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季善便穿好大毛衣裳,帶好銀子,在門口與路氏和被路氏現叫了來的沈河沈樹會和了,虧得如今大過年的,沈河不用去鎮上做短工,沈樹也不用到處去做木匠活兒,都在家里,才能一叫便到。
娘兒四人在門口叫上季蓮花,一行人便立時出發了。
走了差不多一刻鐘,覺得渾身暖和了起來,心里憋的那口氣也稍微順暢了些后,季善才問起季蓮花兒周氏這幾個月過得如何來,“……他們母子還動輒罵她,甚至打她嗎?”
季蓮花正吃方才路氏順手給她帶出來的米糕,路氏想也知道她天還沒亮就出了門,肯定是沒吃早飯的,猶豫一瞬,還是給她帶了幾塊米糕,到底還是個孩子,就算季大山母子再可惡,她還是有幾分孝心的,那便不能讓她干餓著。
聽得季善問話,忙把嘴里的米糕都咽了下去,才小聲道:“倒是沒再打娘了,但還是動不動就要罵她,尤其奶奶,過兩日就要罵上娘幾遍,只不過聲音要比以前小,就是有時候還是要掐娘幾下……爹也不管,我和虎頭說了也不管用,也就只好由得奶奶去了。”
本來上次被季善嚇唬了一通,要是再敢對周氏不敬,就要送他們姐弟去牢房后,季蓮花便怕上了季善,今兒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也不會來找她,——周氏娘家爹媽早沒了,兄嫂弟弟弟妹倒是都有,卻因為季婆子早前總疑心周氏偷偷貼補娘家,兩邊鬧了幾次,早就幾乎徹底斷了往來,又如何指望得上?
不想今兒再見,季善竟出落得越發漂亮貴氣了,身上的衣裳好看得她簡直連做夢都沒夢見過,再想到她已是案首娘子,要不了多久,只怕更要成為正經的官太太了,季蓮花自慚形穢之余,就越發的害怕她了。
至于之前的妒忌與怨恨,更是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畢竟人天生都是欺軟怕硬的。
見自己話沒說完,季善臉色已是越發難看,季蓮花惟恐是自己惹惱了她,忙小聲又道:“我和虎頭真說了,也求了奶奶,讓她對娘好一點兒的,可奶奶根本不聽,還一直罵我們,還掐過我好幾次,我就不敢再說了……”
季善這才“嗯”了一聲,冷聲道:“那為什么會病了的,是不是吃不飽穿不暖鬧的?”
顯然她的威脅還是有用的,季大山與季婆子終究還是收斂了幾分,至少不敢再動輒就打周氏,罵聲也要小得多。
那便只能在不讓周氏吃飽穿暖上做文章,以另外的方式磋磨她了……
季蓮花被問得訕訕的,“奶奶是娘稍微多吃一點兒,就要罵她,家里有時候吃肉,娘也一片都撈不著,都是爹和虎頭的……之前大姐給娘的料子,也都被奶奶搶了去,換成錢了,大冬天河里都結了冰,還非要娘去河里洗衣裳洗被子,連挑了水回家,稍微兌點兒熱水洗都不肯,所以娘才會病了的……”
季善越聽臉色就越難看,“那娘豈不是已經病很久了?那怎么不早些來找我?娘也多少有一點點私房,怎么不拿出來看大夫?”
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自己蠢,既然季婆子能搶了周氏的料子去,自然也能搶了她的私房去,身為季家最受氣最弱小的人,周氏難道還有反抗的余地不成?
果然就聽季蓮花道:“娘那點偷偷攢的私房,早就被奶奶搜了去,還罵了娘一場……娘是臘月二十幾就病了的,一直撐著過完了年,就要撐不住了,偏奶奶什么事兒都不肯做,非要娘做,娘本來就病著,又撐了幾日,終于撐不住倒下了。我之前也想過要來找大姐的,因為聽人說過大姐回來過年了,可娘不許,說不能給大姐添麻煩……早知道,我就該早些來的……”
季善見她說著又要哭,忙低喝一聲:“不許哭,我看著煩,哭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見季蓮花把眼淚逼了回去,正要再說,沈樹上前道:“四弟妹,你們就在這里等著吧,我去請吳大夫就是,省得你們多走一段路,后邊兒還要走很久呢。”
季善想到季家村那么遠,路還那么不好走,點頭道:“那就有勞三哥了。只是大過年的,也不知吳大夫肯不肯出診,要是他不愿意去,三哥就告訴他,我給他出雙倍……不,三倍診金,想來他應該就愿意去了。”
沈樹點點頭,“四弟妹放心,我理會得的。橫豎馬上要經過聚豐樓,要我去與四弟說一聲嗎?”
季善忙擺手,“還是別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跟我們一起去的,可他今兒是主人家,主人家走了,扔下滿桌子的客人算怎么一回事?橫豎我們已經這么多人了,辦啥事兒都盡夠了。”
沈樹這才答應著,大步往吳大夫的醫館去了。
季善方繼續問季蓮花,“那娘現在人在哪里,不會跟之前我一樣,早被扔到了柴房里去,等死吧?”
心里難受自責不已,早知道上次周氏來時,她就該把那二兩銀子偷偷塞給她,再告訴她回去后藏得隱蔽些,至少別都藏在一個地方,那樣被季婆子搜刮去的可能性也要小些,好歹也能應應急的。
就算她保不住的可能性至少九成九,那不是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保住嗎,那她便能早些去鎮上看病,不至落得如今病得都快要死了,還只能自生自滅的地步了。
可再想到季婆子和季大山的可惡,就算周氏把銀子保到了她生病之時,只怕終于拿出來后,一樣要被他們搶了去……剎那間簡直生吞活剝季大山與季婆子的心都有了!
季蓮花已在怯怯的道:“是,娘那日暈倒后,便被爹給扔到了柴房去,說大過年的,也太晦氣了,還是我和虎頭之后偷偷給娘拿了被子去,娘才沒被凍的病得更厲害。”
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后,才下定決心般又道:“大姐,其實是爹跟隔壁村的馮寡婦……他們都說爹要娶那個馮寡婦進門了,奶奶還曾問過我和虎頭,給我們換個新娘好不好?現在村里的人都說,爹和奶奶就是盼著娘死了,好給馮寡婦騰位子。大姐,爹和奶奶現在都怕你,你待會兒回去后,能不能、能不能與他們說,不要讓那個馮寡婦進門,她要是進門了,娘可該怎么辦,我和虎頭可該怎么辦啊……”
季善已是氣極反笑。
很好,不但家暴、虐待,還出軌,這樣一個渣滓,再加季婆子那樣一個狠心惡毒的糟老婆子,那什么馮寡婦竟也看得上,顯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還真是臭味相投,蛇鼠一窩呢!
她接連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開了口,“那馮寡婦是個什么情況,你把你知道的,都與我說說。”
季蓮花聽她的意思,似是愿管這事兒,忙道:“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聽村里的人說過她守寡已經好幾年了,有個女兒,還長得漂亮,會繡花,她給奶奶做的那件衣裳就很漂亮,還給奶奶帶過一對銀鐲子,爹自入冬以來,也是經常不在家……大姐,你就幫幫娘吧,娘要是真被爹休了,可該怎么辦,舅舅舅母他們肯定不會讓她回去的,她不是只能去死嗎?”
季善大致明白了。
顯然季大山與那什么馮寡婦早已勾搭成奸了,后者還手段高超,連季婆子也一并攏住了,本來周氏在季家日子就難過了,他們再有意一刁難,被磨搓死不過是遲早的事兒,只待周氏一死,那馮寡婦自然也就可以進門了。
要換了是自己遇上這樣的破事兒,當然二話不說立刻和離走人,當然,要是換了她,事情壓根兒發展不到這一步,她也壓根兒不會白受這么多年的氣。
問題是,遇上這種破事兒的人是自來懦弱沒主見的周氏,她都被打罵虐待得習慣成自然,不覺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了,怎么可能輕易答應和離,何況還有季蓮花和虎頭,哪個當娘的舍得自己的親生骨肉的?
季蓮花等了半日,都沒等到季善回答自己肯不肯幫周氏,心里本就急,當下不由越發急了,“大姐,你倒是說話兒呀,難道你就真忍心看著娘被休不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和虎頭,可娘對你卻是真疼的,你可不能不管她,要是你都不管她了,她可就……”
話沒說完,已讓一旁路氏不耐煩的打斷了:“你個小丫頭現在說這么多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娘的病,要是你娘這次萬一……,如今說再多都是白搭,還是等先把吳大夫請去瞧瞧她怎么樣了,給她先治好了病,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也不遲!”
對季大山母子越發深惡痛絕了,想到季善還不得不忍著惡心與煩躁管這些破事兒,又忍不住心痛季善。
更怕回頭事情處理不好,耽誤了季善和沈恒回府城的時間,耽誤了沈恒秋闈,要不是季蓮花只是個小姑娘,她可說不出好話來!
季善聽得路氏開口,總算自自己的思緒中回過了神來,也與季蓮花道:“我娘說得對,眼下最要緊的是娘的病,旁的都得靠后,還是先等吳大夫先去瞧過了再說吧。”
只要周氏能平安無事,她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季大山與季婆子,實在不行,就逼著周氏和離了,帶她去府城,扔到飄香歷練去,就不信沒有讓周氏真正立起來那一日了!
正說著,沈樹小跑著回來了,身后卻不見吳大夫。
路氏忙道:“老三,吳大夫呢,難道給他三倍診金,他也不肯隨你去出診呢?”
季善忙也看向沈樹,季家村遠不如沈家村離鎮上近,也不若沈家村路好走,馬車都能到,要去季家村全靠步行,如今又是大過年的,也不怪人吳大夫不肯去……心里越發恨死季大山與季婆子了。
沈樹已喘著氣道:“吳大夫倒不是不肯去,他醉得根本走不動道兒,吳娘子打發他喝了醒酒湯也不管用,只好讓他先睡一覺,讓我們且去把病人弄到鎮上來,一來一回的,想來吳大夫的酒也該醒了。哎,這大過年的,本來大家都日日吃不完的酒,一般也不會去看大夫,吳大夫便難免松懈了些,誰知道會遇上這樣的事兒呢?”
還虧得沈恒今非昔比了,吳娘子不好不賣他的面子,不然怕是才不會管他們,早由得吳大夫睡大覺睡到自然醒了。
季善聽得吳大夫醉酒,再著急也是無用,只得道:“那我們趕緊走,去把我娘抬到鎮上來吧,事情已經這樣了,除了解決,還能怎么著呢?就是待會兒怕是要讓二哥三哥加倍受累,只能回頭再好生答謝二哥三哥了。”
沈河沈樹聞言,忙都道:“都是自家人,四弟妹也太見外了。那我們不要耽誤時間了,這就走吧。”
說完便大步往季家村所在的方向出發了。
季善見狀,忙與路氏也說了一句:“也辛苦娘了,我們走吧。”,跟在了后面。
走出幾步后,見季蓮花還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動,少不得強忍煩躁說了一句:“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走呢?”
季蓮花方大夢初醒般“哦”了一聲,跟了上去。
一行人緊趕慢趕,只用了平時三分之二的時間,便已抵達了季家村。
季善雖早已走得累半死,腳底板也火辣辣的痛了,想到周氏還奄奄一息的躺在季家的柴房里等著她去救,就跟當初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季家的柴房里一樣,卻是一刻也不敢耽擱。
叫了季蓮花在前面帶路,自己一馬當先跟在了后面。
季蓮花也是一樣,雖因年小腿短,早上還趕過一個多時辰的路了,這會兒卻也是顧不得喘氣,引著季善一行人便忙忙往自家趕,就怕遲了,周氏便救不回了。
如此一行生人,還都生得頗亮眼、穿得頗體面,尤其季善,更是漂亮體面得可以秒殺季家村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婦兒,自然早引起了季家村眾人的注意。
都紛紛議論起來,“這是誰呢?好似有點眼熟啊?”
“打頭的不是季大山家的蓮花兒嗎?難道,那竟是季大山家的大丫頭呢?”
“你別說,還真有點像,就是以往沒有這般體面,也沒這般白嫩……不過現在她都是案首太太了,當然體面了,走,瞧瞧去!”
“等下,我去叫我娘,她最喜歡看熱鬧了……”
于是你呼我喊的,很快便聚集了一幫子人,也朝著季大山家去了。
彼時季蓮花已帶著季善一行進了自家的門,虧得門兒沒關,不然萬一季大山母子說什么也不肯放季善一行進門,少不得又要平添麻煩,耽擱時間。
季蓮花雖把人帶到了,到底在季大山與季婆子的積威下,還是不敢直接把季善帶去柴房帶周氏走,只得在院子里怯怯的喊道:“奶奶,爹,大姐回來了——”
季家院子比沈家小多了,聽得季蓮花喊季善竟回來了,屋里正商量周氏一死,便接馮寡婦進門商量得高興的季婆子與季大山都是一驚,那死丫頭竟還肯回來,今兒刮什么風呢?莫不是死丫頭終于想通了,要回報他們了?
母子倆的驚霎時都化作了喜,一前一后起身接出了門外。
果見是季善站在院子里,比上次他們見到時,又出挑貴氣了幾分,光身上的衣裳頭上的首飾,怕也得值好幾兩銀子吧?
季婆子立時堆下笑來:“乖孫女兒回來了,我和你爹才還念著你呢,沒想到就這么巧,你就真回來了,快屋里坐……喲,親家母也來了呢?快請進,快請進,就是我們家肯定比不得親家母家里富裕,親家母可別笑話兒。”
沈樹是認識的,目光一溜,已又看向沈河遲疑道:“這、這便是姑爺么,瞧著不大像啊……”
再看幾人手里都沒有禮物,笑容便越發勉強了,大過年的回娘家也不帶禮物,鞭炮也不給放一掛,死丫頭果然是死丫頭、賠錢貨!
季善哪有心情跟季婆子廢話,直接冷冷道:“我聽說我娘病得很厲害,你們卻不肯給她請大夫,直接把她扔到柴房里去等死,看來上次我讓蓮花和虎頭給你們帶的話,你們一個字都沒放在心上啊!我現在顧不得與你們算賬,且先記下,等我娘病好了,我再慢慢與你們理論!”
說完看向季蓮花,“帶我們去柴房吧。”
季蓮花怯怯的看了一眼季大山和季婆子,雖害怕父親和奶奶得緊,到底救周氏的心站了上風,就要帶季善一行往柴房去。
“站住!”
卻被季大山給一聲喝住了,“是說一早起來怎么家里家外都不見你人,原來是給死丫頭通風報信去了,真當老子舍不得打你是不是,惹毛了老子,窩心腳把腸子都給你踹出來!還不給我滾進屋里去,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罵得季蓮花不敢再動后,才看向季善,冷笑道:“你這死丫頭不是早就說過,跟我們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嗎?那我們家的事兒,你也管不著,我們家的門,也不是你一個外人能進的,立刻給我滾出去,在我們季家村的地盤兒上,還以為我會怕你們!”
光不肯讓他沾不說,還敢威脅他,如今更是想壞他的好事兒,真當他是吃素的不成!
季善冷冷道:“我的確跟你們季家早沒有任何關系,你們母子便是現在死在我面前,我也會直接當沒看見。但我娘的事,卻與我有關,我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被你們虐待作踐死!現在,我要帶她去鎮上看病,你們識相的,就給我讓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路氏也跟著道:“你們自己不給善善的娘治病,任她等死也就算了,現在善善找上門來,要帶她去看病,你們竟還攔著,你們的心怎么這么壞,好歹也做了這么多年的夫妻,這么多年的婆媳,你們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呢!”
說著,見季家門外已圍了一圈的人,又有意拔高了聲音補充道:“莫不是早盼著她死了,好給你們如今的寶貝心肝兒馮寡婦騰位子呢?人都已病大半個月了,竟從沒讓她看過一次大夫,從沒花過一文錢給她買藥,還把人扔到了柴房里去等死,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連季蓮花一個半大孩子,都知道馮寡婦的事兒,還一口一個‘村里的人說’了,自然季大山與馮寡婦的奸情在季家村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聽得路氏的話,都嗡嗡議論起來,“是說好久沒見大山嫂了,大過年的都沒見她出來串門,原來竟是病了?”
“沒聽說都病大半個月了嗎?那就是過年前就病了,竟還撐著一天到晚的伺候一家老小……就她婆婆那個德行,指望她搭一把手,做什么夢呢?”
“以前都不肯搭手,油瓶倒了都不肯扶一下,只讓大山嫂一個人累死累活了,如今有了新人,當然更巴不得大山嫂快點累死病死,好為那妖妖調調的寡婦騰位子了……”
“這大山嫂也忒命苦了吧,一輩子為這個家累死累活,還生了一對兒龍鳳胎,結果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有什么辦法,遇上這樣沒良心的男人,遇上這樣狠心的婆婆,她又是個軟性子的人,立不起來,可不得一輩子受氣了……”
還有仗著輩分高,或是本來便與季婆子母子不對付的人直接叫了他們母子問,“我說大山哪,你也這太要不得了吧,要是你媳婦兒真治不好了,也就算了,問題你根本就不給她治啊,你不看她,也要看虎頭跟蓮花兒吧?”
“就是,大山他娘,就你這性子,除了大山他媳婦兒那么個好性兒的,誰還受得了?你要是把她磋磨死了,可再上哪兒找這么個聽話的兒媳婦給你做牛做馬去,那馮寡婦不成?要不了幾日,只怕就得你給她做牛做馬了……”
季家村的人雖都知道季大山與馮寡婦的破事兒,到底沒直通通問到季大山與季婆子面前過。
畢竟這種事兒大家向來都是抱的冷眼旁觀,私下八卦看笑話兒的心態,傻了才會直接去問當事人呢,季大山是個混不吝的,季婆子更是個潑貨,沒的笑話兒沒看成,反惹一身騷。
又因季大山與季婆子在村里人緣實在不好,哪怕季家的日子在季家村其實算好過的,誰家一時遇到了困難求上門,也是絕對借不到一文錢,沒準兒還要招一頓罵的,久而久之,母子兩個便成了村兒里人人見了都懶得搭理的對象。
自然也不可能有要好的人私下提點他們,告訴他們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好歹收斂一些之類的話。
不想這會兒竟會被路氏直通通把季大山與馮寡婦的奸情說了出來,還引得附和者眾多,還都是指責自己母子的,季大山與季婆子這才知道,原來在他們以為自己瞞得極好的時候,人人都早已知道了!
母子兩個臉上立時白一陣青一陣的。
季婆子先就惱羞成怒的罵起來:“我們家的事兒,關你們一個個的屁事兒啊,還不都離了我們家呢!”
季大山隨即也道:“都看你娘的什么看,想看熱鬧回去看你爹你娘打得你死我活去,走走走,都給我有多遠走多遠!”
罵得眾人暫時都沒有再說,卻又舍不得扔下熱鬧不看,直接走人,遂仍留在原地后,才看向路氏與季善咬牙冷笑道:“你們也立刻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這是我季家,只有我一個人說了能算,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今兒也休想帶我老婆走,她是死是活,也與任何人都無關。既進了我家的門,便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連她爹娘活著,今兒也休想帶走她,何況你們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都立馬馬上給我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拿大掃把來趕人了!”
季婆子在兒子罵人時,眼珠一直轉個不停,想著既然兒子唱了黑臉,那她就來唱白臉吧。
待季大山罵完,立刻皮笑肉不笑的接道:“乖孫女兒,你可別怪你爹態度不好,可是你先說跟我們再沒有任何關系,是你先不認我們的,既然你都不認我們,說自己不是季家的人了,那我們季家的媳婦兒是死是活,當然也不關你的事兒了。你今兒想帶蓮花兒她娘走可以,只要你還認你爹,還認我這個奶奶,只要以后兩家當正經親家走,姑爺肯照顧我們,你馬上就可以帶你娘走,否則,你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這個當親娘的都管不住,你娘可就只能等死了!”
季善已是氣得渾身亂顫。
這他媽到底是兩個怎樣的奇葩,若不是殺人犯法,若不是不愿白為兩個渣滓臟了自己的手,她真的忍不住要殺人了!
片刻,季善才強迫自己稍稍冷靜下來,冷冷開了口:“季大山,看來去年那三個多月的徭役,還沒讓你吸取教訓,想今年再多服兩個月啊?還是你以為,我娘是病死的,官府的人便不會找你的麻煩了?我告訴你,你不肯花錢給她治病,官府治不了你,你把她扔到柴房里去,想要她活活病死凍死,卻是蓄意殺人,官府就治得了你了,不信你就盡管試一試,看我是不是在嚇唬你!”
方才在路上,季善已經季蓮花之口,知道去年季大山打八月開始,便去服了三個多月徭役的事,日日早出晚歸,經常還連家都回不得,委實吃了一番苦頭,自然也少不得咒罵了季善無數次。
可他不過只回家一個月不到,便已與馮寡婦勾搭上了,這會兒更是這副可恨可憎的嘴臉,簡直讓季善牙根直癢癢,只恨去年三個月的徭役太輕了,就該讓他一年十二個月,十一個月都在服徭役才夠!
季大山經季善這一提醒,也想到了去年三個月徭役的累死累活,同樣將季善恨得越發牙癢癢的同時,倒是生出了幾分懼意來。
如今死丫頭的男人是案首老爺了,連里長和官老爺們見了都要賠笑臉,要整治他實在太容易了,不過就是官老爺們一句話的事兒而已,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小老百姓,可往哪兒說理去?
還有死丫頭說的,如果他讓老婆活活病死凍死,就是什么‘蓄意殺人’,不會也是真的吧?官老爺們哪有那么閑,管這些小事,但萬一死丫頭的男人安了心就整治他,跟官老爺們打個招呼,官老爺們指不定就真要管了……
季善見季大山不說話了,知道他多少還是被嚇住了,到底如今的官府對尋常百姓都有著至高無上的威懾。
冷冷又道:“你們母子再攔著我,不讓我帶了我娘去治病,她要是不幸就在這耽擱的時間里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不但我們,在場所有人都是見證人,等官府的人來了,你們母子一個都跑不掉,且等著被抓去吃牢飯吧!”
說話間,季家村的里正來了,卻是沈樹見季大山母子難纏,懶得跟他們磨牙,花了幾個錢,托一個季家村的人去將他們里正給請了來。
正好就聽得季善的話,也沉聲道:“大山,善丫頭……案首太太說得對,你們要是故意想把你老婆病死凍死,那就是蓄意殺人,別說里長老爺了,便是縣里的官老爺們,都要下來調查的,還真以為進了你們家的門,便可以死活都你們說了算了?現在難得案首太太親自上門來接人,既不讓你們出銀子,也不讓你們出人力,你們還有什么不足的,再敢啰嗦,就別怪我翻臉了!”
在里正面前,季大山和季婆子還是自來很老實的,畢竟里正既是族里德高望重的長輩,更大小是個“官老爺”,聽得里正都發話了,到底不敢再耍橫。
可要讓他們就這樣放任季善把周氏帶走,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更不甘心,要是周氏讓季善送到鎮上給治好了,他們還怎么娶新人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