳的進來了,見季善已經醒了,立時笑道:“善善,你什么時候醒的,怎么不叫我呢?我就在外面。小東西什么時候醒的?我方才把他放到你身邊時,他明明睡得很香的。”
季善小小的打了個哈欠,道:“我剛醒的,正想叫人,就見寶寶在我身邊,還睜著眼睛的,只顧著與他說話兒,就忘記叫人了。我又睡了多久呢,天好像都快黑了吧?”
沈恒笑“嗯”了一聲,“是快黑了,你累了嘛,多睡也是好的。下午大哥和師妹妹夫都來瞧過你和孩子了,小東西也給面子,當時一直醒著的,也跟這會兒一樣,不哭也不鬧,把大哥喜歡得,抱了就不想撒手了。”
“是嗎?”
季善聽得笑起來,“大哥向來喜歡孩子,咱們寶寶又來之不易,也不怪他稀罕。我有些餓了,你讓人端點兒吃的來我吃了,你再扶我下地走走吧……噓,小點兒聲,先聽我說完嘛。不要光聽大夫和穩婆的,以為我如今只該臥床休息,偶爾還是要活動一下的,才有助于身體的恢復,真的,你信我嘛,難不成我還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不成?”
沈恒仍是半信半疑,“真的?可娘和岳母她們都是過來人,怎么也比我們懂得多呀……”
“過來人說的未必就是對的,未必就適合所有人不是?你就信我一次嘛,若我實在虛弱,你再抱我回床上躺著就是了唄。”
“可是……”
“別可是了,再可是我就等你不在時,自己下地啊,到時候直接不讓你知道,看你還說什么。”
“好好好,我扶你,你千萬別自己下地,待會兒就扶……”
兩人剛說好,路氏提著食盒,與程夫人聯袂到了。
見季善和孩子都醒著,路氏把吃食給季善擺好,便接過了寶貝孫子,“快讓奶奶瞧瞧我乖孫子,真是太好看了,我活了幾十歲,就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奶娃娃……親家母,您說是不是?”
程夫人也是“寵孫狂魔”,就著她的手一邊看孩子,一邊呵呵笑道:“可不是么,這孩子把善善和姑爺的優點都長全了。”
路氏眉飛色舞道:“長得好看就罷了,哭聲還這般宏亮,而且一生下來不久就睜了眼,多少孩子生下來都好幾天了,也不帶睜眼的呢,還是我孫子能干!”
“將來一定是個有大出息的,親家母就等著享孫子的福吧。”
“一樣一樣,親家母也等著享外孫的福吧……”
季善一邊吃著東西,一邊低笑與沈恒道:“娘她們也不覺得肉麻呢,就對著一個如今只知道吃和睡的小東西,也能夸得天花爛墜,真是太可樂了。”
沈恒卻是道:“娘和岳母哪里夸得天花爛墜了,不都是實話嗎?”
季善無語,得,都是寵娃狂魔,看來將來只能她當嚴母,以免孩子被寵得無法無天了,她應該能當好一個嚴母……的吧?
等季善吃飽了,孩子卻哭了起來,顯然餓了。
正好季善胸口脹得慌,便沒讓沈恒叫奶娘來抱孩子,而是想自己試一試。
可惜孩子吸了半晌,都吸不出來,又餓又急之下,哭得更大聲了。
不過最后孩子到底還是吃上了親娘的初乳,畢竟……小的力氣不夠,不還有大的么?
唯一的不好,就是過程中路氏與程夫人都在帳外指揮,弄得沈恒與季善都是臉紅紅的,尷尬不已。
還是兩位老母親都走了后,其他服侍的人也都被打發了,季善與沈恒才對視著“噗嗤”一聲笑,覺得自然了不少。
季善便咳嗽一聲,說起給孩子起名兒的事來,“總不能一直小東西、小家伙兒、寶寶的叫吧?至少得盡快給他起個小名兒,讓他知道大家那樣叫時,便是在叫他才是。”
沈恒聞言,道:“我是想著大名還得恩師來起才是,至于小名兒,就讓爹當祖父的起吧,所以下午已問過爹了。爹卻說他大字不識一籮筐,實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來,哪怕是小名兒,也總不能胡亂起一個吧?且是我們自己的孩子,當然得我們起名字,才更有意義,讓我們還是自己商量著起得了。”
季善想到沈恒三個哥哥的名字,不是石就是河不然就是樹的,唯一聽起來有點內涵的沈恒的名字,還是孟夫子給起的,決定還是她和沈恒來起得了。
因笑道:“那你想好什么字了嗎?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在想呢,不如把你想好的字都拿來我瞧瞧,我們選一個最好的吧。”
沈恒卻是擺手,“算了,我覺得那些都不好,還是再想一個更好的吧。”
之前兒子還沒出生時,他還覺得那些備選名字里,總能選出一個最合適的來,可見到兒子后,他覺得那些名字都配不上他兒子了,必須得想更好的才是!
季善失笑,“什么才是更好的呢?我覺著合適好聽就行。叫‘槿哥兒’怎么樣,若恩師要給他賜名,就把恩師賜的當大名,槿哥兒當小名兒,小松他們這一輩不都是從的木字名嗎?如此也算堂兄弟之間都一樣,一聽就是一家人。若恩師也跟爹一樣,覺得我們當父母的給孩子起名字才更有意義,堅持不肯賜名,那‘槿’就當大名也挺好的,你覺得呢?”
“槿?沈槿?”
沈恒就重復起來,念了兩次后,笑道:“這名字聽起來挺不錯的,希望將來咱們兒子的生命力能跟木槿樹一樣旺盛,性子也能像木槿樹一樣沉穩堅毅,百折不撓。那就這么定了啊,善善,你可真是太能干了,什么都難不倒你!”
季善笑嗔道:“你少給我戴高帽子,不就是你自己拿不定主意么?”
說著也不管兒子已經睡了,小聲與他說起話兒來,“槿哥兒,你聽見了嗎,你有名字了,以后就叫槿哥兒了,怎么樣,好不好聽啊?是娘給你起的啊,你爹枉自是探花郎,卻連給你起個名字都拿不定主意,不過,他跟娘一樣愛你,將來你也一定要跟愛娘一樣愛他,好不好?”
沈恒讓季善說得心都要化成一灘水了,半晌才一手擁了季善,一手抱了槿哥兒,只覺此生都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