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酸,無力,一陣一陣的冒汗。阮泱泱被‘強硬’的弄回開陽閣之后,她就躺回了床上,但實際上,怎么個姿勢都不舒服。
看她那不舒坦的樣子,鄴無淵想把姑奶奶請過來給她看看。
不過,她困了,不舒服也把眼睛閉上了,甚至連飯都不想吃了,看起來很累。
很快的,她躺在那兒沒多久,就睡著了。
睡著了吧,瞧著也不太安穩,皺著眉頭,額頭上不時的沁出一層汗來。
鄴無淵走出去又回來,小棠和小梨退出去,獨留他在房間里守著她。
但,這也不算什么艱難的事情,甚至,他守在這兒,要比旁人更穩妥。
坐在床邊,鄴無淵歪頭看她,瞧她出汗了,就用手給她扇風。
薄被之下,她的肚子時不時的動一動,隔著被子都看得到。
鄴無淵覺著,大概是因為肚子里那家伙不平靜,才叫她這么累,這么難過。
睡夢中,阮泱泱的確是不太安穩,其實她也沒睡得太熟,她甚至都知道鄴無淵就在她身邊兒陪著。
可是,醒不過來。再加上,夢也一段一段的,不連貫,亂糟糟,什么畫面都有。
就像什么回憶前世今生似得,在那個世界,在這個世界,所經歷的一切都在交叉反復著來。
大概真是隔著九重天呢,那個世界就顯得特別久遠。出現在她的腦子里時,那種久遠的感覺,甚至都有點兒陌生了。
她在半睡半醒時,也在琢磨,自己對這個世界有了歸屬感,對那個世界僅剩下懷念了。
思來想去,這種歸屬感,應當來源于鄴無淵。
他就像那什么風一樣,潤物細無聲,也不知何時,居然都改變了她的想法。
果然啊,有魅力的男人,功力斐然。她自認為自己是個擁有超強抵御能力的人,但,相比起來,還是他厲害。
這后腰啊,一陣一陣的發酸,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酸起來時,她就會從夢境中抽離出來。
但是,她又不想睜眼,因為很累。
那股酸勁兒過去了,她就又開始稀里糊涂的做夢,重疊著來。
也不知就這樣睡了多久,鄴無淵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其實就在她耳朵邊上。
“不餓么?傍晚了,該用晚膳了。小胖子,聽到了么?”他的聲音很輕,像哄孩子似得。真是想罵他煩,都說不出口。
眼睛動了動,剛想動一動,后腰那股酸勁兒又上來了。肚子里那家伙也在動,她都能感覺到自己肚皮一緊,好嘛,這肚子真要裝不下他了,太囂張了。
一只手在摸她臉,特別討厭。心煩,就怎樣都煩。
眼睛微微睜開一些,就看到鄴無淵近在咫尺的臉,很關切,又像藏著星星似得,好看的都不忍罵他。
“餓不餓?晚膳要送來了。今天的湯特別好,是宮中送來的材料。據說是天珍,世間少見。”他就像哄小孩兒似得,用一樣新鮮的玩具哄她,讓她高興。
“好啊。”說起吃的,她是有興趣的。即便是肚子一次裝不下太多,可食欲還是極好的,幾乎和懷孕初期沒什么區別,對吃的非常有興趣。
“起身?”問,他一邊將手臂順著她的后頸穿過去,準備把她扶起來。
身體隨著起來,起到一半,阮泱泱就小小的哼了一聲,鄴無淵立即止住了動作,一邊歪頭看她。
“怎么了?”是不是又不太舒服了。
“鄴無淵,我覺著,好像有什么東西流出來了。”說著,她一邊緩緩地低頭。她低頭往下看,又有些膽怯,她害怕,心都在瞬間吊起來了。
她說完,鄴無淵就立即低頭,一手繞過去把蓋在她腿上的被子掀開。她躺在床上睡覺時把外面稍厚的裙子都解下去了,所以還算輕薄。
腿間,薄料的裙子有些重疊,但是,好像被什么浸濕了。
這被子一掀開,阮泱泱自己也看到了,深吸口氣,又輕輕地吐出來,“這是什么?我沒尿床啊。”裙子是有些濕了,但,沒有什么顏色,乍一看像尿了似得。
“別動,躺下。”鄴無淵覺著大事不好,就立即要扶著她躺下。
她后腰那么一動,感覺又有一股熱流下來了,肉眼所見的,裙子被浸濕的面積更大了不說,還有一些紅絲絲的東西出現,是血。
看到了血,阮泱泱就呼吸滯住了,甚至眼睛了開始冒出水霧來,“疼!”
看到了血,鄴無淵也慌了,“別怕別怕,先躺下。”扶著她,讓她躺下,這期間她接連喊疼。隨著躺下,眼淚也順著眼角流了出來,無比可憐。
安撫她,一邊叫外面的丫頭趕緊去叫人,顯而易見,阮泱泱這是要生了。
整個開陽閣瞬時翻天了一般,小棠和小梨匆匆的跑出去。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即便是有許多經驗豐富的人在,但還是不免慌亂。
很快的,諸葛閑和姑奶奶就趕到了。
臥室里,阮泱泱躺在床上不敢動,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直在嚷疼。
她最怕疼了,疼的時候就一個勁兒流淚,鄴無淵單膝跪在床邊,兩手握著她的手,不時的抹掉她流到鬢間的眼淚,亦是有點兒胡言亂語的安撫。
姑奶奶進來了,快步走到床邊,先看了看阮泱泱那眼淚成河的樣子,之后從鄴無淵那兒搶過來一只手,診脈。
很快的診脈完畢,姑奶奶長出口氣,“將軍,您在外面等著吧,夫人這是要生了。”外頭候了一堆的人,他在這兒,以至于都不敢進來了。
雖是想到了這個可能,但是聽姑奶奶說完,鄴無淵還真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心一提。
看著阮泱泱在那兒噼里啪啦的流眼淚還在嚷疼,他微微搖頭,“她太疼了,有沒有什么法子讓她沒那么疼?”
“諸葛閑不是已經把藥都準備好了嘛,將軍,您在外面等著就好。外面那些人都經驗豐富,讓她們進來,會讓夫人更舒坦些。”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在這兒有多礙事。
“你……你出去吧。”那個在哭的人說話,真是眼淚太多了,鼻涕也出來了,說話都是抽噎的。
看著她,一手落在她臉上給她擦眼淚,鄴無淵一邊低頭在她下巴上輕啄,“我就在門口,疼的受不了了就叫我,好不好?”
“叫你有什么用?又不能代替我疼。”睜開眼睛看他,眼淚也順著滑出來,真的是恍若小溪。
鄴無淵哽了哽,還要說什么,她卻先松開了手,叫他出去。
一邊那樣,一邊吸鼻子流眼淚,小聲的嚷著疼。
鄴無淵站起身,后退一步又不想走。看她那樣子,他是真的不知該怎么辦。疼……的確是誰也替代不了。
轉身出去,待得他出來了,那些弓身候在門口的人才呼啦啦的進去。他一把抓住背著藥箱的諸葛閑,“你不是專門為她研制出止痛的藥了嗎?快,給她用上。”
諸葛閑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臂,說真的,感覺要斷了。
“將軍,您不用太過擔心。屬下啊,食將軍俸祿,必定為將軍分憂。還請將軍松手吧,要屬下進去,若是屬下這手臂斷了,也無法為夫人止痛了。”諸葛閑盡量用最平穩的聲音說話,可是這手臂好像真有點兒要斷了。
鄴無淵松開手,諸葛閑也甩著胳膊快步進了房間。
床帳已經被放下來了,阮泱泱的一只手臂順著床幔下出來了,不過是握緊的,顯然看起來是極度不舒服,指甲都掐進了肉里。
姑奶奶也在床帳后,顯然是正在給她檢查。
屋子里其他人都在忙碌,說是經驗豐富的確不是吹得,都是從宮中派出來的,極其干脆利落。
諸葛閑快速的蹲下,給阮泱泱診脈,卻聽得床帳內,姑奶奶在小聲的說話。
“你確定你是真的疼么?別只顧著掉眼淚,看見了一點兒血就覺著疼?”姑奶奶在問阮泱泱。
“嗯?”那個還在抽泣的人應了一聲,之后就不抽泣了。
床上,阮泱泱躺靠在那里,流下來的眼淚還在臉蛋兒上呢。她一邊抬起上半身,勾著腦袋往下面看。不著衣物,但是肚子大啊,她也看不見什么。
不過,仍舊是能感覺到有熱熱的東西在往下流,卻也不是太多。
肚子里的家伙動起來,她肚子都跟著緊了起來,完全是肉眼可見,視覺上觀看,這肚子忽然變成了一個石頭似得。
她又躺回去,沒有力氣,眼淚又噼里啪啦掉下來了,但是卻沒抽泣。
“好像……是不疼。”她倒是也有點兒分不清了,只是看見了血,就喊疼。
可是,被姑奶奶這么一問,似乎又是不疼的。
“不疼吧?”姑奶奶看著她,似笑非笑的。
“酸,好酸。”現在不止是后腰酸,是整個下半身都發酸。
就好像,她已經被按在了某種下半身手術的手術臺上,已經打了麻藥,可是又不夠量。她想叫大夫再給她加一些量,可嘴又張不開。
“所以說,這老天啊,真想厚待誰,那可真是叫凡人嫉妒。你呀,別再掉淚了,往時嘴里總是一副世間最堅強的樣子,還以為你這眼淚多金貴呢。”姑奶奶調侃她,之后起身,從床尾那里撩起床帳出來了。
叫諸葛閑等人去外面等著,只留下宮中派來的人,在居室中。
外面小廳里,鄴無淵雙手負后,一直站在門口稍左側的位置。負在身后的雙手是攥緊的,那力道蓄的,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單單一看,就知道,那一拳頭就能打死人。
諸葛閑站在他后側,盯著他的拳頭看了一會兒,隨后緩緩地搖頭。
阮泱泱的體質是真的奇怪,說嬌弱吧,可是這關鍵時刻,還真是和常人不同,真是老天獨特的恩賜。
剛剛出來想告訴鄴無淵吧,但諸葛閑看他那暗自焦急焦躁的樣子,又莫名覺得挺有意思。心里頭,有那么點兒暗爽,所以,就閉嘴不言了。
屋子里頭,宮中派來的人都在說話,以至于有些亂糟糟的。即便是耳力再好的人,心本就焦躁,那么多的聲音,他都在聽,可是又完全無法聽的全面。
丫鬟開始出入,居室的門僅開了一扇,她們在往里面送東西,來來回回,那本來就很大的居室,也瞬間變得特別狹窄。
鄴無淵站在那里,更像是一尊石像,他也感覺不到自己有多礙事,以至于所有進進出出的人都得繞過他不說,還不得不在經過他時,俯身垂首稍稍做停留。
床帳里,阮泱泱靠在那里還是淚眼婆娑的,不過,這會兒還真不是因為疼,是下半身酸的無法動彈。
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氣,姑奶奶給她擺了個讓她舒適的姿勢,可是,她還是不舒服,使不上力氣。
“還哭呢?老太太我活了這么多年了,還真是沒見過與你相似的人。多有福氣,這個時候沒有疼的死去活來,上輩子是佛爺腳邊的白雀,才會有這種福氣。”觀察完,姑奶奶又不由嘆道。真是沒見過這樣的,千百個中也難遇到一個。
“還白雀呢?這算什么福氣,還得受罪生孩子,在我肚子里待那么久,我精神都崩潰了,是什么福氣?”她小聲的嘟囔,眼淚還在流,控制不住的那種。也不是她在控制它們,是它們自己一直要往下流的。
聽她的牢騷,姑奶奶也不由笑,嬌氣的人見過了無數,這種不同尋常的嬌氣,還真是難得一見。
“夫人,目前來看,十分順利。您再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宮中派來的接生嬤嬤也在說話,而且也是一臉的輕松,很顯然這種情況頭一回見到。
往時面對的無不是各種哭泣或是難忍或是發脾氣的主子,自然是因為疼。像這樣感覺不到疼的,就如姑奶奶所說,是福氣,而且還是大家的福氣。
“順利嗎?我怎么不覺著。”小聲的嘟囔,因為流眼淚,她都看不清楚了。耳朵附近的發絲都是濕的,都是眼淚。
“別哭了,真該叫將軍進來看看你,這眼睛都成了核桃了。不如這樣吧,看你也沒什么力氣,剛剛你那丫頭說從晌午開始就沒吃什么,先用些飯菜?”姑奶奶詢問,一邊用帕子給她抹眼淚。這眼淚是真多啊,就沒見過這么能哭的。
“還能用飯的么?我餓了。將軍說,今晚有特別的湯,宮中賞賜的食材煮的,特別鮮。”她抽著氣,眼淚還在流吧,卻還一邊兒雙臂用力,想要坐起來。
看她這樣子,姑奶奶真笑了,抽過兩個軟枕,墊在她后背和腦袋后,讓她靠起來些。
下半身用薄被遮著,墨發披散,她這模樣看起來是相當的柔弱,矯情,又招人憐惜。
“能吃,什么都能吃。”姑奶奶拍了拍她肩膀,之后掀開床幔走出去,叫人開始準備晚膳。
下人立即行動,倒是還真把外頭的人給嚇壞了。
“要用飯?”鄴無淵是迷惑的,畢竟,他也不知道馬上要生產的人,會不會要用飯。
“將軍進去吧,看起來,還得等一會兒。”諸葛閑說道,看他在這外面焦躁焦急,他都開始于心不忍了。
這邊諸葛閑話音落下,那邊鄴無淵就沖進去了。
掀開床帳,看到阮泱泱靠在那兒淚眼婆娑的,他的心也跟著一抽。
旋身坐下來,抬起手臂把她擁住,一邊低頭看她,“還很疼是不是?”擦她臉上的眼淚,都不知流了多少,肩頸兩側的發絲都濕了。
“還行,就是沒力氣,我要吃飯。”歪頭看他,無盡怨懟。想來想去,他才是罪魁禍首,王八蛋!
“來了。”繼續抹她的眼睛,都腫起來了。
鄴無淵話音剛落下,床幔就被掀開了,小棠和小梨呈著晚膳進來,一人捧著一個托盤,跪在地榻上,把托盤舉起來。
鄴無淵立即把今晚的湯盛了一碗,之后一點一點的往她嘴里喂,她也真是餓了,送到嘴邊就喝。
的確是好喝,阮泱泱嘗到了味道,就自己抬手,把碗給接過去了。
吸鼻子,眼淚還在眼眶里繼續充盈,勺子卻是一下一下的往嘴里送,好喝。
歪頭看她,鄴無淵皺著眉頭,看她快喝完了,就立即又給她盛了一碗。
“還有別的,看看,想吃么?”叫她往托盤上看,不止有湯,還有其他她愛吃的。
趁著喝的間隙,阮泱泱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點頭,“吃。這么好吃,我為什么不吃。”
拿起玉箸,鄴無淵一樣一樣的夾起來往她嘴里送,看她吃的挺有勁兒,他也稍稍放心了些。
“還疼不疼?”用拇指把她蓄在眼睛上的淚抹掉,小心的問。
“你不問我就想不起來,想不起來了,就不疼了。”不舒服是真的,下半身持續發酸無力。但吃了東西,上半身舒服了,腦子也舒服了些。
“好好,不說。嘗嘗這個,金陵的羊肉,昨晚剛剛運來。”送進她嘴里,他一邊說,但凡她愛吃的,府里都有。
咀嚼,吸了吸鼻子,然后點頭,“金陵的羊肉是最好吃的。”
揉了揉她的頭,鄴無淵幾分忍俊不禁,不疼當然是好的,能一直不疼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