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夷都城,陷入了一種叫尋常百姓發慌的狀態,連續幾天的戒嚴,不許出入,以至于,那種臨近戰爭的緊迫感來臨。
戰爭帶來的是什么?是流離失所,百姓能不慌嘛。
張橋和小嬌也如同其他鄰居似得,表現出極大的憂愁和慌亂,生怕生活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平靜,會食不果腹。
而這期間,鄴無淵也準備帶著阮泱泱離開都城了。
現在想離開,絕對沒那么容易,戒嚴,何為戒嚴?就是一天十二個時辰,城門都處于關閉狀態,外面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禁軍巡視,城門都無法靠近。但凡靠近,就會被逮起來。
所以,這出城啊,就得另想法子了。
而鄴無淵,好像有出城的法子,因為不止他,其他人好似也十分淡定。
榮遺,拂羽,還有柯醉玥等等都在都城,這么多人都在,想要撤退,分明是不容易吧。卻,似乎都不太愁。
既然如此,阮泱泱就更不愁了。
還有魏小墨,這廝屁股好些了,知道他們要出城,他也要隨著一同離開。
其實吧,擺明了他有更好的路子離開,畢竟這都城原本就屬于他的地盤。
可是他不言語,就只是跟著,他們怎么走,他就怎么走。
這完全是一種無賴式的行為了,不過對于一個妖精來說,無賴也沒人覺得奇怪,畢竟他還能做出更離譜的事兒來。
準備離開,阮泱泱也換了一身裝扮,一身夜行衣,長發也捆綁起來,干凈利落,又是一身男人裝扮。
不過這會兒,她的男人裝扮要比之前更干脆了些,因為她不再刻意的去模仿鄴無淵,看起來就舒服的多了。
垂墜在腦后的墨發總得來說還是有些礙事的,尤其是在她轉頭時,過長的發絲甩起來,有時會直接打到她的臉上來。
倒是鄴無淵給她想個好主意,把她的墨發編出好多小辮子來。
他就站在她身后給她編,一縷一縷的,阮泱泱摸了摸他編好的那些,就忍不住笑,她這辮子跟阿凡達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這手藝真不差,看你自己給自己束發,都弄得倍兒有人樣,沒想到編發也這么好。”坐在那兒摸著搭在頸側的小辮子,真挺順滑的。
“還記不記得你之前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一個大官兒給自己的妻子畫眉的故事。”鄴無淵還在編,不時的,停下手,和其余編好的辮子對比一下,再接著編。
“怎么,你還學畫眉了?”這個阮泱泱自然記得,那時是為了勸他相親結婚,是想誘導他想一想成親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誰想到,他根本就不管那一茬兒,反而有別的心思。
棋差一招,就走偏了。主要是,她當時根本沒想過,他的心思會在她身上。
“你要試試么?”鄴無淵手上不停,一邊問道。
“你還真敢接話?那看來是練過的,如此自信。”阮泱泱也笑了,真沒想到,這人還私下里聯系這么娘的事兒。
彎起薄唇,又一縷小辮子編好了,鄴無淵檢查了下,不錯,每一根小辮子的粗細都差不多,很好。
“據說可以出發了。”魏小墨的身影晃悠到門口,往門框上一歪,那股子妖氣,要人命。
“看我發型。”阮泱泱稍稍晃了下頭,那幾縷小辮子都甩到了頸側。
魏小墨看了看,臉上露出相當明顯的嫌棄,“跟北部那些放羊的小崽子極其相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阮泱泱翻了翻眼睛,魏小墨現在就是說不出好話來。即便真好看,他也不會說好看。
魏小墨一笑,影響了阮泱泱的心情,他高興了。
簡單來說,就是看不得她和鄴無淵這一副恩愛粘膩的樣子,惡心。
最后幾縷編好,阮泱泱反手摸了摸,非常滿意。
“出發吧。”站起身,甩頭,帥氣是必然的,自己也是如此認為的。
抓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出房間。路過靠在門口的魏小墨,鄴無淵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撞的他一趔趄。
魏小墨眉頭一挑,剛要口吐芬芳,便被阮泱泱踢了一腳,“麻煩你要有‘寄人籬下’的自覺,小心把你給單獨丟出去。”
“哼,敢撇了老子,老子就去告發你們。”魏小墨亦狠毒,不帶他,那就等著同歸于盡吧。
對這種人無語吧,不只是鄴無淵,其他人亦是。
他明知自己不受歡迎,除了阮泱泱沒人搭理他。而且,他又算不上同盟,所有人都對他存疑,甚至戒備十足。可是,他就好像不知道似得,依舊故我,想如何便如何。
天色暗下來了,又不是最黑暗這時,這個時辰城中巡視的禁軍換崗,正是出行的好時機。
離開了這小院子,其實只有四五個人。
鄴無淵帶著阮泱泱,魏小墨本身逃跑功夫就一流,根本不用擔心他。還有一個親衛,這親衛亦是輕功高絕,他負責的就是諸葛閑。
沿著民居的街巷前行,朝著都城的西側移動。速度還是相當快的,主要是百姓都足不出戶,太過安靜。即便是路遇巡邏的禁軍,也會在距離很遠時就聽到了動靜。
阮泱泱一直被鄴無淵挾著,偶爾在需要躲避時停下,她都會被安置在他身后。
這段路,所花費的時間不短,待得在接近城郊時,已經即將半夜了。
這一路,說實話,走的阮泱泱也有些迷糊了。她的方向感還是不錯的,倒是這一通左拐右拐的,方向感徹底迷失。
這城郊的禁軍巡視要更嚴密一些,一隊一隊,間隙非常短。馬兒奔跑時踢踢踏踏的聲音,在這黑夜里回蕩,震得人耳膜好似都在鼓動。
很明顯,是要穿過禁軍巡視的這一片,不過他們人太多了,想要過去,真得尋個好時機。
因為一旦被發現,如此多的人數,被攻擊,想要全身而退就不會那么容易了。
觀察了好久,這巡視的隊伍時間依舊十分緊湊。
即便如此,鄴無淵也是相當鎮定的,沒有絲毫的焦急。
反而,最先沉不住氣的是魏小墨。
“老子知道你們要從哪兒出去,這條路線是明智的,走地下,臟是臟了點兒,但老子之前也走過。這樣吧,老子去轉一圈,你們趁機趕緊過去。當然了,如果一刻鐘之后,你們還沒過去,那老子就自己走了。”到了這兒,魏小墨就知道要從哪兒走了,這是都城,他哪兒不熟啊。
轉眼看向他,阮泱泱默默地豎起大拇指,“舍己為人的英雄,定不負所望。只不過,我們若是出去了,而你被逮住了,我們也不會回過頭來救你的,望見諒。”他這逃跑的功夫,一般人逮不著他。
“就知如此,小人。”魏小墨冷哼一聲,早就知阮泱泱的德行。
拱了拱手,算是對他最后的祝福,魏小墨翻著白眼兒離開了。
下一刻,在隔了兩條街巷的地方,他忽然出現在房頂。
這就是他的天下了,在房頂上自如穿梭,那身姿真真是叫人極度羨慕嫉妒。
他練就這一身功夫,就是為了逃跑,同時,也可說是為了炫耀,因為真真的是叫人無比嫉妒。
這邊上了房頂,再加上故意為之,很容易就引起了巡視的禁軍的注意,快馬奔騰,清楚的聽得數個巡視小隊朝著他出現的地方奔了過去。
阮泱泱不由笑,“說起來,魏小墨這一身逃跑的功夫真是牛,無比的牛。”羨慕是真的,非常。
“可以走了。”鄴無淵摟緊了她,下一刻便順著這巷子沖了出去。
速度非常之快,阮泱泱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宛若一道流光,穿過城郊這一片空曠的區域,隨后便是向下墜。
一股河水的腥氣撲面而來,阮泱泱睜不開眼睛,頭也被他壓了下去,身體幾乎是呈被折疊的姿態,但又十分快的穿行。
也不知這是一段什么路線,反正,非常之狹窄。
泥水的聲音也特別的清晰,大概是因為太過安靜的原因,那些聲音也被無限放大。
偶爾的,能聽到諸葛閑的悶哼,大概率是被撞到了,誰叫他長得更高呢。、
沒用上一刻鐘,泥水的聲音消失不見,鄴無淵攬著阮泱泱躍起,并且非常高。中途他用什么東西借了力,這才得以跳起來,沒有撞到。
終于跳了上去,雙腳落地,阮泱泱睜開眼睛,漆黑一片。
泥土和荒草的味兒飄進鼻子里,說不上好聞還是不好聞。但,的確是比剛剛那河水的味兒好聞的多。
“還好么?”鄴無淵抬手摸了摸她腦后的小辮子,輕聲問道。
“嗯,非常好。”點點頭,沒暈,神智正常。
黑夜里,也看得清她的小模樣,認真又好笑。
“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回來。”話落,他低頭在她眉心親了親。
“你要去接應魏小墨?”沒想到,他還能做到這種程度。
“很快救回來。”沒回她是不是真的接應魏小墨,只是保證自己會很快回來。
“好。”點點頭,她這大侄兒真仗義的時候,還是一點兒都不吝嗇小氣的。
最后摸了摸她的頭,鄴無淵便轉身又跳了下去。
剩下的親衛一手抓著諸葛閑的手臂,另一手則抓住了阮泱泱的手臂,帶著他們倆退離這里,在旁邊尋個地方等待。
太黑了,阮泱泱和諸葛閑根本就是什么都看不到。
在樹下停下等待,阮泱泱和諸葛閑各自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有點兒劫后余生的勁兒。
同時聽到對方深呼吸的聲音,之后就忍不住笑了。
明明一分力氣都沒出,這會兒反而像歷盡千般磨難似得,簡直是好笑。
“唉,又像是回到了幾年前兩國打仗的時候,每每從一個營地轉到另外一個營地的時候,我都是被這般帶著,像個物件。”諸葛閑忍不住嘆道,想想才過去幾年啊,停戰了,以為能安生了,哪想又這樣了。
“彼此彼此,咱倆就是所謂的累贅了吧。遇到了不分青紅皂白的敵人,咱倆就是送人頭的先鋒陣。”阮泱泱輕輕點頭,戰爭這玩意兒,害死人。
“好的是,將軍有嚴令,我們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通常都得到最好的保護。說起來,將軍才是無畏,不管多艱險的情況,從不退縮,且,不做小人。”戰爭中,無法說什么小人或是君子。鄴無淵或許無法說他是個君子,但也絕不小人。
“是啊,還以為他會趁機把魏小墨給甩了呢。”就連她,都是那么想的。
“這魏小墨也的確是奇特,這么多天來,我沒觀察清楚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往往在他覺著自己弄明白了的時候,他又會出現反轉,多么奇特。
“集天地凝萃的小妖精。”只能如此總結。
諸葛閑忍不住笑,也只有阮泱泱能和那魏小墨說到一處去,不似同類人,又頗像同類人。
“對了,那藥啊,我這幾日研究許久。這藥,或許夫人可以再接著試試。”談起這個,諸葛閑也正色了。
“真的?我用過之后的情形你也知道,簡直失去理智。”阮泱泱微微蹙眉,諸葛閑說能用,那八成就能用。
“夫人體質特殊,會有這種反應也不能說是藥物不良。也興許,會有益處。”諸葛閑微微搖頭,藥效是有的,針對的也是阮泱泱這種身體情形。唯一難以把握的就是她用了之后的反應,可也并非說是壞的。
“既如此,那我就聽從諸葛神醫的了。”點點頭。果然啊,有專業人士給予肯定,心里頭就更穩妥了。
就在這時,站在前方的親衛忽然暗示兩個人噤聲,之后仔細傾聽,分明是聽到了什么動靜。
諸葛閑與阮泱泱直起脊背,各自不語屏息,下一刻,就聽親衛說了聲不好。
站起身,阮泱泱和諸葛閑已經明白這句不好所代表的是什么了,鄴無淵和魏小墨沒能悄無聲息的潛出來。
沒過片刻,就聽得稀里嘩啦的聲響,泥水噴濺,還有人大喊的聲音。
親衛帶著阮泱泱和諸葛閑往山里退,幾乎沒退出多遠,就聽到那邊有人蹦上來的聲音。
“在這里。”親衛喊了一聲,那悉悉索索又特別快的聲音就朝著這邊飛奔而來。
太黑了,阮泱泱只是依稀的看到了一道影子,下一刻肩膀就一緊,被帶著飛速離開原地。
山林茂盛,但坡度并沒有多高,當真是風馳電掣一般。但后面追逐的聲音亦是無比清晰,很多很多人。
期間,還有帶著火的箭從林中朝著天上飛射出去,在夜空中劃過一道亮光。
這種奔逃,對于除了阮泱泱之外的所有人都如家常便飯,逃離時不做聲,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奔逃這件事上。
而阮泱泱則是盡力的全然放松,減輕鄴無淵帶著她時的壓力。
很快的,除卻追逐的聲音外,還有水流奔騰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在黑夜中回響,甚至一時間很難分得清那水流在何處,好似已圍住他們四面八方。
“抱緊了。”鄴無淵終于是說了句話,阮泱泱也隨之抱緊他的腰,將臉埋在他頸側。
之后,就感覺到兩個人凌空而起,下墜。
好高啊!
這一段下墜,似乎沒有盡頭一般。
風聲和水流奔騰的聲音纏繞成一股,一個勁兒的往耳朵里鉆。而抱著她的那個人的心跳聲也格外的快和重,幾乎要蓋過風聲和水流聲了。
似乎很久,又似乎真是一瞬,冰涼的水將兩個人蓋過,還未做出反應,便被強大的勁力卷著推著,根本不受控。
阮泱泱盡力屏息,可還是有水順著鼻子和嘴灌了進去,想咳又咳不出,這時候已感覺不到疼痛了,水所帶來的壓迫感,叫她所有的神經都遲緩了。
根本不知過去多久,她被帶著脫離水面,一只手在她后頸重重的拍了兩下,她這才好像活過來,之后便開始咳。水從嘴里和鼻子里流出來,她咳著咳著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還有鄴無淵在喚她的聲音,近在咫尺。
“咳咳……是不是魏小墨這小妖精把追兵招惹來的?”她第一句就是這個,邊說邊咳嗽,又咬牙切齒的。
“老子不止招惹了禁軍,還招惹了元息那禿驢!”魏小墨的聲兒從右側后方傳來,他可不只是一絲得意,還非常得意了。
“不知悔改!就應當放任你不管,救你實屬多余。”鄴無淵冷聲呵斥,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魏小墨更會惹事的人了。他不止是惹事那么簡單,隨心所欲,為了去氣元息,根本就忘了自己處于什么環境。
自己完全不占上風,卻又偏偏按捺不住要去討個上風來。
“老子讓你見了元息的真面目,你不高興?”魏小墨立即反擊,這世上,沒多少人見過元息的真面目。
“不要聽他廢話,趕緊走,這水里都是魚。”阮泱泱止住這兩個人,水里的魚好多啊,還在往她腿上撞,太瘆人了。
鄴無淵沒有言語,攬著阮泱泱往岸邊靠攏。這條河非常寬,水特別的涼,處于深山之中,不是一般奇詭。
被拖著飄在水面上,還能聽得到魏小墨罵人的聲音。他在罵誰?在罵元息,罵他貪婪之心填不滿,早晚會被自己的貪婪所求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