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媽媽沒想到季善連這些都知道,忙嚴厲的看向了萬媽媽與林媽媽。
定是這二人上次對著小姐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不然就是在客棧里說話沒個避忌,才會讓小姐什么都知道了的,至于她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就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跟大小姐脫不了干系,——看回頭她們家夫人知道了饒得了哪一個,太夫人又饒得了哪一個!
萬媽媽與林媽媽也不防季善竟會說出‘可我怎么聽說,貴府的三小姐去年才風光大嫁給了長公主的長子’這樣的話來,見范媽媽滿眼的冷厲,心虛之余,忙都拼命的擺手,示意她們沒說過……至少沒說那么多。
說到底她們都是下人,主子有命,豈敢不聽的?但她們也省得利害輕重,哪敢什么都說,所以是真不知道沈娘子是怎么知道的……不對,沈案首不是拜了羅知府為師,沈娘子也與羅小姐很要好么,一定是從羅知府和羅小姐那里打聽來的!
萬媽媽想到這里,忙停了擺手,殺雞抹脖的沖范媽媽使眼色。
卻見范媽媽已是一臉的恍然,知道她也想明白了,方松了一口氣。
范媽媽的確已想明白了,忙看向季善笑道:“回小姐,二老爺與二夫人膝下還有兩位爺和一位小姐,兩位爺分明在府里行二和行五,小姐則行三,便是您才說的那位嫁給長公主長子的小姐了。至于小姐您,當初的確本該行三的,只您還未來得及序齒,便走失了,所以就讓如今的三小姐行了三,等小姐將來到了京城,拜見過了二老爺二夫人與太夫人,還有府里其他長輩后,應當會給小姐重新序齒的。”
“原來是這樣。”季善笑著點點頭,范媽媽這番說辭聽起來倒是無懈可擊,可她卻怎么就是覺得怪怪的?
萬媽媽林媽媽又當她是瞎的不成,所以才敢直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便跟范媽媽又是擺手又是使眼色的,不知道什么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季善隨即已又道:“那范媽媽方便告訴我,二老爺二夫人如今貴庚幾何,生辰在幾月,二爺五爺三小姐又分別多大年紀嗎?也省得我回頭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范媽媽聽季善說到了‘回頭’,只當她已是愿意進京了。
也是,那么顯赫的親生本家,那么顯赫的親生父親與伯父,那沈相公就算是案首,就算是知府的弟子,平日里也是高攀不上的,如今竟有這樣的好事從天而降,誰會傻到放過?
因想也不想便笑道:“這些事縱小姐不問,我也肯定都會告訴小姐的。二老爺今年四十二了,二夫人則要小一些,等開了年才滿四十;二爺是我們二房的長子,今年二十二,已經娶了二奶奶,還于今年年初為小姐添了一位小侄兒了;五爺今年剛十五,還在族學里念書,二老爺因為當年便是我們勛貴人家里出了名的才子,可是憑自己本事考中的舉人,因五爺打小兒也喜歡念書,所以對五爺寄予厚望。”
“至于三小姐,倒是與小姐同歲,都是己卯年生的……”
話沒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大意失言了,忙笑著岔開了,“二老爺與二夫人十分恩愛,因此我們二房沒有庶出的爺和小姐,且二老爺溫文儒雅,學識淵博,二夫人則溫柔和善,是闔府乃至闔族都出了名兒的好性子,等小姐進京后,自然也就知道了,所以不必擔心……”
季善一直似笑非笑的看著范媽媽,看她還能面不改色的說到什么時候,不怪能做侯府夫人的貼身媽媽,如此的體面呢,的確有其過人的本事,單這份養氣功夫,便多少人難以望其項背了?
可惜大抵是她的笑容和神情太有殺傷力了,所以范媽媽終究還是拜下了陣來?
季善見范媽媽終于說不下去了,這才繼續似笑非笑著,開了口:“方才聽范媽媽說來,我竟然與你們府里如今那位三小姐同歲,那是她大還是我大呢,應該是我吧?這么說來,我的生辰應當是年初,她的應當是年尾了?可這也不對啊,豈不是二夫人當年剛生下來我,可能連月子都沒出,便立時又懷了她?二夫人不怕傷身體呢!”
范媽媽察覺到自己后背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不由大是后悔自己方才為什么要那么大意。
說到底,她心里高興自家夫人終于能和親生女兒團聚了之余,多少還是有幾分倚老賣老的輕慢之心的,不然也不會老虎當了兔子打啊,也不知現在再圓話,說小姐跟三小姐當年其實是雙生女,小姐還能信嗎?
范媽媽只得強笑道:“這不是二老爺與二夫人太恩愛了么?其實三小姐本來也不該與小姐同歲的,她、她當初早產了三個月,剛滿七月就落地了,好容易才養大的……總歸等小姐回頭進了京,見到了二夫人,便什么都知道了,只不知小姐什么時候方便隨我們進京去?如今天兒不熱不冷的,趕路倒是正正好,若再過一陣子,天兒冷了,又是雨又是雪的,趕路就真是遭罪了。所以我覺著最遲這個月月底之前,我們一定要出發,小姐意下如何?”
季善不似笑非笑了,直接斂了笑,淡淡道:“我記得方才一照面,我就說了我相公這幾日正是秋闈最關鍵的時期,范媽媽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吧?”
范媽媽越發摸不透季善了,方才一照面她便知道季善是個有主意的了,心里還曾高興,哪怕流落在外多年,早年日子也過得那么苦,小姐還是能逆風翻盤,把日子過成如今這樣,回頭自家夫人見了,也不至太傷心難過愧疚,總能心安幾分了。
可這會兒她又忍不住希望季善別這么有主意了,那便不會這般的難纏了;且那可是侯府啊,那般顯赫富貴的親生本家,小姐不是該她一說月底前出發,便立時說‘好’,甚至還要催著她更早一些出發嗎?
到底怎么想的呢!
范媽媽只得笑道:“我自然沒忘,這可是大事,那小姐的意思是?”
季善道:“我的意思便是,我要在家等我相公考完回來,實在不得空隨幾位進京去。”
那怎么行,太夫人可還等著小姐呢……范媽媽忙道:“那小姐的意思是,要等沈相公考完回了會寧,再隨我們一道進京去嗎?不然這樣吧,我們先去省城等著沈相公,等沈相公考完了,再一道進京去?既是小姐的夫君,便是老爺夫人的女婿,照理沈相公也該去拜見一下自己的岳父岳母才是。”
季善仍是搖頭,“還是不了,我相公考完還要回來拜見恩師,還要等著放榜,等放了榜再過一陣子,又該收拾一番,回老家去過年了。所以實在不得空進京,范媽媽一行還是早些回京去吧,不用管我了。”
范媽媽傻眼了,“小姐這怎么成呢,我此行就是特地接您進京的,您要是不去,我該怎么見二老爺二夫人呢?那可是您親生的爹娘,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年就算對您沒有養恩,卻有生恩,好容易如今找到了您,您難道就不想早日見到父母親人,不想與他們相認團聚呢?”
這一點點小矯情、小拿喬她可以理解,也可以忍受,可過了就只能適得其反了!
季善扯了扯唇,道:“范媽媽連一句實話都不肯與我說,若說之前沒有證實我就是你們家走失的小姐,您不肯說,怕橫生枝節還罷了;如今都已證實了,您卻還不肯說,可見我這個走失的女兒在你們老爺夫人眼里心里,也不過如此。那我何必還要跑這一趟呢,就當你們壓根兒沒找到我,我也壓根兒沒見過你們,大家仍跟以前一樣過日子多好。”
到底當中有什么秘密、什么隱情,什么都不肯告訴她,便想讓她趕著進京去,當他們是侯府就多了不得,她就多稀罕,一定會巴巴的上趕著呢?
還十幾年來一直在找她,堂堂侯府,找人的范圍其實一開始也圈定了會寧府,卻一直到現在才找到她,顯然不是交通不發達的過,而是他們之前壓根兒沒找過她吧?
那位二夫人也是,哪個當娘的聽見走失多年的女兒有了消息,會不親自趕來一探究竟的?便季善自己如今還沒當娘,可她有周氏、路氏和媽媽三個娘,豈會不知道母愛究竟可以驅使一個母親為自己的兒女做到哪一步!
范媽媽這下更急了,“小姐問的我都如實告訴了小姐啊,哪有一句實話都不肯與您說?小姐定是有些事情聽岔了,畢竟外人又如何能知道別人家里的真實情況,說到底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所以才引得小姐有所誤會,只要進了京,小姐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頓了頓,忙又道:“夫人這些年真的很牽掛小姐,每每提到小姐都要哭,都要自責對不起小姐,那日聽得小姐終于有了消息,高興得又是哭又是笑的,若非身體實在孱弱,經不起舟車勞頓,就要親自來證實,親自來接小姐回京了。小姐難道就不想早點見到夫人呢?夫人聽得小姐已經嫁了人,還說要給小姐重新置辦一份厚厚的嫁妝,要把小姐這些年受的委屈都給補回來呢!”
季善臉上卻仍不見多少動容,只問道:“既然二夫人這般牽掛我,當年又是怎么讓我走失了的呢?以貴府的富貴排場,肯定一個奶娃娃身邊都是仆從如云,哪能那般輕易,說走失就走失的?”
范媽媽忙道:“小姐有所不知,當年二夫人跟著二老爺外放甘州府,去時小姐才五個月,誰知道到了甘州才安頓下沒多久,就接到京城去信,說老侯爺不好了,讓二老爺和二夫人立刻帶了少爺小姐們回京去。偏剛上了路,二老爺和二爺都先后得了痢疾,上吐下瀉的,二夫人急得不得了,卻實在兼顧不到兩頭,只能讓小姐的奶娘兩口子帶著小姐,由護衛護送著先回京去,也省得萬一老侯爺……我們二房不至一個人都不在府里,哪怕只是湊數的嬰兒,也比連數都沒的湊強。”
“之后奶娘兩口子帶著小姐晝夜兼程的趕路,好容易到了會寧,卻又遇上了剪徑的土匪,小姐因此于混亂中,不慎走失了……奶娘兩口子帶著人在原地尋了大半個月,還報了官,卻仍是沒能找回小姐,只能趕回了京城去。不想老侯爺吉人自有天相,又熬過了那一關,那二老爺便不能擅離職守了,只得痊愈后帶著二夫人和二爺,又返回了甘州。”
“但這些年二老爺和二夫人真的從沒放棄過找尋小姐,只可惜人海茫茫,又要往哪兒找去?二夫人自那以后,身體便不好了……所幸終于還是找到了小姐,小姐還這般的出挑,二夫人見了還不定得高興成什么樣兒!”
只可惜范媽媽這一番長篇大論還是沒能換來季善的松口,甚至態度更堅決了,“范媽媽若不肯對我說實話,任您說得如何天花爛墜,我都不會隨您進京的。”
“本來我也已嫁人了,原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相公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才是,豈有連告知我相公都不告知一聲的理兒,便直接撇下他去京城?不是該先與他商量后,看看他是什么意見,允不允許我去,等他允許了我去,或者索性決定陪我一起去,再出發嗎?若我的親生父母真個牽掛我、心疼我,豈有連這都不替我著想,反而一個勁催我的,就不怕我們因此夫妻失和,勞燕分飛嗎?”
范媽媽還真沒想過這些問題。
本來么,憑是誰忽然知道了自己原來出身豪門,自此便享不盡的富貴榮華了,能不立時歡喜得說什么就是什么,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偏這一位如此的奇特,如此的別具一格,豈止是難纏,簡直就是難纏至極啊!
范媽媽言辭間不由越發的小心翼翼了,“是我疏忽了,沒想到小姐說的這一點,沈相公……姑爺秋闈是大事,您的確該在家里等著他回來,與他商量后,再決定要不要去京城,都怪我高興糊涂也是想讓老爺夫人能早日見到小姐,早日一家團聚。”
“那不如這樣吧,我們幾個也陪著小姐,一直等到姑爺回來,甚至等到姑爺放了榜,再出發回京城也不遲。正好到時候小姐和姑爺可以就在京城過年,若姑爺此番能中舉人老爺,以后便就留在京城念書,等待春闈,國子監的夫子博士們肯定是別地兒都比不上的;不然就讓老爺或者侯爺做主,就在京城給姑爺謀個一官半職的,以后小姐便什么都不用愁了,小姐意下如何?”
這下總不會再說什么不去京城的話了吧?
又是許諾補一份厚厚的嫁妝,又是許諾念書就進國子監,不念就幫著謀官的,這樣的大好事過了這個村兒,可再往哪兒找去!
虧得這些話是她出京以前,夫人都親口與她說過的,還說太夫人看樣子也沒意見,不然她一個當下人的,這會兒還真不敢這樣隨口許諾,回頭就等著吃掛落吧!
季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緩緩道:“范媽媽,您家老爺夫人肯這樣待我,我這會兒聽著,他們倒像是真很看重我這個女兒的樣子了,畢竟除了血緣關系,這么多年彼此都素未謀面,自然沒有任何情分可言,他們卻還肯這樣補償我,也算得難得了。”
見范媽媽聽得滿臉的喜色,等不及要說話,抬手制止了她,繼續道:“您先聽我把話說完。既然他們肯這樣待我,您怎么就不能對我說一句實話呢?我的要求難道很過分嗎,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們到底隱瞞了我什么而已,這要求真的過分嗎?您要是再不說,就請離開,以后也不要再來了,我沒那個閑心與您車轱轆一般翻來覆去的說廢話。”
不是她非要多疑,是實在疑點太多了,讓她是讓不讓自己多疑都難!
范媽媽不防她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季善還是油鹽不進,無奈之余,不由有幾分惱怒了。
卻又不能與季善翻臉,只得攥緊了拳頭,強笑道:“我真的沒有隱瞞小姐什么,還望小姐別信了那些個道聽途說。不過說了這么半日的話,小姐肯定也早累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不打擾小姐歇息了,等過兩日小姐歇息好了,也仔細考慮過了,我們再來拜見小姐也不遲。橫豎我們短時間內不會走,還要等姑爺回來呢,倒也不必急于一時三刻的。”
說完起身福了下去,“小姐,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就算小姐繼續犯軸拿喬,就不信姑爺回來后,聽得有這樣從天而降的大好事,還會由得小姐繼續一意孤行,肯定是要說服小姐大家一起進京去的,屆時她們的差事自然也就辦成了。
季善也不留范媽媽,只點頭笑道:“好啊,那我就等著三位媽媽下次再來了,只是希望到時候,范媽媽對我不要再有所隱瞞,否則,三位媽媽還是不要再來的好,因為來也是白來,又是何必?”
揚聲向外叫了青梅進來,“替我好生送了三位媽媽出去吧。”
青梅忙進來應了“是”,笑著送了一副欲言又止樣子,卻終究什么都沒說的范媽媽與萬媽媽林媽媽出去。
季善這才手托腮,沉思起來。
到底范媽媽隱瞞了她什么,又為什么要隱瞞她呢?
季善因此之后的時間一直都是心不在焉。
直到午后羅晨曦坐了車來找她,“算著時間,師兄今兒考第一場,我估摸著善善你肯定心里很緊張,還想著等你去了我那兒,要好生引著你說笑一回,放松一下呢,沒想到你壓根兒沒去找我……喲,怎么瞧著人這么沒精神,可是身體不舒服?哎呀,師兄也不是考第一次了,你就別太擔心了,只管安心等著當你的舉人娘子吧。”
季善擺擺手,“沒事兒,我并不是在擔心相公,他如今只要盡了全力,無愧恩師,無愧自己就好,至于結果如何,那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我是遇到了難題,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那個阜陽侯府有個什么范媽媽,要來見我做進一步的證實嗎?今兒上午人來了,也證實過了,我腰間的胎記跟他們家當年走失了的小姐的胎記一模一樣,她還說我跟她家二夫人年輕時生得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
“是嗎?”羅晨曦忙道,“那這么說來,善善你真是阜陽侯府的小姐了?倒不想我還能當侯府千金的小姑子好姐妹,以后在京城可又多一個地方好走動了。”
季善白了她一眼,道:“您這想得也太遠了,我去不去京城還是未知數呢,況就算去了,也很快就要回來的,相公就算這次中了,去京城會試也是后年的事兒了,我自然要陪著他,他在會寧我就在會寧,他去京城,我才去京城。”
羅晨曦點頭道:“這倒是,師兄念書才是大事。不過你怎么去不去還是未知數了,既然都已證實了你的確是他們家的女兒,他們也大費周章找到了你,你難道就不想回去見一見你的親生父母,不想彌補一下這么多年的遺憾呢?”
季善就把上午范媽媽來時說過的話,包括她的眼神表情都與羅晨曦說了一遍,末了道:“我總覺得問題就出在他們家現如今那位三小姐身上,真的,我這個感覺雖然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我直覺肯定就是這樣;那范媽媽聽到我提到那位三小姐后的反應,更是證明我的直覺絕不是空穴來風。那我肯定得弄清楚了才會進京,不然誰知道到時候會面臨什么復雜的局面?到時候我人生地不熟的,豈非只能任人宰割了?”
羅晨曦聽得也嚴肅起來,道:“善善你顧慮得對,那些世家豪門都是面上光鮮,私下里卻是藏污納垢,只有咱們想不到,沒有他們干不出來的,的確再謹慎都不為過,不然到時候再來后悔,可就遲了。這天上也不會平白無故就掉餡兒餅,哪怕是親生的父母與兒女之間,都不能不留個心眼兒,我們家可不就有現成的例子呢!”
季善吐了一口氣,“真是的,要是沒有這回事兒,日子仍跟之前一樣平平淡淡的多好!”
周氏是實實在在盡可能對原主好了十幾年,也實實在在對她好過的,她當然要念周氏的養恩,要孝敬周氏,對周氏好;至于生恩,不好意思,她肯定只會念自己媽媽的。
所以她還真不是很想去見原主的親生父母,不想彌補這么多年的遺憾,尤其是在她見過了范媽媽之后。
當時看過胎記后,她見范媽媽紅了眼圈,想著范媽媽是阜陽侯府二夫人的貼身媽媽,她的態度就是后者的態度,那至少那位二夫人是期待她回去的,可惜如今看來,顯然不是,那連親娘都未必真心期待她回去了,何況其他人?
羅晨曦皺眉道:“可現在再想像之前那樣,打發劉捕頭去客棧查問,肯定是不現實了,那范媽媽幾人肯定不會再上當……還有什么法子能撬開那范媽媽的嘴呢?”
季善攤手,“不知道。便是她今兒說的那些與那位三小姐無關的話,我這會兒想來,都不知還能不能信了。若說真是為了骨肉親情,她們不該這樣藏著掖著才是,有什么不能說的;若說是圖我什么,可我又能有什么好圖的?”
忽然一拊掌,“晨曦,幫我個忙!那范媽媽說我當年于混亂中走失后,我的奶娘夫婦帶著護衛,在會寧府搜尋了大半個月,還報了官……那么顯赫一個侯府,我說句不好聽的啊,便是如今有事找上了恩師,恩師也肯定會竭盡所能給辦好的,當初的府臺大人自然也不例外,可竟然還是沒能找到我,不覺得蹊蹺嗎?可范媽媽什么都不肯說,如今我也只能寄希望于能不能在府衙早年的卷宗里找到線索了。”
羅晨曦明白了,忙道:“官大一級尚且壓死人,何況那還是超品的侯爵,與我爹差了多少級呢,當年的府臺自然不敢不盡心。善善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盡快給你辦好。說起來多么簡單的一件事兒啊,家里孩子多年前走失了,好容易找到了,該是多么皆大歡喜的事,偏弄得這樣神神秘秘的,簡直不知道怎么想的!”
季善苦笑,“誰知道呢,總歸不把該弄清楚的弄清楚了,我是絕不會隨他們進京去的。當然,若明年要給你送嫁去京城,那又另說了。”
羅晨曦挑眉,“之前不還說要把飄香開去京城嗎,現在改主意了?”
季善想也不想便道:“怎么可能,飄香我肯定是要開去京城的,不管有沒有這事兒,都要開去,不然到時候月月都要給你寄一大堆吃的去,我豆腐都給搬成肉價錢了我。”
羅晨曦這才笑了,“這還差不多。”
羅晨曦既受了季善之托,自然要忠她之事,次日一早便開始想方設法替她尋找起當年的卷宗來。
只是還沒等羅晨曦找出個所以然來,范媽媽再次登門求見了季善,說她已趕著送了信回京城去,“我到底只是個下人,有些事是真不甚清楚,更做不了主,所以只能送信回府里請主子們示下,還請小姐稍等一段時日,等主子們有了示下,我自然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又道,“我知道姑爺拜了會寧府的府臺大人為師,也知道小姐與府臺小姐交好,有許多渠道,可當年的事真的很曲折,如今自然也是查不到任何線索的,所以還請小姐不要再做無用功,總有一日,您都會知道的。再就是,我們侯府樹大招風,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想要找我們的破綻,所以小姐已把事情都告知了羅府臺與羅小姐便罷了,卻請不要再告訴旁人,也千萬請羅府臺與羅小姐不要再告訴旁人,還請小姐能理解與配合。”
畢竟季善既不缺銀子,相公還前程遠大,光靠著自己便已能把日子過得很好,與想象中那個受盡委屈的小白菜兒完全不一樣,也不為范媽媽開出的種種條件而心動,那范媽媽還能怎么著?
總不能再來硬的吧,可這是會寧府,想對府臺大人的弟子媳婦來硬的,她們還真討不了便宜去,反倒極有可能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范媽媽想來想去,除了妥協,竟是別無他法,只得趕著送了信回京去。
反正那些事遲早要讓小姐知道的,早一些知道晚一些知道,想來也沒有太大差別……吧?
季善聞言,便知道范媽媽之前的‘當年還報了官’的說辭,只怕也是哄她的了,不然就是阜陽侯府把當年的事給壓了下來?可有那個壓事情的時間,沒找尋她的時間?
她一個字都不會信范媽媽的了!
不過季善還是答應了范媽媽的請求,“行,那我就再等一陣子吧,只是在此期間,還請范媽媽不要再登我家的門,我實在沒有時間和閑心接待您;我也答應您,不會再告訴旁人,還會請羅府臺和羅小姐不告訴旁人,本來他們也不是愛嚼舌根的人,所以您盡可放心。”
待范媽媽告辭離開后,便坐車去府衙,找到羅晨曦,讓她不用再找卷宗了,“再怎么找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虧得范媽媽提醒了我,不然我們便是找到猴年馬月,肯定也是找不到任何線索的。”
羅晨曦聽得忙道:“錢師爺是說把那一年的卷宗全部都過了一遍,也沒找到符合的,還在想會不會是年份記錯了,不然就是卷宗放錯了,打算把前后幾年的都再過一遍呢。沒想到竟是壓根兒沒有,他們阜陽侯府到底是要怎樣呢,到底其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之前我心里還曾嘀咕過,善善你會不會太多疑,想太多了,怎么著找到親生父母也是一件高興的事兒,旁的都可以忽略不計。如今看來,你疑得還少了呢!”
季善苦笑道:“我也想高興,可隨便幾句話便已是那般的漏洞百出,叫我還怎么高興得起來?如今且等范媽媽收到她主子們的回信后,又再看吧,我反正如今只關心相公秋闈的事兒,旁的都得靠后。”
羅晨曦忙道:“爹應當很快就能收到第一場的題目了,師兄的水平爹肯定是再清楚不過的,只要爹看過題目后,師兄第一場考得如何,我們便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后面第二場第三場也是一樣,所以善善你再耐心等等吧。”
季善點點頭,“嗯,我也是這么想的。這幾日累得你也跟著我煩心,嫁妝都顧不上繡了,我這心里真是過意不去。”
換來羅晨曦的白眼兒,“怎么著,師兄只是你相公,不是我師兄,只許你為他憂心,不許我憂心,你也不是我嫂子啊?再說了,我愛不愛做針線你不知道呢,我巴不得日日你都有事兒找我,讓我再不用做針線,等我終于忙完了,就發現所有該做的針線活兒都已做完了呢!”
說得季善再忍不住笑起來,“你想得還挺美,旁的不說,至少鴛鴦枕套你得自己繡一套,給未來妹夫的鞋襪你也大半得自己動手吧?”
羅晨曦嘀咕道:“我也不是不想做,這不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得拿不出手嗎?”
“沒事兒,只要是你親手做的,就算再奇怪,我相信未來妹夫也一定會很高興很喜歡的,畢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某人這是經驗之談嗎?畢竟某人的針線活兒跟我那就是半斤與八兩,不相上下。”
“哎,我好心安慰你,你卻埋汰我,有你這樣的嗎……”
姑嫂兩個笑鬧了一回,羅晨曦見季善情緒好了不少,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次日,羅府臺收到了自省城送來的本次秋闈第一場的題目,仔細看過后,雖臉上并未表露出喜色來,也只淡淡說了一句:“主考官與學政可不會只看第一場,都是三場考完了一起看,且早著呢!”
卻也足夠經川連之口得知羅府臺神情與話語的羅晨曦與季善暫時松一口氣了,“看來師兄第一場應當考得還不錯,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后面兩場師兄一定能越戰越勇,考得更好的!”
“雖說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但后面若不更仔細更努力,再好的開頭也是白搭,希望能承晨曦你吉言,相公后面真能越戰越勇吧。”
之后第二場和第三場的題目,羅府臺也是第一時間收到便忙仔細看過、評估過了,這才對季善與羅晨曦道:“若這次子晟能把平日的水準都發揮出來,不出任何岔子與紕漏的話,應當是能榜上有名的。”
羅晨曦與季善,尤其是季善聽罷,高興之余,一直懸著的心卻仍不能落回原地。
到底沈恒能不能榜上有名,得等放了榜才知道,未放榜前一切便都是未知,如今還是別高興得太早的好,等放了榜,確定沈恒榜上有名了,再來高興、來慶賀也不遲!
不過在那之前,沈恒肯定已先回家了。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季善便不用再計算沈恒今日在省城該做什么,明日又該做什么,而改為了計算沈恒還有幾日會到家。
因為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心情自然也好不起來,總是煩躁得很,看什么都不順眼,虧得在此期間范媽媽真的再未登過門,不然季善還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直接趕人。
如此過了半個月,沈恒回來了。
因沈恒當日出發前,便已與季善說好了,這次她不許再去碼頭等著接他了,他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到時候自會自己回家,也省得季善去碼頭吹冷風,碼頭還魚目混雜的,萬一再出個什么事兒,豈不是自找罪受?
是以乍然聽得沈恒的聲音自外面傳來,“娘子,我回來了——”
季善還當是自己的幻覺,畢竟連日她已有過類似的經歷好幾次了,結果每次都證明是幻覺。
還是聽得楊嫂子的聲音隨即響起,“呀,真是二少爺和沈相公回來了,沈娘子,快出來……”
季善才信了這次真不是自己的幻覺,忙扔下手里半日都沒翻動過的書,起身跑了出去。
果見正站在院子里含笑望著自己的人,不是沈恒,又是哪個?
季善喜不自勝,顧不得沈恒一身的風塵仆仆,便忘情的撲進了他懷里,“相公,沈恒……你終于回來了!”
沈恒只有比季善想他更想季善的,見季善對于自己的回來如此驚喜,只覺路上趕路再急再累也值得了,顧不得大庭廣眾之下,也伸手回擁住了她,“是啊,我回來了,這些日子讓你擔心了。”
還是一旁煥生見二人如此的不管不顧,想著家里這會兒雖一個外人也沒有,到底還是不好,咳嗽了一聲,隨即說了一句:“太太,不如先讓爺進屋梳洗一下,換身衣裳吧,等會兒還要去拜見府臺大人呢。”
方讓季善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紅著臉推開了沈恒,道:“那相公,你先進屋吧,青梅,你去燒水給相公梳洗,我換件衣裳就來廚房給相公和孟二哥煮面……孟二哥,你和相公剛長途跋涉回來,最好吃的清淡一些,我就給你們下一碗雞湯面便是了,等明兒你們緩過來了,再給你們做其他菜式好嗎?”
孟競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兒,只有自己才知道,面上卻絲毫未表露出來,只笑道:“連日趕路頓頓不是饅頭肉干,就是各類魚啊蝦的,偏又做得不好,一股子的腥味兒,我這會兒還真想吃一碗清淡的雞湯面呢,最好再多加些青菜,就有勞嫂夫人了。”
季善笑道:“那孟二哥也回房梳洗歇息一會兒吧,面很快就好。”
說完沖孟競一欠身,與沈恒一道,回了自家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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