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梳洗過,熄了燈躺到床上去后,季善才抱了沈恒,低聲道:“我到現在都還覺得,今兒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夢里一般,好怕一覺醒來,夢就醒了,你又……又不見了。”
沈恒聞言,心里立時針扎一般細細密密的痛,忙將她抱得更緊了,柔聲道:“善善,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你不是在做夢,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已經回到你身邊,且以后再也不會輕易與你分開了。”
他人就正與自己貼身而臥,季善是既能感覺到他的溫度,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可她還是不敢睡,低道:“就算不是在做夢,我也不敢睡,生怕萬一……,你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吧,我等會兒熬不住了,自然也就睡著了。”
沈恒就作勢掐了她腰間的軟肉,道:“你要是還怕萬一,那我重重的掐你一下,你能很清楚的感覺到痛,就說明真的不是做夢了,怎么樣……咝……”
卻是話沒說完,已讓季善一把掐在了自己腰間的軟肉上,“痛不痛?要是不痛,我再掐重一點啊。”
沈恒忙忙道:“痛痛痛,現在已經很痛了,別再掐了。”
季善這才笑起來,“你這么痛,看來真不是做夢了,那我可以安心睡覺了。”
沈恒便握了她的手,與自己十指緊扣后,柔聲道:“安心睡吧,我保證你明兒睜開眼睛后,立時就能看見我,好不好?這次絕不會再食言了,善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季善拿臉輕輕蹭了他的胸口幾下,又靜靜聽了他的心跳一會兒后,才低道:“好,我信你,你也快睡吧,我也保證你明兒睜開眼睛后,就能看見我……”
話沒說完,積存了半個月的疲憊與困意已是洶涌襲來,很快便意識不清了,手卻一直握著沈恒的手,人也一直窩在他懷里,不曾挪動過分毫,半點也不覺得熱或是硌人什么的。
沈恒聽得她很快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已經睡著了,才低頭疼惜的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很快也睡著了……
翌日清晨,季善是被噩夢驚醒的。
還是瞧得沈恒果然還在身邊,正睡得一臉的安然,她才喘息著很快平定了下來,噩夢再可怕又如何,都已經過去了,以后也休想再嚇到她!
季善隨即便專注的看起沈恒的睡顏來,越看心里便越是柔軟,簡直軟得能滴出水來。
她是如此的愛眼前這個男人!
沈恒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啞著聲音不無得意的道:“怎么著,忽然發現自己的相公原來長得是如此的好看,如此的令人著迷呢?”
季善就翻了個白眼兒,啐道:“好看是真沒發現,令人著迷也是真沒發現,只發現了你的臉皮是如此的厚……”
話沒說完,卻是忽然紅了眼圈,“就這樣一同醒來,然后躺著說上幾句話,斗上幾句嘴這般簡單平凡的幸福,我之前都以為這輩子都只能是奢望,這輩子都再不可能有了,萬幸終究還是失而復得了。”
沈恒讓她說得也觸動了心腸,哪還顧得上逗她,輕輕擁了她便柔聲道:“我之前在那位老丈家里燒得七暈八素,覺得自己要熬不過去了時,想的便是我還要跟我的娘子每天一起醒來,一起梳洗,一起吃早飯,晚間再一同睡下……所以才生生熬了過來。善善,我答應你,以后除非萬不得已,一定會日日都與你一同醒來,一同睡下,好不好?”
季善半晌才“嗯”了一聲,將他抱得更緊了。
夫妻兩個就這樣靜靜的抱了不知道多久,直至外面傳來路氏的聲音:“善善,你醒了嗎?恒兒他……他還在你身邊吧?”
說前半句話時,聲調還能保持平常,說到后半句時,便掩飾不住的緊繃與小心翼翼了,顯然,路氏與季善的擔心也是一樣的,怕昨兒的一切都是做夢,一覺醒來,便又回到之前那痛不欲生的日子里了。
季善因著感同身受,對路氏的心情再理解不過了,立刻道:“娘,我和相公都醒了,他一直好好兒的在我身邊呢,您就放心吧。”
說著忙推了沈恒一把,沈恒便忙也道:“是啊娘,我好好兒的呢,馬上就起來給您開門啊,您稍等片刻。”
門外路氏這才吐了一口長氣,笑道:“我就問一下而已,不是想催你們起來,你們再睡一會兒吧,我做早飯去了啊。”
說完便擦著眼角,滿臉是笑的往廚房去了。
余下季善聽得路氏真走了,才嘆道:“娘怕是擔心了一整晚,本該終于能睡個好覺了,結果因為擔心自己是在做夢,仍然一晚上都沒能睡著,一直都心欠欠的吧?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你快穿好衣裳梳洗好,就去娘面前晃晃,再去爹和大家伙兒面前都晃晃,好讓大家伙兒都安心吧,如今不止我,大家伙兒可都是驚弓之鳥!”
沈恒點頭“嗯”了一聲,“我馬上就收拾好出去,善善你要不再睡一會兒吧?”
一面說,一面已下了床,快速穿起衣裳來,心里又酸又甜,這么好的愛人與親人們,他以后為了他們,也定要加倍的愛護自己才是!
季善卻是了無睡意了,道:“我睡醒了,馬上也起來了,昨兒鄰居們都送了禮來,今兒我得安排給大家都回禮才是。你就別管旁的,今明兩日主要便是陪著爹娘,不然回頭你回學里復課了,他們也回清溪去了,又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廝守幾日了,爹娘你還不知道么,等你過幾日緩過來后,只怕又得急著回去了。”
沈恒道:“昨兒爹還與我說,村里大家伙兒一直等不到他們回去,還不定要如何擔心呢,聽他那意思,怕真是再過幾日,又得回去了。”
“爹那性子你還不知道么,最怕因為自己的緣故,讓旁人吃虧的,我倒是想把他和娘留下,不然就讓大哥和三哥先回去的,但只怕是不行,爹肯定不放心只讓大哥三哥回去。”
“且到時候再說吧……”
夫妻兩個說話間,都已穿戴梳洗好了,便開了房門,先一道去了廚房里見路氏。
路氏正和面,瞧得季善與沈恒進來,立時滿臉的笑,“恒兒,善善,不是讓你們再睡一會兒嗎,怎么都起來了?早知道我方才就不該去吵你們呢。”
季善忙笑道:“哪是娘吵醒我們的,我們早就醒了,倒是娘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呢?對了,我娘怎么不見?”
路氏笑道:“親家母一早就起來回飄香去了,說是家里既有人照顧了,她也該回店里去瞧瞧了。廚房里煙熏火燎的,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忙就夠了。”
“我留下來幫娘的忙,相公你找爹和大哥三哥說話兒去吧。”季善說著,便把沈恒往外推。
沈恒便笑著與路氏說了一句:“那娘,我先找爹和大哥三哥去了啊。”,順勢出了廚房。
路氏這才壓低了聲音與季善道:“我一晚上都不敢睡實了,就怕、就怕一覺醒來,才發現是在做夢,善善,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好在今兒已經證明不是在做夢了,今晚我肯定就能睡踏實了。”
季善笑道:“我跟娘是一樣的感覺,但我好歹還是睡了個整覺,比娘要強些,那娘今兒好生睡個午覺吧,不然再熬下去,人都要熬壞了。”
“我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可能熬壞?我精神好得能繞整個府城跑三圈好嗎?”
“那等后日相公去拜見府臺大人了,我和娘逛街去?感覺好久都沒買過東西了呢,后日定要逛上一整日才是,正好如今也沒那么熱了……”
婆媳兩個一邊說笑著,一邊手下也是不停,很快便做好了早飯。
待一家子團團坐著吃畢后,除了季善陪著路氏去了一趟菜場,買了些新鮮的肉和菜回家,一家人連同次日,都沒再出過一次門,就父子母子兄弟相守著,說些在旁人聽來翻來覆去,毫無意義的車轱轆話兒,卻都因為失而復得,而覺得如今一家人能相守在一起說一些廢話,也是這世間最幸福滿足的事兒。
如此到得第三日,沈恒一早就起來了,換上季善昨晚便與他準備好的月白長衫,再將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待用過早飯,便辭了沈九林路氏與季善,帶著同樣是季善昨兒便與他準備好的十二色禮盒,坐車去了府衙,拜見羅府臺。
至于羅府臺之前說的讓沈恒等他派人來接,話雖如此,沈恒卻如何真能這般托大,羅府臺既是尊也是長,當然得他主動去拜見了。
季善一直在巷口目送著沈恒坐的馬車消失不見后,才折回了家里,笑著招呼路氏上街去,“前兒可說好了,今兒要逛一整日的,娘可別逛到一半,就說逛不動了,想回家了啊。”
又問沈九林沈石沈樹要不要一起去,“橫豎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
沈九林父子三人卻是有過“前車之鑒”的,如今如何肯再陪婆媳二人上街去?他們寧愿在家下一整日的田,也不要再陪女人逛街好嗎!
忙都笑著婉拒了,“我們還是留下撿一撿屋頂上的瓦,再通一通陰溝什么的吧,這已經入了秋,暴雨是不會有了,可回頭秋雨一來,接連下個七八日十來日都不是沒可能,時間長了一樣要漏雨漲水,趁我們在這兒,捎手就把這些給做了,也省得再花錢找人來做。”
季善與路氏聽得對視一眼,都是忍俊不禁。
路氏因笑道:“你們留在家撿瓦通陰溝是幌子,不是陪我們逛街才是真吧?你們不想去,我和善善還不想帶呢,只會一個勁兒的催催催,沒的白掃我們的興,善善我們走吧,不理他們了,午飯你們爺兒三個也自己解決吧。”
季善待沈九林應了,才笑道:“那爹、大哥、三哥,我和娘就先走了啊,回頭你們也不用想著來接我們了,我們若實在買得多了后,就讓店家幫忙送一下,或是叫個車,一趟拉回來也就是了。”
說完方與路氏手挽手出了家門,到巷口叫了個車,直奔大街上而去,比著原樣,把上次路氏一行回去帶的那半車吃的穿的用的,又都買了一份。
看得路氏直心疼,好幾次都勸季善,“善善,要不別買了,或是都少買一點兒,除了咱們自家人的,左鄰右舍和村兒里的人就都別買了吧?本來給他們就是情分,不給才是應當,況我們也不是沒買,是之前就買了,因為臨時出了事,才沒能帶回去的,哪能再破費一遍,家里又沒有金山銀山。”
季善卻每次都是擺手笑道:“沒事,這些都是小錢兒,比起相公能平安回來,這點錢又算得了什么?便是花盡了我所有的錢,我心里也是高興的。”
卻是之前接到噩耗后,沈九林與路氏都亂了套,滿心都沉浸到了痛失愛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不欲生里,哪還顧得上隨車帶的那些吃的穿的用的這些身外之物呢?
況帶的那些吃食點心本來也不能久放,沈石與沈樹只得強忍悲痛送人的送人、扔掉的扔掉,加上一路晝夜不停的趕路,路氏買的好些小玩意兒也壞的壞、掉的掉,沒剩下多少了。
所以季善今兒才會特意帶路氏上街來,該補上的都給補上,還打算給沈恒買一塊玉觀音,回頭送到玄寧寺請大師開過光后,便跟他的婚戒一起掛在脖子上,希望以后能保佑他平平安安,再無災禍。
可惜路氏還是很心疼,畢竟那些銀子都是善善辛辛苦苦賺來的,她哪能為了自己回去顯擺時的一時風光與得意,便讓善善破費了一次不夠,還要破費第二次?
最后季善到底卻不過路氏,少買了一些東西,省下了六七兩銀子,路氏這才高興了起來。
不過到季善給沈恒選玉觀音時,路氏卻一點沒再覺著貴,四十幾兩銀子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讓店小二給包起來了,還與季善說:“我身上沒帶銀票,善善你先給了,等回了家,我再給你啊……你就別與我推辭了,就許你當娘子的心疼相公,不許我當娘的心疼兒子呢?就像你才說的,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花再多的銀子,我都心甘情愿!”
還是季善再三勸她,“娘您之前給我買鐲子,已經花了不少銀子了,這玉觀音哪能再讓您破費,您和爹總不能一點傍身的銀子都不留,反而還欠外債吧?我們可是至親骨肉,我的就是您的,何必還非要與我這般計較呢……那您看這樣行嗎,我出三十兩,剩下的銀子您來出,總成了吧?您要再與我推辭,可就真是應了那句話‘兒媳婦永遠是外人’了哈。”
路氏這才沒再堅持,心里卻是更疼惜季善了,這么好的兒媳婦,對她兒子還那般的情深義重,當真是滿世間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一直逛到半下午,婆媳兩個才滿載而歸。
看得幫忙出來搬東西的沈石和沈樹都是直咂舌,“娘和四弟妹這么遲都沒回來,我們已經猜到你們肯定買了不少東西了,卻還是沒想到竟買了這么多!”
又壓低了聲音嘀咕,“虧得沒跟了一起去,不然肯定已經累傻了。”
沈九林則是拉了路氏便到一旁去低斥:“你怎么又讓老四媳婦破費這么多呢,我昨兒不是就告訴過你,她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的,讓你別看見了這個也想買,看見那個也走不動道嗎?”
說得路氏滿心的委屈,小聲道:“我一再勸阻了善善的,這不是勸不住嗎?虧得我勸了呢,不然還得多花出十來兩銀子來。”
季善眼尖,很快便注意到了沈九林在惱路氏,忙上前笑道:“爹別再怪娘了,真都是我自己堅持要買的,因為覺得比起相公能平安回來,再多的銀子都算不得什么,您雖然嘴上從來不說,心里卻最疼相公我們都是知道的,就不信您不是這樣想的。”
頓了頓,已果斷岔開了話題,“對了爹,都這個時辰了,相公都還沒回來,中途他可托人帶過信兒回來什么的?”
沈九林這才不再瞪路氏了,道:“老四就是一直什么消息都沒有,看來府臺大人果然留了他吃飯喝酒?可就算吃飯喝酒,也吃不到現在這個時辰啊,莫不是有什么事耽擱了?”
季善也不知道,唯一能確定的,也就是沈恒是去府衙的,肯定出不了什么事兒。
但這種他一旦出了門,除開去府學之類常去的地方,便等同于是暫時失去了行蹤的感覺也是真的讓人很不爽,得想個什么法子,解決一下這個問題才是啊!
一家人把東西都搬進了屋里去,季善又幫著路氏收拾了一回,眼見時辰不早,連晚飯的米飯都先蒸鍋里了,才終于聽得外面有人在外面喊‘沈娘子’。
季善與路氏忙迎了出去,沈九林父子三人聽得聲音,忙也自廳堂里跟了出去。
就見是個面生的年輕人架著沈恒站在門外,一見季善便笑道:“這位便是沈娘子了吧?我是府臺大人跟前兒的川連,因今兒大人和沈相公高興,都多喝了幾杯酒,所以大人特地讓我送沈相公回來,還請沈娘子千萬不要見怪才是。”
季善早經羅晨曦主仆幾個之口,聽過川連的大名不知道多少次了,知道他乃羅府臺的貼身心腹小廝,當然客氣有加,忙笑道:“川連大哥太客氣了,有勞您特意送我家相公回來,我們感激且來不及了,又怎么會見外。”
忙示意沈石沈樹上前接過了仍迷迷糊糊的沈恒,才又笑道:“還請川連大哥進屋去喝杯茶吧,今兒實在辛苦您了。”
川連卻是笑道:“沈娘子不必客氣,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您千萬別與我見外,大人還在府里等著我回去服侍,我就先告辭了,等回頭得了閑,再來沈相公沈娘子家里吃茶也不遲。”
說完抱拳一禮,又沖后邊兒的沈九林與路氏一欠身,轉身大步去了。
余下季善等川連走遠了,才咝聲問一旁的路氏,“娘,方才我沒聽錯,川連大哥是說的‘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吧?這什么意思呢?”
路氏道:“我也聽見他是這么說的,不然你等恒兒清醒些后,問問恒兒,他肯定知道。”
“也只好這樣了。”
季善應著,見沈石沈樹已攙了沈恒往屋里去,忙關了大門,也跟了上去,待進了屋里,讓沈恒喝了一杯釅茶,瞧得他終于清醒了幾分后,才嗔道:“怎么喝了這么多酒呢,也不看看如今自己的身體是個什么情況,你可還吃著藥呢,安心要氣死人是不是?”
羅府臺也是,明知道沈恒他才死里逃生歸來,任誰都瞧得出瘦了一大圈兒,元氣大傷,怎么還讓他喝這么多酒呢?就算他是尊長,也不該這樣才是……
念頭才剛閃過,沈恒已酡紅著臉、大著舌頭開了口:“善善你、你別生氣,我不是安心要喝多的,實在是、是今兒太高興了。你不知道,府臺大人他、他竟然說要收我為弟子,他老人家至今唯一的入室弟子!你說叫我怎能不高興,能得府臺大人這樣人品才德都萬中無一的尊長為恩師,簡直就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福氣啊!”
季善已是轉嗔為喜,好容易等沈恒說完了,立刻道:“真的嗎,府臺大人他真的說要收你為入室弟子?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別人燒香拜佛都求不來的,也就不怪你高興成這樣了,我現在也高興得想喝上幾杯,來個不醉不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