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一聽,果然有說笑喧嘩聲越來越近,忙低聲與羅晨曦說了一句:“別怕啊,我和你師兄最遲傍晚時分,就能上船去陪你了。”
帶人迎了出去。
卻是羅家人丁實在單薄,若季善與沈恒也隨著羅晨曦出門,直接跟著花轎上了趙穆家迎親的大船,府里這么多客人、尤其是內院的女客們,便連個主事的主人家都沒有了;等到午宴后也將沒人送客,一應善后事宜,也將沒人主持,——向嫂子和其他管事到底都是下人,有些事是真做不了主。
所以趙穆家迎親的大船才會定于今晚入了夜再出發,就是為了等季善與沈恒。
遠遠的就見許夫人陪著個同樣一身大紅衣裙,約莫三十幾歲,滿臉是笑的婦人被簇擁著走了過來,季善忙笑著迎了上去。
許夫人便給她介紹,“大奶奶,這位便是大姑爺家的全福太太趙夫人了。”
季善立刻屈膝給趙夫人行禮,“有勞您從京城大老遠的趕來,我們心里真是感激不盡。”
趙夫人忙攙了她起來,笑道:“大奶奶不必客氣,我們爺跟穆兄弟是一輩兒的,所以今日我不止是全福太太,也是弟妹的嫂子,那大家便是一家人了,可別說這樣生分的話兒。”
季善便知道這趙夫人的丈夫也是宗室了,應當與趙穆私交還挺好,自然要搞好關系,等羅晨曦到了京城后,有個人帶著,也能快些融入宗室妯娌們的圈子,以免兩眼一抹黑。
因忙笑道:“夫人真是個爽利人兒,我們家大小姐也是個愛說愛笑最好性兒的,以后還要多承夫人關照了。”
趙夫人就笑得越發燦爛了,“關照不敢當,但我當初剛進門時,也是上頭先進門的嫂嫂們帶著我,讓我很快便適應了新生活,所以大奶奶只管放心吧,弟妹肯定也能很快適應的。”
大家又寒暄了幾句,便一起進了屋里。
趙夫人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榻上的羅晨曦,不由由衷贊道:“新娘子真漂亮!”
難怪能將穆兄弟迷得神魂顛倒,什么都顧不得,什么都要給她最好的,生恐委屈了她一絲一毫呢!
許夫人便又笑著給羅晨曦介紹趙夫人,“趙夫人便是大姑爺家的全福太太了,才還說家里爺與大姑爺是一輩兒的,是大小姐的嫂子呢,所以大小姐不必緊張哈,自家嫂子豈能不疼小嬸子的?”
說得羅晨曦滿臉通紅,聲若蚊蚋給趙夫人打了招呼:“趙夫人……”
就有小丫鬟端了百合紅棗蓮子羹來,待趙夫人吃畢,又和許夫人一道,服侍羅晨曦也吃了一碗百合紅棗蓮子羹,二人便給羅晨曦蓋上紅蓋頭,再放了個蘋果到她手上讓她抱著,一左一右扶了她去前面。
季善等人自然也忙跟在了后面。
很快到了前廳,就見早已里外都擠得滿滿當當,雙方的鼓吹隊,男方那邊接親的,女方這邊送親的,再加上看熱鬧的賓客們,花廳內外都是熱鬧喧闐至極。
聽得許夫人與趙夫人:“新娘子來了——”的喊聲,人群忙自發讓出了一條路來。
如此進了花廳里,季善一眼就看見了一身大紅吉服,越發顯得豐神俊朗,鶴立雞群的趙穆,他臉上的笑是那么的意氣風發,視線在落到羅晨曦身上時,一瞬間又是那般的柔情似水,哪怕羅晨曦隔著大紅蓋頭,根本看不到他,他也是那般肉眼可見的喜悅與滿足。
季善心底深處的不安忽然就煙消云散了。
趙穆是如此的喜愛晨曦,他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那他說了他會以生命來愛護晨曦,她相信他就一定會做到!
“新郎官與新娘子給高堂磕頭,拜別高堂了——”
許夫人趙夫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讓季善回過了神來,忙站到了沈恒旁邊。
就見趙穆與羅晨曦齊齊跪到了坐在當中太師椅上的羅府臺面前,恭恭敬敬,很是默契的給羅府臺磕了三個頭,羅府臺的眼圈立時紅了,再顧不得什么規矩禮儀,離座親手攙了羅晨曦起來,道:“往之汝家,以順為正,無忘肅恭。”
隨即又道:“你母親早已不在,她的叮囑為父便一道說了吧,往之汝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
話沒說完,已是哽咽得說不下去。
羅晨曦在蓋頭下聽得父親哭了,也顧不得什么規矩禮儀了,把蓋頭一掀,也是落淚如雨,“爹,女兒就此拜別,不能再承歡爹膝下了,望爹以后能保重身體,不孝女定會日日為您祝禱的……”
羅府臺眼睛就更紅,嘴唇也抖得更厲害了,片刻才強擠出一句:“好孩子別哭,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哭了不吉利……你娘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愿意看你這樣的。”
又向趙穆道:“賢婿,我就把女兒交給你了,望你以后能敬她護她,再就是逢年過節若有機會了,能帶了她回娘家瞧瞧,我這個當父親的便于愿足矣。”
趙穆是早就知道羅府臺與羅晨曦父女之間感情有多深厚的,前世正是聽得羅晨曦的死訊后,羅府臺才一病不起,不久也跟著女兒去了的,父女之間是如何的骨肉連心,可見一斑。
卻仍沒想到,父女兩個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兒,都能這般的感情外露,顧不得旁的,霎時又是感動又是羨慕,他說來倒也是有父親的人,可他的父親跟他岳父一比,簡直……不提也罷!
感動羨慕之余,這一世定要護得羅晨曦周全,定要讓她再不受任何委屈與危險,也定要護得羅府臺周全的念頭亦是越發強烈堅定了。
趙穆因迎上羅府臺的淚眼,抱拳鄭重應道:“岳父大人只管放心把大小姐交給小婿,小婿一定會一輩子敬她護她,一輩子不讓她受委屈的,小婿以性命擔保!以后但有機會,小婿也定會時常帶了大小姐回來探望岳父大人,承歡岳父大人膝下的。”
羅府臺這才含淚笑了起來,“好,有賢婿這番話,我便放心了。快起來吧,女兒你也起來。”
一手一個攙了女兒女婿起來,再親手給羅晨曦擦了淚,蓋上了蓋頭,方與許夫人趙夫人道:“可千萬不能誤了吉時,就有勞兩位夫人了。”
許夫人趙夫人忙笑道:“羅大人千萬別這么說,應該的,應該的……誤不了及時的……”
許夫人便看向沈恒笑道:“大爺且先別舍不得妹妹了,還是快背了大小姐上花轎吧。”
一旁正被羅府臺和羅晨曦感動得也淚花閃動的季善與沈恒方醒過了神來,季善便忙輕推了沈恒一般,“你快背了妹妹上花轎吧。”
沈恒應了,上前沖羅府臺說了一句:“恩師放心,我一定把師妹穩穩當當的背到花轎上。”
待羅府臺點頭后,便彎下腰,由許夫人趙夫人引著羅晨曦趴到他背上,然后穩穩背起了羅晨曦。
外面的鼓樂隊立時又吹吹打打起來,鞭炮聲隨即也噼里啪啦的響起,好一派喜慶熱鬧景象,看熱鬧的人們便也聞聲而動,都跟了出去繼續看熱鬧;不然便散了,回宴客的地方等待坐席了。
只有羅府臺,對著眨眼間便空蕩下來,猶如曲終人散的花廳,再次忍不住落了淚,“明明生下來才這么長一個,怎么忽然說嫁人就要嫁人了,還嫁得那么遠,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我真是、真是好想立時追上去,把曦兒給搶回來,說我們不嫁了,我當爹的養她一輩子……”
說得季善在一旁眼淚也是落了下來,于每一個當爹的來說,送女兒出嫁那一刻,都不亞于是剜心吧?
還得強笑著安慰羅府臺:“恩師別難過,大姑爺方才不是說了嗎,以后但有機會,定會時常帶了妹妹回來拜見的,大姑爺是個一言九鼎的人,定會說到做到的。且京城也并不算遠,只有有心,以后一定還是有很多機會見面的。”
羅府臺苦笑道:“話雖如此,這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再回娘家便是客人了,哪能真個想回來就回來呢?也虧得你們師母早已不在了,不然方才還不定得哭成什么樣兒……”
吐了一口氣,又道:“好了,我沒事兒了,子晟媳婦你忙你的去吧,我調整一下,也要去前面應酬客人了,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和子晟了,等你們從京城回來了,我再讓廚房備了酒席,好生答謝你們。”
季善忙笑道:“恩師千萬別這么說,都是相公和我應該的,能為恩師分點憂,能為妹妹做點事,我們心里也高興。此番送妹妹去京城,恩師也盡管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妹妹,不讓她受任何委屈;等到了京城后,也定不會氣弱怯場,讓誠王府的人看輕了妹妹的。”
羅府臺片刻才點點頭,欣慰道:“你和子晟都是好孩子,曦兒能有你們做兄嫂,是她的福氣,也是我們羅家的福氣,你們此去我沒什么可不放心的,只注意保重身體即可。去吧……”
季善估摸著羅府臺還想一個人靜一靜,便也不再多說,無聲行禮退了出去,隨即又找個僻靜角落,讓楊柳幫自己整理了一下衣妝,才回了內院去繼續款待賓客們。
午宴仍然熱鬧不已,不過宴罷客人便陸陸續續告辭了,再不像昨兒前兒那樣,大半都要留下抹牌聽書,一直玩樂到用過晚宴后再回去,畢竟隨著新娘子的出閣,整場喜宴其實就已經結束了。
能進到府衙后宅道賀的,也都是有臉有臉的人家,豈能不知道大戶人家的喜事不是辦完了,事情就能了的,光善后都得好幾日,當然不會不識趣的留下再給羅家添亂。
是以不到申時,季善便已送走秦、鄭兩家以外的所有女賓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長氣。
再把該算的賬都算分明,該付的銀子都付出去,禮品也都清點造冊好入庫,自家的擺件器皿古董等也都入庫的入庫、往別家借來的則都還回去,善后工作便算是完成了大半,只剩下小節,光向嫂子和管事們已足夠應付了。
稍后秦夫人與鄭夫人笑著來問她:“大奶奶,可還有別處需要我們幫忙的,你盡管說便是,千萬別客氣。眼下也不是客氣的時候,你和沈舉人晚間就要去碼頭上船送大小姐進京去了,滿打滿算就剩一個多時辰,你還要收拾行李箱籠,所以真的別與我們客氣。”
季善便也沒再麻煩二人,只笑道:“連日真是多謝二位夫人和少奶奶們了,若不是有你們的鼎力相幫,我們家大小姐出閣也不能這般風光,我也肯定顧得上這頭,便顧不上那頭,早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兒了。總算如今事情圓滿辦完了,我如何好再給二位夫人添麻煩?剩下這點事兒,我也忙得過來了,所以就請二位夫人放心家去吧。只我們家實在人少,也只能等我從京城回來后,再登門好生答謝二位夫人和少奶奶們了。”
秦、鄭二位夫人連日本來也累了,見季善不是說客套話,而是真的因為感激,不想再給她們添麻煩;
再想到連日親眼所見她到底有多能干周全,何止她們,整個會寧城的主母們誰不暗中驚訝贊嘆,原來人家真不是因為運氣好,而是真配得上沈舉人這樣的青年才俊,也是真有過人之處,才會讓羅小姐那般的喜歡依賴,羅府臺那般的看重。
便也不再勉強了,笑道:“既然大奶奶這樣說,那我們就真家去了啊,到底上了年紀,不比大奶奶年輕人精力好,連日還真有些乏了呢。不過大奶奶也別跟我們客氣,別時時把謝不謝的掛在嘴邊,都是自己人,這樣說就太生分了,大奶奶如今只等消操心送大小姐進京之事即可,至于旁的,等大奶奶平安回來了,再慢慢兒說也不遲的。”
季善遂又與二人客氣了幾句,聽得向嫂子來回,給兩家的禮品已經都搬上她們各自的馬車了,便笑著送了秦鄭二位夫人及她們各自的兒媳去垂花門外上車,直至兩家的馬車都已消失不見了,才折回內院,開始忙碌起來。
虧得她算賬快,連算盤都不用,簡單的就心算,復雜些的也只消筆算一下便夠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把各處該付的賬都算分明了。
再結合外院送進來的此番收到的禮單一看一算,因與向嫂子感嘆道:“我先還當此番這樣大操大辦,就算不虧,能抹平都燒高香了,沒想到竟還賺了兩千多兩,忽然覺得一點都不累了呢!”
說得向嫂子等人都笑起來,向嫂子因笑道:“這還是我們老爺出了名的清廉,雖都知道此番是咱們家難得的大喜事,也都不敢把禮送得太厚了,以免事罷老爺讓人給退回去,那就打臉了,不然何止賺兩千多兩,怕是賺個五六千兩都一點不難。”
旁邊一個管事也笑道:“可不是么,其他大人家辦喜事時,據我所知,還真沒有哪家虧過,都是大賺了一筆的。”
季善故作驚訝道:“真的嗎?那我們家以后看來得多辦喜事才是了,對了,恩師什么時候過五十大壽呢……還有四五年?那算了,太久了,還得再想別的。”
向嫂子等人都早摸清她的性子了,知道她最是隨和愛開玩笑的,都紛紛笑道:“這有何難,等明年大爺高中了,咱們家不就又可以大宴賓客,賺上一筆了?”
“除了大爺高中,大奶奶盡快為大爺添一位小少爺、小小姐,為老爺添個小孫子小孫女兒,一樣也是大喜事啊,老爺和大爺肯定會高興至極的……”
說得季善佯怒起來,“好啊,一個個兒都敢開我的玩笑了,都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忙自個兒的去,非要等著我扣了你們的賞錢再去呢?”
大家自然都不怕,又你一眼我一語的嘻嘻哈哈了一陣,才各自忙活去了。
季善方繼續與向嫂子道:“雖說看起來賺了兩千多兩,可回頭別人家有喜事時,只怕還禮都不夠,就更別提恩師這些年隨出去的禮了。禮單就只有這份嗎?記得回頭讓人再謄抄一份留底,以備以后回禮,這個可出不得岔子,回多了還罷了,就怕弄錯了回少了,那就真是丟臉了。”
向嫂子忙笑道:“錢師爺也是這般說的,讓我給大奶奶看過禮單后,便送出去,他好讓人再謄抄一份兒,再把內外分一分,回頭該外院走禮的便外院走禮,該內院走禮的則內院走禮,省得漏送了或是送重了都不好。”
季善點點頭,“錢師爺想得周到。那這段時間我不在家,內院的禮就得靠你來備了,務必記得一個原則‘不求送對,但求送貴’,哪怕送的禮不是那么相宜,好歹占了個貴重,主人家想到我們家如今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也就不會計較了,大不了等我回來再設法補救也就是了,就是要辛苦向嫂子了。”
向嫂子忙笑道:“大奶奶這話是怎么說的,都是我應該做的,可不敢當大奶奶這么說。大奶奶也不必太過擔心,我以往也跟著大小姐一起備過禮,雖只學到了大小姐的皮毛,想來送之前再請示一下錢師爺,當也出不了岔子的;況在會寧府內,誰家又真敢跟咱們家計較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兒。至于送到省城去的禮,大奶奶至多兩個月就回來了,實在師爺也拿不定主意的,再壯膽兒去請示老爺也就是了。”
季善聽她心里早有主意,這才舒了一口氣,笑道:“你心里有數就好。說來都怪錢師爺,一直不肯接了太太和兒女到身邊兒來,弄得其他幾位先生也都不肯接了太太來,不然家里的這些事兒不就有人能分擔了?”
向嫂子笑道:“錢師爺與先生們也是怕有家小在身邊會分心,便不能全心全意的為老爺分憂了吧?”
開玩笑,頂頭上司、衣食父母一直形單影只,底下的人卻日日闔家幸福美滿,共享天倫,算怎么一回事兒呢?況各家的情況都不同,錢師爺等人既一直不肯接了家小到身邊,自然也有他們的理由。
季善心里也知道這些,不過白與向嫂子開開玩笑罷了。
待說完禮單禮金的事,便又說起旁的來,“賬理清了,待會兒先把借別家的擺件器皿都還回去了,記得都備上一份謝禮一并送回去,再回來清點咱們自家的也不遲,向嫂子是辦老了這些事兒的人,我再沒什么不放心的。”
“只一點,等我們走后,恩師的一日三餐務必得經心再經心,哪怕恩師沒胃口,也要變著花樣兒做了飯菜,好歹勸他多吃些。最好隔日就做個魚蝦什么的,再燉些骨頭湯,加些栗子黨參山藥枸杞之類的;還要讓恩師多曬曬太陽,別總是時刻都坐在書案前批閱公文……恩師愛吃我店里的鹵菜下酒,記得過幾日就去一趟取些回來,但也不許恩師吃多了酒,只能適量……”
如此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向嫂子半日,其間把該吩咐的也都吩咐了下去,對牌也都散了出去,天色便也漸漸暗了下來。
季善縱還有一百個不放心,也只能暫時打住,回房瞧一瞧自己和沈恒的行李收拾得如何,預備要去碼頭上趙穆的迎親大船,出發進京了。
好在回房一看,楊柳與青梅已把行李箱籠都收拾得差不多,她自己再清點了一回,也的確該帶的都帶上,沒有什么遺漏了,眉頭這才舒展了開來。
沈恒回來了,一進來便問道:“善善,行李箱籠收拾得怎么樣了?若是收拾好了,便立時搬到外面去上車,咱們再去辭了恩師,便出發吧,不然待會兒還沒到碼頭呢,天只怕就黑了,總不好讓大姑爺他們那么多人一直等咱們。”
季善道:“已經收拾好了,你前頭忙完了嗎?那楊柳青梅,你們看著人搬行李,相公我們便去辭別恩師吧,只怕恩師有好些話要交代呢。”
夫妻兩個遂去了前頭見羅府臺。
羅府臺卻明顯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不過才幾個時辰,人就頹了好些,也老了些的樣子,叫了季善與沈恒免禮后,便怏怏道:“方才我不是與子晟你說過了,你們收拾好便直接出發,不用來辭我了,省得耽擱時間嗎?”
沈恒忙道:“恩師雖說過了我們不用再來,我們卻不能真拿了雞毛當令箭才是。況指不定這會兒功夫,恩師又想起了什么話要叮囑我們呢?”
羅府臺道:“該叮囑的都早叮囑過很多遍了,你們小兩口兒也都是心里有數的妥當人,我還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去吧,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來便是了。”
沈恒應了“是”,“那我們這便出發了,恩師保重身體。”
季善則補充了一句:“我們一定會照顧好晨曦的,恩師只管放心。”
方齊齊再給羅府臺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等馬車出了府衙后宅的大門,上了大路,沈恒方嘆道:“方才瞧恩師整個精氣神兒都被抽走了的樣子,真是讓人好生擔心!”
季善寬慰他道:“萬事開頭難,那般感情深厚的父女,忽然說分離就分離了,肯定都要頹幾日的,等過幾日習慣了也就能慢慢兒好起來了;況恩師心智那般堅定,非常人可比,定能更快好起來,你就別擔心了。”
沈恒點點頭,“希望如此吧。餓不餓?生生忙到現在,是既沒撈上澡洗,也沒撈上飯吃,只能待會兒上了船,再吃飯梳洗,好生睡一覺了。”
季善道:“餓倒不餓,就是渾身黏膩膩的不舒服,雖然如今還不算熱,一整日忙下來也夠嗆了。可就算上了船,只怕想要洗澡也不方便吧?”
“妹夫家的迎親船大得很,足有三層,應當可以給咱們分個好房間,到時候打了熱水,我們在房里洗就是了……”
夫妻兩個說著話兒,趕在天黑之前,抵達了碼頭。
早有趙穆打發了人守在通往碼頭的路口候著,瞧得沈恒與季善一行終于來了,忙飛奔去稟了趙穆。
很快已經換過一身便裝的趙穆便親迎了過來,“兄長和嫂嫂來了,家里可都已忙完了?岳父大人他老人家還好吧?”
沈恒笑道:“家里忙得差不多了,恩師也還好,倒是妹夫怎么還親來迎接我們,隨便打發個人來也就是了,你今兒可是新郎官兒。”
趙穆擺手笑道:“等四月二十六我才是真正的新郎官兒呢,今兒便不拘那些個俗禮了,何況舅兄舅嫂自來可都得捧著供著,我哪里敢怠慢了?那就請兄嫂隨我上船吧,行李箱籠讓底下的人看著安置就好。”
一面壓低了聲音與季善道:“還請嫂嫂能快些去瞧瞧大小姐,我擔心她還在難過,偏我們家七嫂子——就是我們這邊的全福太太,不許我進艙安慰大小姐,說不合規矩,虧得嫂嫂終于來了。”
待引著沈恒與季善上了船,稍后又聽得底下人稟報,沈恒季善的行李箱籠都已安頓好,帶的人也全都上了船,便一聲令下,朝著京城方向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