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看著蘇珩的神情，慢慢地轉過身去。
她面上的笑容淡去，面無表情地看著遙遠的天際。
一如鳳凰之前撕裂虛空時的神情。
她的眸光深遠悠長，不同于總是掛著淺淺笑意的秦瑾瑜。
鳳凰給蘇珩看的那個場景，的確是司空羽的轉世。
可是一旦轉世，即便靈魂相同，她們也不是同一個人了。
轉世的人沒有前生的記憶，性別也是隨機的，不一定就和前世相同。
處在一個新的環境當中，無論是經歷還是人際關系都于從前完全不相同，三觀和性格也因為完全不同，前世生活在蜜糖一般幸福的環境中，仁善慈和到連螞蟻都不忍殺死的柔弱姑娘來世很可能會因為各種不幸糟糕的境遇而心理扭曲稱為一個變態殺人狂。
前世流連于煙花柳巷為歌女們一擲千金的敗家浪蕩子的來世也可能會稱為一心只讀圣賢書、被鄰家姑娘多看了一眼都要臉紅的靦腆男孩兒。
在人類文明誕生之后的這幾千年里，這樣的事情她見過太多。
鳳凰從前不曾投胎，都是喬裝打扮一番便渾入凡間玩耍了。
比如說上元節去街頭買點兒東西、聽說哪家請了戲班子唱戲便混入大戶人家的院子里偷偷看戲，亦或者是變成孩童的模樣，和一群小屁孩在山野里你追我趕地鬧騰。
鳳凰記得有一次，故意把自己變丑去凡間想看看凡人有什么反應的她被一個男孩嫌惡地一腳揣進足以淹死人的池塘，還被惡言辱罵了一頓。
鳳凰當然淹不死，回去神界之后越想越氣，氣沖沖地跑回凡間準備報復回去。
結果她去晚了，人家已經轉世成了一個溫柔賢惠的少女，看見她故意變丑的臉也沒有任何嫌棄之色，反而摸了摸她的頭給她吃東西。
鳳凰被感動的一塌糊涂，在凡間玩的十分愉快，臨走時還送了少女不少珍貴的好東西。
直到許久之后她才想起自己似乎是來尋仇的。
所謂的轉世啊 其實對于被轉世的人毫無意義。
只是對于活著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安慰。
例如司空一族，此生都是忠良，奮斗一生卻落得個悲涼的下場，此生的不公平和苦都已經受了，來生再如何，其實與他們都無關了。
畢竟那時已沒了記憶，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情，境遇還是人際關系，都不同了。
鳳凰眼神瞄隨意地瞄了一會兒，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那些冤魂中，她沒有看到先皇后。
不過想想也是，以先皇后那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溫柔寬容的性子，即便是冤死，也不會滋生多大的恨意。
頂多感到有些悲涼和難過罷了。
鳳凰本尊由天地靈氣而生，無父無母，從來就沒有體現過親情的滋味兒，而秦瑾瑜卻是整日整夜的想念母親。
想念那個給予了她生命的溫柔女人。
鳳凰雖然秦瑾瑜有些差別，對于凡間的情感還是有一些眷戀的。
但也僅僅是一點兒。
鳳凰超度完畢，收回了巨大的經幡，對著天空當中的黑洞一拋。
經幡騰空而起，慢慢地漂浮上升，直到回到那黑漆漆的洞內。
鳳凰閉眼念了個咒，天空當中的黑洞瞬間消失。
四周的景致似乎和之前沒有什么區別，好像剛才那些神妙奇幻的一切只不過是異常虛幻的夢。
鳳凰修復了裂縫，順手把結界加的更深了些。
鳳凰笑瞇瞇。
讓你私自下凡把活丟給我還設置一個那么難打開的鎖，下次你開鎖的時候就多費些力氣吧。
隨后鳳凰手一揮，凡間的時間重新開始流逝。
她大發慈悲地解除了冥界的拉黑，然后傳音過去：“超度完成了，等你們地藏王大大回來，記得讓她請我吃飯。”
那邊再次搜索了一下凡間的怨氣值，發現果然下降了很多，世界的穩定值也上升了，頓時大喜，語調都帶上了幾分獻媚：“好的喲，愛你么么噠，鳳凰大大棒棒噠！”
鳳凰惡寒地掛了電話。
蘇珩此時也回過神來，他瞧了身邊的少女一眼，忽然道：“超度好像是地藏王的活吧？”
“對呀，”鳳凰一手郁悶地托腮，另一只手往凡間灑下無數光輝：“那個死丫頭和死黨跑去凡間了，現在可是悠閑自在的很呢。”
她手中的光芒灑滿時間，所有的苦難與痛楚都在這一刻得以減輕。
當然也僅僅是減輕而已。
人間自有人間的運轉方式，有時候出了大問題神仙來維修一下是可以的，至于其它神仙一律不準插手，否則破壞了天地平衡引得世界動亂可不是說著玩的。
所有的因和果都有人類自己產生，也由他們自己承擔。
宗政靈蕓用帕子擦了擦鼻子。
“你到底怎么回事，”坐在宗政靈蕓旁邊的魏清婉趁著夫子在教十二皇子魏清澤，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面露嫌棄：“你都打了一上午的噴嚏了，是不是有人在罵你呀。”
她這么說著，忽然就八卦起來，又把身子挪了回來：“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吶？”
不等宗政靈蕓回答，魏清婉托腮自顧自地說道：“不對呀，我覺得你的性格算是魏國最好的了，大家平時都挺喜歡你的，你也不至于會得罪什么人吧。”
“難道是你無意冒犯了誰，對方又小家子氣，把你記恨上了？”
都沒人說話，魏清婉自己就嘀嘀咕咕地腦補了一出大戲。
坐在魏清婉斜后方被她吵得不行的魏清婉把頭埋在書里，覺得魏清婉真的是聒噪之極。
若是他小時候，估計會耐不住性子懟上魏清婉兩句，眼下大了自然不會做這么幼稚的事情了。
當然，他不懟魏清婉的主要原因還是魏清婉性子有點暴躁，容易炸毛。
要是真把魏清婉惹火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這叫感冒，”宗政靈蕓終于抬起頭來，她涼涼地瞥了魏清婉一眼：“昨日若不是你非要我跟你一起睡還搶我被子，我也不至于著涼。”
魏清婉尷尬地瞬間紅了臉：“這能怪我嗎！我又不是故意的！”
宗政靈蕓搖了搖頭，攤開面前的書本看著，不再理她。
“不準不理我！”魏清婉哼唧哼唧地湊了過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是被子自己跑到我這兒來的！”
一片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淡淡光芒從天上落下，撒在了宗政靈蕓的書上和手上。
宗政靈蕓微微地一愣，忽然覺得這光芒似乎有些熟悉。
似乎在夢里見過。
在這一刻，鳳凰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你怎么了？”蘇珩立馬就注意到了她的異樣。
鳳凰站在原地沒動，半響沒開口。
她瞇起眼睛，扶著自己的腦袋。
腦海中的記憶像是被什么侵蝕了一般，這數萬年來的記憶和秦瑾瑜的記憶混亂交織在一塊，秦瑾瑜的記憶愈發的鮮明，而鳳凰的記憶卻越來越模糊。
她身上那股只有神才有的法力，也在慢慢地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