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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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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有意留到最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低聲問季善:“四弟妹,你是跟我一起去吃飯,還是回房去守著四弟,我待會兒替你把飯送去房里?”

  季善方才已經看過堂屋桌上的菜色了,她媽媽就是開酒樓的,她長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一眼就能看出那些菜定然都是昨兒剩下,然后幾樣幾樣混起來熱的,自然沒興趣去吃。

  何況她有些累了,也實在沒精神再去與滿屋子的妯娌堂妯娌還有大姑子小姑子們打交道,還是等回頭該走的都走了,她再去與自家的妯娌姑子們先熟悉起來吧。

  遂說道:“我還是回房去守著相公吧,相公跟前兒總不能一直沒有人。就有勞二姐替我送飯去房里了,一碗粥就成。”

  沈青點頭道:“那你先回房吧,我很快就替你把飯送到啊。”

  季善便與沈青作了別,依著記憶,回了沈恒的房間。

  因見屋里沒人,索性又到沈恒耳邊去碎碎念了一通,才坐到桌前,單手托腮發起呆來,她要怎樣才能盡快搞到錢啊?

  沈青很快給季善端了一碗白粥,一碟炒菘菜回來,白粥還罷了,有著白米特有的清香,那炒菘菜卻與其說是“炒”菘菜,倒不如說是“燉”菘菜,除了有點咸味以外,什么味道都沒有,跟白煮菜簡直沒兩樣!

  季善前幾日餓得連茅草都想啃的陰影猶在,此刻縱是白煮菜,自然也不會嫌棄,一口粥一口菜的把粥和菜都吃光了,才笑著向沈青道謝:“多謝二姐給我送飯。”

  沈青笑嗔道:“四弟妹怎么還是這般客氣,這是心里還沒拿我當二姐呢……”

  話沒說完,眉頭忽然一皺,覷眼湊近了季善,“四弟妹這脖子是怎么一回事,瞧著傷得不輕的樣子啊。”從昨兒到今兒,就數她與四弟妹相處得最多了,竟然沒發現。

  季善一直有意拿衣領在遮掩自己的脖子,之前都遮掩得挺好,沒想到此刻還是被沈青發現了,想了想,決定據實已告:“二姐既發現了,我也不瞞你了,之前……”

  就把那什么王員外要以五十兩聘禮迎“她”做第九房小妾,“她”反抗不了,只能懸梁自盡之事大概與沈青說了一遍,“之后他們便把我扔在了柴房自生自滅,虧得我娘每日偷偷給我送一碗米湯,我現在才能坐在二姐面前。”

  沈青早知道季善在季家的日子不好過了,卻還是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前情,霎時又是憤怒又是憐惜:“這世上竟還有這樣禽獸不如的爹,就算不是親生的,他也太過分了!那王員外我也聽說過,都快六十的人了,家里不知道多糟污,他這不是生生把你往火坑里推嗎,就不怕遭報應?”

  “難怪你瘦成這樣,臉色也這么難看,你身體根本就還沒復原對不對?早知道我方才就給你煮一顆雞蛋,或是端盤肉菜來了。好在你如今來了咱們家,爹娘你也見過了,都是好性兒之人,以后便好好過日子,若四弟能醒來,當然就最好;若萬一不能,該四房的、該你的也不會少了……總之爹娘定不會再讓你受之前的委屈了。”

  季善見沈青是真的為自己生氣心痛,心下淌過一股暖流,笑道:“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自己都不氣了,二姐還氣什么?只是方才給爹娘敬茶時,我什么都沒準備,心里實在過意不去,還請二姐回頭在爹娘跟前兒替我解釋一下,等將來我一定給二老補上。”

  沈青道:“爹娘知道你不容易,不會放在心上的,不過我會替你把話帶到的。”

  當下姑嫂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沈青便忙自己的去了。

  到了下午,沈石三兄弟把鄰居家的桌椅碗碟都還完了,賬也算清楚了,沈桂玉夫婦便先回自家去了。

  隨后沈青夫婦也回自家去了。

  沈青此番都在娘家待半個多月了,再不回去,只怕婆婆真要惱了,且也實在惦記兒子,想著季善是個靠得住的,能替路氏分擔一些照料沈恒的事了,便決定先回去一趟,過兩日又再回娘家來。

  整個沈家遂又清凈了幾分。

  季善對此卻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她午飯晚飯都是在房間里吃的,其余時間,則只要屋里沒有其他人了,便都在沈恒耳邊念個不停。

  晚間路氏一開始又要讓季善去睡,經過了昨晚,季善卻怎么好讓路氏再繼續守著沈恒,自己仍去睡,那也太不尊老,太不上道了。

  便與路氏道:“娘,今晚就讓我來守著相公,您去睡吧,您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會時不時看一看相公的情況,一旦……也會立時去叫您和爹的。”

  路氏這些日子當真是身心俱疲,又不可能讓沈九林和沈大郎父子兄弟幾個跟她一樣,沒日沒夜的守著沈恒,男人們白日里已經夠累了,總不能不顧地里的收成不顧一家子的生計了,兒媳們則與沈恒叔嫂有別,更是不便;再者她當娘的心,不親自時時守著沈恒,也是放不下,所以連日來整個家里最累的,便是她了。

  如今季善既進了門,理當服侍自己的夫君,且看來也是個靠得住的,路氏便決定讓自己先稍微歇息一下,緩一緩,畢竟誰也不知道沈恒像如今這樣既醒不過來,又……還要多久。

  路氏便點頭道:“既是如此,那今晚就你守著老四吧,困了就打個盹兒,但別睡死了,我待會兒給你送條被子來,你這么瘦,怕是耐不住夜里的寒氣。”

  天很快黑透了,油燈微弱的光讓屋里為顯喜慶而掛的紅色綢緞和窗戶上貼的大紅喜字,也變得像是黑色的了。

  季善忽然覺得很冷,一種由外至內,冷到心底深處的冷。

  這份冷也殘酷的提醒著她,一切真的不是夢,就算是夢,也是一場再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她只能不停的對著沈恒念叨,不停的念叨,既是想以此來驅散心里的寒冷與恐慌,更是因為她下意識里知道,只有沈恒醒了,只有她把沈恒“沖”醒了,并助他考上了秀才,她才有希望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然她只怕就得在沈家為沈恒守一輩子的活寡了,上午沈青那句‘若四弟能醒來,當然就最好,若萬一不能,該四房的、該你的也不會少了’說得雖隱晦,她又豈能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沈九林和路氏總不可能分一份家產給她,再讓她離開沈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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