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聲笑語中,沈恒在外面與沈九林說完話兒,笑著進來了,“善善,師妹,你們說什么呢,這么高興?”
季善但笑不語。
羅晨曦卻是笑道:“師兄,我們正說將來你和善善有了女兒,就許給我做兒媳婦,六六七七隨便你們挑呢,師兄覺得怎么樣?正好六六七七都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平日里師兄也喜歡他們,他們也喜歡你,再適合親上做親不過了。”
沈恒聞言,卻是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他平日里是喜歡六六七七,可那都是作為舅舅對外甥的喜歡,離老丈人對女婿的喜歡且差得遠好嗎……雖然自己的女兒還沒影兒,但沈恒一瞬間忽然就理解了當初趙穆開玩笑,讓裴欽把姣姣給他做兒媳婦時,裴欽的心情。
他女兒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啊,豈是隨便誰都配得上的,他才不要現在就為她定下娃娃親呢,總要等將來方方面面都精心挑選考察過了,才會選一個最好的,把自己的寶貝女兒便宜那臭小子,不然他就養自己的女兒一輩子又何妨!
沈恒想到這里,笑得自己不知道有幾分勉強的開了口:“師妹現在就說這些也太早了吧,萬一善善這胎是男孩兒呢?”
這話一出,再配上他分明有些勉強的笑容,連羅晨曦都霎時心里一緊,師兄這是什么意思呢,太想兒子了,所以只愿意善善這一胎是男孩兒,連想都壓根兒沒往是女兒上想過嗎?
倒是看不出來師兄竟這般的重男輕女!
就更別說季善了,想到這一胎的來之不易,倒也能理解沈恒對兒子的渴求,萬一……他們這輩子就只有這一次機會呢?
可理解歸理解,卻不代表季善就能接受,心里也能好受,因淡聲道:“我倒是有感覺,我這一胎多半是女兒。但就算是女兒,也是我的心肝寶貝兒,是我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誰要是對她不好,或是嫌棄她是女孩兒,無論是誰,我都絕不會與之善罷甘休!”
說話間,又想到了方才沈恒與沈九林在外面說了半日的話兒,只怕沈九林與路氏也一心盼著她這一胎是男孩兒吧?
沈恒先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季善為什么這樣說,但他到底不是笨人,季善又是他時時放在心尖上的人,當然對季善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極為了解。
見她滿臉的慍怒,再看羅晨曦也是滿臉的不贊同,霎時該明白的都明白了,不由失笑,“善善,師妹,你們怕是都誤會我了。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想要男孩兒,我就是、就是方才讓師妹那么一說,忽然就想到了當初妹夫跟二哥說,讓他把姣姣給師妹和妹夫做兒媳婦時,二哥那滿臉的不痛快。雖然我還沒有女兒,但那一瞬間,我真的完全體會到了二哥當時的心情,所以……咳,結果一不小心言語失當了,善善你和師妹就別跟我一般見識了吧?”
頓了頓,又笑道:“方才爹還特地跟我說,讓善善你只管安心養胎,別胡思亂想,更別想這一胎是男是女呢,是男是女他和娘都喜歡,小子有小子的好,姑娘也有姑娘的好。爹都這樣想了,我自然更這樣想啊,是男是女都是我的親生骨肉,我的心肝寶貝,我喜歡且來不及了,怎么可能對他不好?”
季善與羅晨曦聞言,這才明白過來她們是真誤會沈恒了。
羅晨曦先就佯怒道:“師兄你什么意思呢,敢情平日里對六六七七的疼愛都是假的,一說到要挑一個當女婿,立馬外甥都不想要了呢?哼,怪道都說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滿意,老丈人看女婿卻是越看越生氣呢,還沒影兒的事呢,師兄已經先生上氣了,我還非要把六六七七都教得文韜武略,才德俱佳,讓你和善善心甘情愿把女兒給我做兒媳婦呢!”
說得季善笑個不住,“所以恩師之前一直看妹夫不順眼,都是因為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氣呢?”
沈恒則有些不好意思,“師妹,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就是想著孩子們都還小,將來的事且將來再說吧。善善,你累了嗎,要不要我抱你去床上躺會兒?”
一邊說,一邊已上前公主抱起了季善,“雖然我馬上就有小寶貝了,但大寶貝一樣重要,一樣是我的心肝寶貝。”
羅晨曦就怪叫起來,“這里只有你們兩個嗎,肉不肉麻呢?真是受不了你們,楊柳紅綾,我們都識相些,快躲出去吧,省得待會兒生生被肉麻出一身的雞皮疙瘩來。”
話音落下的同時,人也已站了起來,帶著楊柳紅綾三步并作兩步,很快消失在了門后,——因為知道打確定季善的的確確有了身孕起,到現在夫妻兩個還沒單獨待過,沒單獨說過體己話兒,自然要給他們留一點獨處的時間和空間才是。
季善待沈恒將自己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方笑嗔道:“女兒的影子還不知道在哪里呢,就已經在嫌棄人家六六七七了,虧得晨曦向來大氣,開得起玩笑,換了別人,怕是早惱你了。還當眾這般肉麻,也不怕晨曦和大家伙笑話兒你呢?”
沈恒卻是笑道:“笑話兒就笑話兒,我今兒高興,誰愛笑只管笑去。”
說著挨著季善坐了,手隨即輕輕撫上了她的小腹,“善善,這里面真有咱們的孩子了嗎?我看著跟平日一點差別都沒有啊,到現在都還覺得,今兒這一切都是這般的美好,會不會是我在做夢呢?善善,你真的要當娘,我真的要當爹了嗎?”
季善見他難得傻乎乎的樣子,眼角眉梢都越發柔和了,道:“大夫和太醫都這么說,自然錯不了,我身體的一些細小的變化也都是真的,只不過之前我沒引起警覺,也沒告訴你罷了,所以你的確不是做夢。不然,我咬你一下?”
沈恒立刻聽話的把手送到了她嘴邊,“善善你隨便咬,只要你高興,別說咬手了,咬哪里都成……我還是先去把手洗一洗,善善你再咬吧,省得我手不干凈,你咬了后萬一肚子不舒服。”
“傻樣兒!”
季善嬌嗔的白了他一眼,才把頭靠到他肩膀上,與他十指緊扣了,低道:“我真的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心里其實也早不難過了,就是覺得多少會有點遺憾,遺憾我們的人生終究還是不圓滿;但其實遺憾與不圓滿也是另一種美,不是嗎?卻沒想到,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反倒來了,我們的人生終于還是圓滿了。相公,不管這胎是男是女,不管這一胎后,我們還能不能再有第二個孩子,我都覺得滿足了,你呢?”
沈恒聞言,心都要化了,柔聲道:“善善,我也跟你一樣的想法,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我都滿足了。若是男孩兒,我就教他頂天立地,若是女孩兒,你就教她自強自立,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們的無價之寶,好不好?”
頓了頓,又傻笑道:“我都已經能想到他的樣子了,一定長著跟善善你一樣的大眼睛小嘴巴,一定長著跟我一樣的鼻梁,還有跟你一樣白皙的皮膚,跟我一樣高高的個子,他肯定一生下來,就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孩子!”
季善失笑,“果然孩子都是自家的好,這還沒生下來呢,已經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了,你這個當爹的心也真是有夠偏頗的。我看你以后一定當不了嚴父!”
沈恒卻是理直氣壯,“那是,我自己的孩子我都不偏頗了,難不成要去偏頗別人的孩子呢?再說了,我當不了嚴父,就善善你當慈母唄……對了,我得趁早給孩子想名字了才是,男孩兒女孩兒的都多想幾個備用,到時候等孩子平安生下來了,善善你就從中挑一個最好的,給咱們孩子當名字,你覺著怎么樣?”
季善越發笑個不住了:“我這還有八個月才生產呢,你就開始著急名字的事兒了,我以前怎么從來不知道你這般急性子的?”
沈恒傻笑,“我這不是太高興了嗎?對了,我還得寫信去告訴恩師這個好消息,還得打發人去與岳母和二哥,還有彥長兄他們都說一聲,讓大家都高興高興才是,尤其岳母和二哥,他們知道了好消息,怕是也得跟我們一樣高興瘋吧?還有會寧的岳母和葉廣他們,清溪家里也得去一封信,讓大家都分享我們的喜悅才是……不過,是不是要過了三個月才能聲張,那要不再等等吧?”
季善想了想,笑道:“會寧就先不送信了吧,晚些時候才讓他們知道也無妨的。倒是恩師和我娘那兒,肯定得盡快告訴他們一聲,讓他們都高興高興,尤其我娘和二哥,這些年可真是為我們操碎了心。雖說該忌諱的是要忌諱,但至親我覺得卻是無妨的,且老天爺既賜了他給我們,就說明他與我們有緣,定會平平安安的。”
沈恒忙點頭應了,“嗯,善善你說得對,那我待會兒就讓煥生去一趟二哥的衙門。”
又道,“善善,折騰了一早上,你肯定累了,要不睡一會兒?你放心,我不走,就在這里守著你,哪里都不去。”
季善卻是又嗔他一眼,“你只告了半日假,這馬上就午時了,你吃了飯,收拾收拾,就去衙門吧。攏共只有幾日就要封印休年假了,你得站好最后一班崗才是,不然讓上峰同僚們怎么想你?我在家里好好兒的,有娘照顧,便晨曦回去了,也有楊柳青梅陪伴,指不定我娘和二嫂很快還要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說得沈恒滿臉的不舍:“可我不想去衙門,只想守著善善你,守著孩子。”
季善笑嗔,“都老夫老妻了,你還這么肉麻呢?孩子如今也還沒成形,也不用你守,你就安心去你的衙門吧,等過幾日封了印,你有半個月的時間一直陪我呢,不差這兩日。”
“倒是你方才說這一胎無論是男是女,你都喜歡,是真的嗎?那要是我們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你還這樣想嗎?畢竟這一次都已經是天大的驚喜了,我可不敢奢望還能有第二次驚喜,少不得順其自然,聽天由命了。”
沈恒等她一說完,立刻笑道:“我當然是真這樣想啊,我們不能想著要是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我們得想幸得老天爺給了我們一次機會才是。這次機會都好容易才求了來,我豈敢立刻奢求下一次,那不是得隴望蜀嗎,當然是知足才能常樂。況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是我們的孩子啊,我都想好了,若是女孩兒,將來我們也可以招贅嘛,不也是一樣的?”
季善再次親身體會了一把相公的上道,笑得眉眼彎彎的,點頭道:“是哈,女兒的話,我們將來大可招贅嘛,甚至她一輩子不嫁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養她一輩子就是了。不過爹娘也這樣想嗎,他們怕是想著有了一,肯定就有二有三,才會這般豁達吧?尤其娘,只怕未必這樣想吧?”
沈恒將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一下,才道:“娘倒是沒這樣與我說,她剛才一出門就去廚房忙活兒了,哪顧得上與我說話兒?但爹自會好生勸她的,經過昨兒的事,我相信她也不會再犯糊涂了,本來兒孫就自有兒孫福,不是么?”
“況我聽爹的意思,娘之所以著急,也并不全是就為了什么香火供奉,身家財產,她就是希望我能有親生骨肉,以免到老來萬一老無所依,當初大哥他們堅持分家的那口氣,她至今都還記著呢。當然,我不是說她就想得對,做得對,得我和善善你生的,才叫我們親生的好嗎?她也從來不重男輕女,善善你只看她待二姐,待大丫二丫她們,你就知道了,所以別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季善想到沈九林與路氏的確不是那等重男輕女的,也就釋然了。
話說回來,就算他們重男輕女,她自己的女兒自己疼便是,能有爺爺奶奶疼當然最好,沒有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夫妻兩個又高興了一回,想到家里還有個定時炸彈采冰,季善笑不出來了。
皺眉與沈恒道:“那個采冰,如今我們該怎么辦?我想來想去,都不知該怎么安置她才好,之前還覺得等出了正月,再替她說親事也不遲,橫豎她日日都不出門,也吃用不了多少東西。可如今,我心里實在有些膈應,不想她再留在我家里,留在我眼皮子底下了。”
沈恒想到昨兒的事,雖然大半都錯在路氏,但若采冰不是另有想法,一個巴掌也拍不響。
要么她就別答應嫁人,大家少不得再商量談判;既答應了嫁人,那就該安安分分的,難不成秀才舉人還配不上她,他和善善還會虧待了她?
這般一想,心里也是膈應得不行,道:“我現在反倒覺得,就算我們能找到沒娶親的秀才舉人愿意娶她,她也配不上人家了。這樣吧,妹夫認識的人多,路子也廣,我回頭問問他,看能不能幫忙想個什么法子,盡快把人送走……善善你放心,我不會把她怎么樣的,我還要為我們的孩子積福呢,應該還是會安排嫁人吧,只是肯定沒有之前好了。本來皇后娘娘賞她給我們,就是為子嗣計,如今善善你既有了,想來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會說什么了。”
季善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她也算是身不由己,還是給她一條好走些的路吧。”
沈恒應了,不愿季善再為這些個破事兒煩心勞神,遂笑著岔開了:“我之前在外面好像聽師妹說要賞全家上下三個月月錢,善善,那我們賞多少?這么高興的事,我們怎么也得賞六個月的吧?”
季善瞪他,“你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呢?再說了,一次賞那么多,把上下人等的心都養大了,指不定反倒橫生禍事。所以這次就晨曦賞了便罷了,我們就不賞了,等將來孩子平安降生后,再賞也不遲。當然,也不能白讓晨曦和妹夫破費,等正月里我們去他們家吃酒時,我們再賞他們家的上下人等兩個月月錢,讓她就別賞就是了。”
說得沈恒直笑:“這是你想出來的主意,還是你和師妹一起商量出來的呢?倒不想你們還挺會過日子的?”
季善一臉的得意:“那當然,都跟你這般大手大腳的,日子還過不過了?不過,你答應賞楊柳的三個月月錢可別想逃脫啊,回頭你自己賞去。”
“自己賞就自己賞,這賞錢我給得高興……對了,善善,下午若是岳母和二哥來了,你記得讓他們別說漏了嘴,這宅子是你買的啊,就說是岳母買了送給我們的就是,也好讓爹娘知道,我真是吃軟飯的,我們全家都是吃軟飯的。”
“噗……有你這樣自己埋汰自己的嗎?不過說得這宅子不是我娘送我們的,你就不吃軟飯了似的,不照樣吃軟飯嗎?”
“是是是,我怎么著都是吃軟飯的,那我娘子喜歡讓我吃軟飯,我能怎么著,當然只能吃一輩子了啊……”
夫妻兩個說著沒營養,但彼此卻覺得無比開心的廢話,不覺便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路氏果然給季善燉了一鍋香噴噴的雞湯,怕季善悶油,還特意把上面的一層浮油給撇了去,再把雞胸肉剁細,給季善包了餛飩,就以那撇了油的雞湯做湯底,再配上幾顆碧綠的青菜和一把細細的蔥花兒,——都是葉大掌柜讓人隔日就送一小份到家里來,畢竟飄香就是做食客生意的,自然得什么吃食都隨時備有,哪怕再貴,于是大冬天的,沈家也跟著沾光了。
可謂是色香味俱全,讓季善霎時胃口大開,把一大碗餛飩都吃光了不說,還連湯都喝完了。
看得沈恒與沈九林都是滿臉的笑容,羅晨曦也笑道:“看來善善比我當初反應小多了,可見這孩子是個省心的,知道心疼娘呢。”
又奉承路氏,“我就說有沈伯母照顧善善,我們都再放心不過,果然沒說錯吧?”
路氏見季善能吃,最重要的是對自己也跟往日無二,不然大可不吃她做的東西,或是意思一下就是,可她全吃了,足見她心里真的沒生芥蒂。
也是滿臉的笑容,她終于能有贖罪和發揮的余地了,道:“大姑奶奶過獎了,也就是善善吃慣了我們天泉當地的口味,才會喜歡我做的東西罷了。善善,你還有什么想吃的,就只管告訴娘,娘一定都與你做來,你如今正是補身體的時候,等孩子過了五六月,長得快了時,再注意些,以免將來孩子過大也不遲。”
季善笑道:“我暫時倒是沒什么特別想吃的,娘只管自己看著安排便是了,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反正別的不說,在希望她自己和孩子好這一點上,路氏肯定與她是一樣的想法,那她當然樂得由她發揮了。
說得路氏越發的高興,“善善你放心,我肯定讓你日日都吃好。”
而沈恒與沈九林見婆媳兩個如此和氣,也是越發高興了,待吃過午飯,沈恒便收拾一番,去了衙門里。
稍后,羅晨曦放心不下六六七七,且因受了季善所托,盡快替那采冰找個去處,想著早些回去安排,也回家去了。
不過家里卻沒有因此就冷清下來,因為裴二夫人隨即又由裴欽護送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