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的情形,阮泱泱無法從鄴無淵那里獲知,他不會詳細的告訴她,留在府里負責保護她的親衛,即便是知道,也不會在阮泱泱面前多言。
她能獲取的路徑,只有兩個,一個是馬長岐,另一個是呂長山。
距離湘南太遠,馬長岐在那里得知了消息,再送到盛都來,已經延后很久了。
她在盛都的將軍府和莊園之間‘打游擊’,在府里住上個十天半月,再轉移到莊園去。
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避免和盛都內的那些權貴夫人聚會,她這股堅持還真是不得不叫人佩服。
當然了,更多的是久處一地沒什么意思,蒙奇奇好似也到了看新鮮世界的時候了,總在一個地方,他也疲乏。
還是得叫他早早的知道這個世界都有些什么鮮艷的色彩,讓他有興趣繼續探索。
就這樣,很快的,盛夏都到了。
好像,真的只是一個眨眼間,時間溜過去了,蒙奇奇也變強壯了許多。
現如今,可以單臂抱著他了,因為他的身體可以撐住自己的小腦袋。當然了,或許會累,他累了就自個趴伏在人的肩膀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從這方面來看,他是聰明的,知道如何讓自己舒坦。
托著他,阮泱泱帶他去看馬,他也挺喜歡的。
對比起來,那馬兒可算得上是巨大了,靠近的時候,他會想伸手去摸。
眼睛大啊,臉蛋兒嘟嘟,小嘴兒也嘟嘟,高興的時候會流涎,發出稚嫩又叫人迷惑的聲音。
可能或許別的孩子這么大也是這樣的,但阮泱泱瞧著,就是自家的最好了。
“摸摸。”他伸著小胖爪子躍躍欲試的,但是又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手。他是想探索的,畢竟在他眼睛里,這馬是個龐然大物。
抓住他的小手讓他摸,馬兒的毛是十分順滑的,但是又有些堅硬,總的來說,手感不是那么好。
不過,他卻是全然不在乎,還挺開心的,涎水又流下來了。
“你就不覺著扎手么?”歪頭看他,這家伙腦袋上頂著的‘化妝刷’都跟著搖晃,可見他有多開心。
“小少爺只要跟著夫人出來,不管做什么都高興。”小梨站在一邊,用帕子給他擦流下來的涎水,好像越擦越多似得,這帕子都要濕透了。
“是么?我看他是誰抱著都開心。他呀,沒有什么防人之心,只要出來不悶在屋子里就行。”這是個野猴兒,出來的次數多了,他就開始迷戀外面的世界了。
“那倒是,誰抱著小少爺出來,他都不拒絕。”以至于,給人一種他好像能聽得懂人們說話的錯覺。不管是誰,只要跟他說,抱著他出去玩兒,他就會用眼睛盯著,然后有些漫無目的的張開兩只小手,求抱抱的意思吧。
“所以,這家伙就是關不住啊。這還只是這么一點點兒,待得再長大一些,可能這家里就真的關不住了。若那時邊關不打仗了,就叫他父親把他帶到邊關去。那兒天高地闊,想怎么浪都行。”就像鄴無淵兒時那般,早早的就給拎到邊關去鍛煉。
“將軍親自帶著,那必然好,小少爺也會有一身好功夫。”最讓人羨慕的,自然還是好功夫。小梨和小棠兩個人屬于那種比普通人尚有些資質的,但,那么艱苦的過來了,不說和將軍比,就是和府里的衛兵比,好像都是花拳繡腿。
“是啊,功夫!”歪頭看他,一邊抓著他的兇手抖啊抖,學功夫自然是好的。她不會,可是吃了不少虧。
所以,有功夫是阮泱泱覺著最爽的事情,飛天遁地,束縛可沒那么多。
“蒙奇奇,看夠了么?整天看這些馬,你就不會覺著膩煩么?”掂了掂他,阮泱泱抱著他的那條手臂已經開始發酸了,要抱不住了。
別看他小小一坨,可是很重的。
“那邊還有雞鴨啊,可是夫人也不抱著小少爺過去,他也喜歡它們的。”小棠立即說,換做她們誰抱著那小家伙來,都會把這莊園里所有的動物都看一遍。甚至,莊園里的下人還在山后抓了野兔子呢,關在籠子里飼養起來,專門為了給小少爺觀看解悶兒的。
“他母親害怕,不足以把他抱過去。若是想去看,就由別的美女抱過去吧。”說著,她身體一轉,面對小棠。
小棠立即把那小家伙接過去,看吧,換人就換人了,蒙奇奇是絲毫不覺著不對,依舊開心的流涎。
兩個小丫頭護著她,朝著飼養雞鴨的那邊園子走,都打掃的干干凈凈的。明明是一群就是用來食用的雞鴨,配上這環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觀賞的珍珠雞珍珠鴨呢。
阮泱泱則跟著走過去一些,但停留在了遠處,不敢再靠近了。
果然啊,雞鴨之類的嘰嘰喳喳,可不是馬兒那般安靜。叫起來,特別的擾人。
不過,蒙奇奇喜歡啊,涎水直流,烏溜溜的眼睛也是賊亮賊亮的。
微微趴伏在欄桿上,兩只手交疊,下巴擱置在其上,瞅著他們幾個玩鬧。果然啊,害怕長翅膀的這種特質,是不會遺傳的。非常好,這樣她兒子能吃的東西,就又多出很多品類了。
“夫人,呂公子來了。”下人過來稟報。
微微扭頭往后看,呂長山果然在往這邊走呢。
他腿腳不是太好,走過來也費了些功夫,阮泱泱靜靜地等著他。
“夫人。”呂長山先拱手作揖,禮還是講的。
“道觀的最后收尾完成了吧。我是真想去看看啊,但是又擔心這金陵和盛都水土不同,我家蒙奇奇去了會不舒服。”阮泱泱就知道是什么事兒,她的道觀,連后續的整潔灑掃工作都做完了。
“是。我打算過去一趟,你若不能走,那么我自己過去吧。”呂長山主要是來說這個事兒。
“我也很想去啊。”這是真的,她連自己的道觀名字都想好了。
她那可惜都寫在臉上了,呂長山不由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過,這個季節,金陵其實還不錯的,也不會很熱。除了水土之外,別的倒是都能克服。”說真的,阮泱泱想帶著蒙奇奇去看看的,瞧一瞧他母親給他打下的‘江山’。
“若是實在想去,不如你自己走一趟。快去快回。”呂長山說道。
“那不行。你不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啊,只要兩天不陪在他身邊,他就把你給忘了。我是他母親,怎么能叫他把我給忘了。”她都沒有親自哺喂她,每每想起這些來,她都覺著有些愧疚的。她的思想到底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也無法茍同這個世界里富貴人家的育兒觀。
“唉,還是得勞煩呂公子自己走一趟了。”思來想去,她無法去,也不能帶著蒙奇奇長途跋涉。所以,只能叫呂長山代她走一趟。
“好。我過去后,把所有物品等等都準備好。屆時,你們過去了,確保不會缺東少西。”呂長山點點頭,所有的一切,他都要去安排好了。
“好,一切都要勞煩你了。”點了點頭,不說其他,有呂長山在,阮泱泱真的是覺著輕松無比。
那小家伙看夠了雞鴨,又被抱去看野兔子。每每這個時候,小棠就會往他手里塞一根草,抓著他的小手教他喂兔子。
他真是喜歡這些事兒,特別開心。
阮泱泱站在一邊兒看,也不由跟著笑。整一兔子就能哄得他這么開心,她這老母親還真有點兒憂心,太好騙了,誰用一只兔子就能把他給騙走。
終于,這小家伙是玩累了,被送回了房間。還沒徹底吃飽呢,就睡過去了。
門窗都開著,保持好通風,室內安安靜靜的,他這一睡就能睡上許久的。
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阮泱泱才轉到隔壁去休息。正好的,姑奶奶也過來了,手里還托著兩個精美的瓷罐。
一看她老人家這氣勢,阮泱泱就知是怎么回事兒,這些日子,這老太太又開始配藥了。
數次的給她診脈,檢查,她完全又成了個實驗體,任這老太太搞醫學研究。
今日,怕是已經拿著研究出來的成果來給她用了。
果不其然,姑奶奶手里這兩個瓷罐,就是藥。
坐在那兒,阮泱泱看著她打開那瓷罐,嗯,這回的藥分兩種形態,一個是藥膏,一個是顆粒。
“這藥啊,須得按時用,頭一天用這個,第二日用這個。藥量已經寫好了,不要忘記用就好。”姑奶奶說著,先用藥膏,第二日再用顆粒。就這樣來回往復,用了就不要停。
說實話,這藥啊,都是什么效用,阮泱泱完全不知。
看她不說話,姑奶奶繼續道:“恢復之用,你這樣的身體,內服外用齊上,才能恢復的快一些。”
輕輕點頭,阮泱泱邊分別拿起藥來看了看,“我這身體在生產之后能很快恢復正常,還要多謝姑奶奶的照顧。這么長時間了,姑奶奶為了我都不曾回家。放心吧,我會按時用的。”這藥啊,可是費了姑奶奶好多功夫,這些日子都親眼瞧見了。
“說起來,你還真是我行醫這么多年,最聽話的了,體質也最特別。有你在這兒,回不回家的也不重要了。”姑奶奶看得開,她這樣的體質百年難得一見,至今為止,她還沒研究明白呢。
阮泱泱就知如此,她是個特殊的醫學研究體,行醫的人,見著了她,大概沒有不感興趣的。
這些藥啊,是有用的,反正,阮泱泱當晚用了,鄴無淵就整夜的出現在她的夢里。
說真的,這算是一種‘折磨’。但她醒來后想過了,這藥啊,未必是有這種效用,但用在了她身上,就莫名的出現了這種狀況。不能與人說,因為實在尷尬。
鄴無淵不在身邊,在她夢里,他可比還在身邊時更加有吸引力。簡直了,迷人無比,死去活來,她都丟掉半條命了。
待得醒來之后,有點兒像一場空,可是后來又叫她有點兒更加思念他。這算什么呢?加深夫妻感情唄!
顆粒的藥,也有同樣的效用,不過呢,比那藥膏的要更舒緩一些。反正,她還是夢見了鄴無淵,可內容相對來說健康,不是那種不可描述的,即便是講出來,也是溫情的。
當然了,若是再用些巧妙的語言來形容的話,甚至可以往母子情深那方面引,也不會突兀。
盛都的夏季,終于是迎接了連日的大雨。幾乎一天一場,一場最長可延續一天。
不過呢,總的來說,也不會太長,與湘南完全不能比。
湘南到了雨季,娛樂場所的生意就更好了,因為下雨,無處可去,什么都做不了,找樂子這種事兒更火熱了。
這到了下雨的時候,蒙奇奇是最開心的,他最喜歡被抱著站在窗邊看下雨,或者把他的小手伸出去,接著噼里啪啦落下來的雨水。沖刷著他的小手,他就特別開心,美滋滋的。
所以,在他不睡的時候,就大家輪換著抱他去看下雨,或是接雨水,他開心的甚至會笑出聲音來,咯咯的,清脆而又稚嫩,干凈又純粹,聽起來就是開心。
坐在屋子里,看著嬤嬤抱著那小家伙,小棠和小梨分別站在兩側給撐傘,這會兒蒙奇奇在聽雨水拍打雨傘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充滿了好奇。
那聲音未必好聽,可是,是新奇的,是在別的時候聽不到的。
以至于,他這會兒聽得兩只眼睛睜得老大,涎水也不流了,小手半舉著一動不動。
翹著腿,阮泱泱看著那個小家伙,腦子里卻是在思慮別的事兒。
鄴無淵的信,已經遲了有七天了。這期間,她寫了兩封信送出去,速度自然是很慢的,畢竟完全靠人力。
可是,他的信沒回來,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即便有時因為天氣或者別的原因會遲了,但絕對不會超過四天。
兩個人通信特別勤,他給她說發生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她則給他講他們家蒙奇奇鄴啟的成長。幾個月來,一直如此。
所以,如今七天了,他的信還沒到,她心里頭自然是有點兒焦躁。
尤其是這些日子每天用藥,夜夜夢見他,他這信一遲,十分影響她心情。
因為這焦躁,所以,再接下來的兩天,信仍舊沒來時,她就真急了。
邊關在打仗,鬼知道那邊發生了什么事兒,他又不會跟她具體的講戰爭的事兒。她所得知的,無不是從呂長山或是馬長岐那兒得來的。
指派了兩個親衛,叫他們當即啟程,這就趕往邊關去。
無論如何,得知道邊關現在怎樣,人如何,戰況如何。
她雖是一直鎮定平靜,但不代表一直都平靜,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親衛立即就出發了,他們速度快,基本上是日夜不停,想來四天的時間就會到達邊關。如果鄴無淵現如今已在東夷原本的土地上,他們再趕過去,最多五六天的時間。
待得回來,算一算十一天也足夠用了。
隨著一天一天的過去,這信遲遲沒來不說,那兩個親衛也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似得,她就更焦躁了。
終于,有信兒回來了,是派出去的親衛中的一個回來了,帶著邊關最新的消息。
“這么說,是前些日子打了一場最難打的仗,將軍在前線,所以才沒有時間給我回信?那你們過去了,想必也見著他了吧,他沒有回信么?”聽著親衛稟報完,阮泱泱微微歪頭,問道。
她的問,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反而是有著些笑意的。可是,她的質疑卻是相當明顯,以至于讓親衛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了。
“怎么不回我?還是說,你領了回來撒謊騙我的命令?”只是,他說謊的技術不太高明,她一眼就看出破綻了。
不說別的,她觀察人的本領絕對是一絕,想騙她,不找個演技好的,還真跟她斗不過一個回合。
親衛果然犯難了,再一對上阮泱泱那帶著笑又不像笑的眼睛,他隨后就單膝跪下了。
“你也別犯難,有什么說什么,騙我,你得想好了。有漏洞,我馬上就會看穿的。”說到底,還是這親衛忠心耿耿,就不是個會花言巧語的人。而鄴無淵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基本上都是這樣特質的,交給他們什么任務,一向認真完成,豁出命去的那種。
“是屬下說謊了,屬下不該對夫人說假話。只是……”他說著,又停了。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他也不知該如何接著往下說。
“那我來說。你們見著了將軍,但他都不能給我傳個話或是寫封信,他不是沒時間,而是不能吧。他是不是受傷了?連傳個話都做不到,那他……”隨著說,她心里頭也跟著咯噔一聲。一股涼意沿著她的頭一直蔓延到腳,不知怎么的,她只覺著好像手指頭都涼了。
“夫人,將軍是受了傷,較之以前,確實是很嚴重。屬下離開時,他還沒有醒過來。”親衛終是說了實話。
阮泱泱坐在那兒沒有動,只是,臉色很白。
她其實在自己說完之后就有了最壞的打算,但真的聽到親衛說出來,還是有些恍惚。
在她心里,鄴無淵就是個無堅不摧的人,會受傷,也根本不會將他傷的如何。
可是,這回卻是已經到了昏迷不醒的程度,也不知,傷到了哪兒,又是被誰所傷。
緩緩站起身,阮泱泱兩只手交握在一起,視線有些虛無縹緲的看向了某處,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親衛仍舊跪在那里,看著阮泱泱,似乎在等她一聲令下。
站在那兒宛如定住了似得,很久,她才忽然一動。看向親衛,她已做了決定,“趕緊準備一下,我們秘密前往邊關。”不行,她一定得去。
不因為別的,因為她忽然想起了老將軍去世時的事情。
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老夫人當時極其傷心,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十歲似得。
她那時只是也覺著有些惋惜,更可憐老夫人那么大的年紀承受那種天人永別的傷痛。可是,就在剛剛,猛然間,她的心擰的她有點兒呼吸不上了。
就是她再心枯,再沒心沒肺,已有如此感受,也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兒了。
她離不開鄴無淵,他若是……。一時間,她都不知該怎么辦了,好像,眼前所見的世界,也即將變成了黑白。
親衛領了命令,當即就退出去做準備了,二十個親衛齊齊行動,速度奇快。
這邊,阮泱泱則去看她的蒙奇奇,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撲在她懷里那柔軟的小樣子,還是他純凈的眼睛,她身體里某一處疼的厲害。只要一疼,她的淚腺就開閘了似得。
一邊抱著他,一邊給小棠和小梨囑咐,她只是去邊關一段時間,很快就回來。這段日子,她們沒別的任務,就是要看好了蒙奇奇。
小梨和小棠認真的聽著,倒是都沒詢問為什么阮泱泱要著急去邊關。不過,這半個多月來,她一直都在等將軍的信,想來,應當是想念將軍了。
于是乎,兩個小丫頭特別痛快且認真的接命令,并且保證必會時時刻刻的,與黃姨看守好小少爺。
抱著懷里的小家伙,他也趴伏在她肩膀上,嘴里的涎水都成了泡泡,粘在她的衣服上。
小胖臉兒嘟嘟著,大眼睛也亮亮的,好像知道要和母親分開,故意在粘膩一般。
歪頭在他手臂上親親,又小聲的和他說話,無論他能不能聽懂,反正在她心里,他是聰明的,肯定能聽懂。
很快的,親衛就準備好了,阮泱泱本就會騎馬,此次,也騎馬行路。
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有點兒著急,換了一身行路方便的衣服,阮泱泱便啟程了。
戴上了一頂斗笠,遮擋住臉,說秘密啟程就是秘密啟程。
心里焦急,而且不定,以至于她真的以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拼勁兒,著急趕路。
她很怕,很怕來不及。這三個字兒,太嚇人了,她心理再強大,也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