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覺休息好了,張橋也回來了。
是個靠譜的人,背回來的竹筒不止長度符合阮泱泱的要求,竹子的厚度也十分合適。
繼續拆火藥,休息了,手上的速度也快了些。
鄴無淵醒來,便繼續躺在床上看她在那兒忙活,說實話,看她那神態之間略隨意的樣子,他真跟著提心吊膽。
她又不似別人皮糙肉厚,細皮嫩肉,別說這些炮竹都炸了,即便是炸了一個,都可能會把她傷著了。
就如之前找樂子一樣,她極其認真,知道鄴無淵醒了,也懶得搭理他。
看了她好一會兒,鄴無淵才逐漸放松了些,“泱兒,想不想見你那親侄兒?”
聽到他說話,阮泱泱手上的動作一頓,“安排好了?待我把手頭的事兒做完也不晚。”目前來說,她更著急于自己手頭上的事兒。
“還真執著。”鄴無淵也是贊嘆不已,若說佩服誰,那也絕對是她。這種將玩樂當成了憂國憂民的大事,極其認真,表情也頗為嚴肅,好似真的在憂慮什么國事民生。
“你姑姑我做了一半了,再說,這些火藥也不能長時間的暴露在外,受潮了,別說給個火星,真扔到火里也不見得會燃燒。張橋今兒弄回來的竹筒已經開始進行曬干程序了,我這頭若是再不抓緊,那竹筒就曬裂了。”反正,都得加急,這就是個急活兒。
她這理由,可謂是有理有據。鄴無淵無話可說,只是靠在那兒盯著她,纖纖十指,她倒是真的一點兒不心疼自個兒。
夜幕降臨,她這些炮竹終于都拆完了。
那些火藥,泛著難以遮掩的味兒,再不抓緊處理了,這兩旁的鄰居都聞著味兒了。
恰好的,竹筒曬了一天也正合適,諸葛閑的藥也配制完畢。
底部要先裝入諸葛閑的藥,他自己配制的玩意兒,量的掌握也得他自己來。
那些藥,都成了一個個羊屎蛋兒一樣的東西,顏色各不相同,單獨用薄紙包起來,最后又包裹在另一張較大的紙里,塞入竹筒底部。
諸葛閑自己弄起來都小心翼翼的,可見那些羊屎蛋兒是不能接觸在一起的。
里面添加火藥,再燃燒,紙被燒破,這些藥就會接觸,繼而發揮效用。
他弄完,就輕輕地擺放一旁,阮泱泱開始往里放火藥。
原本以為,她弄這些東西,是有什么規格,或是心中有準確定量。不止張橋兄妹這么想,鄴無淵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在看到她填充火藥時,就知道之前是瞎想,哪有什么定量,她完全就是隨機,隨意,多得多少的少,倒是引線擺弄的十分認真,能夠確保足以叫火藥燃燒。
看她那隨意的樣子,鄴無淵真是心都提著,就怕她傷著了自己。
阮泱泱倒是十分輕松,她又覺著,憑借她現在的手藝,做幾個炸藥包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就是無法再弄些高端的東西了,高純度的炸藥,弄個倒計時裝置,那可不就天下無敵了。
當然了,在這種時代,她這種想法有些反人類,也只是想想罷了。
真給她這些設備,她也不能真做啊。
安裝好的竹筒,接口那里用一片油紙包好,露出引線,之后小心的放在一旁。
別說,看似粗糙,但從某些方面來說,又算得上精細。一個玩意兒,做不到炸死人吧,可嚇死人不算什么難事兒。
看著成品,阮泱泱是真開心,彎著眉眼,樂的不行。
諸葛閑也是高興的,熬了那么久,完事兒了,他就去休息了。
別說書生膽小,看諸葛閑,真做起損人利己的事兒來,那是當仁不讓。
當然了,尋常時候,他還是治病救人一好大夫,害起人來,也是叫人看不透,否則可不顯得咱神醫沒手段嘛。
跟著她提心吊膽的,那些東西做完了,鄴無淵又小心的給挪到涼爽又干燥背陰的地方,免得什么時候再自燃了,那這附近的百姓連帶著他們自己都得跟著遭殃了。
做完大事,一身輕松,阮泱泱自然就想起了見見自己那親侄兒。
她提起,鄴無淵也開始安排了。
他具體如何與她那親侄兒聯系的,阮泱泱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上回潛入東夷都城,就見著了他。并且,鄴無淵得到了信任,且一直在聯系著呢。
鄴無淵是個沉默型做大事的人,而她那親侄兒……也必然在謀劃著什么。
聽說內丞府那獻祠已經立起來了,內外部再精修一下,估計最多再三日。
而鄴無淵這邊,也終于為阮泱泱安排好了,見面地點,在城中的某個酒肆。
這天,都城落雨了,這種季節的雨,真挺涼的。
別說,就這樣的天氣,酒肆的生意是極好的。這兒的下酒菜特殊,甭管是葷還是素,都是用在火堆里烤的炙熱的平板石頭烤出來的。再加上一些調料,那個味道……像極了阮泱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曾吃過的街邊燒烤。
說真的,她聞著味兒,都生出一股錯覺來,自己是不是又回去了?
擼著串,再喝口冰鎮過涼爽的啤酒,嘴里冒泡泡的體驗,再也感受不到了。
這酒肆后頭有單獨的房間,一般來說,喜歡清凈厭惡嘈雜,或是一些稍有忌憚在平民百姓間露臉,吃喝著‘下等食物’怕被發現的達官貴人,又忍不住非得過來吃喝的,會選擇在這后院的房間里。
今日為了在這后院的房間里,還真是換了一身衣服,看起來有錢,但又很努力的在低調的風格。
否則,人家也不會讓他們進這房間。
那烤肉烤菜的大石板,熱的都隱隱發紅,被搬上來放置在已經填了些炭火的中空大石桌上,整個屋子都被烘烤的熱烘烘的。
陣仗是真大,可也的確是叫人受不了,阮泱泱都不由站到了窗戶邊兒去,太熱了。
這種吃法在上流人士中,屬于非常粗野的,大多數說起來都會嗤之以鼻。但又不可否認,這種原始的吃法,會讓人非常有滿足感。
今日來的只有鄴無淵和阮泱泱,以及兩個親衛。
待得侍者下去了,鄴無淵示意親衛開動,花了不少錢,怎么也得把這些都消耗掉。
肉切的極薄,能看出這里的案板師傅刀工不錯,上了石板,就發出吱吱啦啦的聲響,然后開始冒油。那味兒飄出來,阮泱泱都忍不住的深吸氣,真香。
不過,她不能吃,調料有些重,她吃了腸胃不適是小,過敏就慘了。
鄴無淵和她一同站在窗邊,開著窗子,外面下過雨的濕潤空氣飄進來,可沒什么用,肉味兒真濃。
“口舌之欲果真為世間最難,明知不能吃,我這口水都要成河了。”扭頭看他,阮泱泱一邊搖頭嘆息。
鄴無淵忍不住笑,“油太重了,你不能吃。”主要是,她平時吃肉也不多,在府里但凡葷食無不精細。一直養成如此,忽然間的食用這么粗獷的,腸胃會受不了的。
“我知道。”略不開心,本來想著,他若勸勸她,她就吃了。豁出去過敏拉肚子,也吃。
只可惜,她這大侄兒啊,是真為她身體著想,根本不‘勸’她。
滿屋子的肉味兒,略有煙氣。
也就是在這時,門忽然被從外敲響,站在窗邊雨聲陣陣,但也還是聽到了。
阮泱泱看向門口,鄴無淵則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鎮定,之后便走過去開門了。
兩個親衛,他們的任務就是‘消耗’,所以一動不動的。
門打開,站在外面的,是一個披著拖地披風的人。披風是暗色的,整個人也被籠罩在暗色之中。只是兜帽下,露出光潔的下巴,弧度極美。
只有這一個人,鄴無淵微微側開身體,那個披風盡濕的人也走了進來。
阮泱泱看到了他,心里頭倒是有那么一震,盡管,還沒看到他的臉。、
這滿屋子的肉味兒和著煙味兒,這是人間的煙火氣,可他又似乎融入不了其中。
抬手,他把兜帽拿了下去,臉露出來,同時又和阮泱泱四目相對。
因為之前鄴無淵說過,他和她相像,所以,在心里有了那么一個刻畫。終于見著了人,似乎和她之前所想沒有太大的差別,是有點兒像,五六分吧。
若說哪里最像,莫過于眼睛了,同樣的黑白分明。
她這親侄兒,長得真精致。
看著阮泱泱,他是平靜的,把濕透了的披風徹底解下來,隨手搭在了椅背上。
他的動作,還真透著幾分成熟的瀟灑,盡管明知他年紀要比自己小一些。
他里面,穿著的就是那天阮泱泱在內丞府附近看到的那些閹人所穿的袍子,料子不錯,錦靴玉帶。
只是沒戴帽子,墨發束在發頂,墜在身后,露出整張臉來。
放下了披風,他便朝著她走了過來。
他比鄴無淵矮一些,可是,比阮泱泱高。
到了近前,他停下,微微垂眸看著她。
這種親人相見的場景,可以說有些奇怪了吧,最起碼,一般人的印象中,第一步可不是就得抱頭痛哭嘛。
此時,兩個人都是平靜的。
本想先開口說些什么,可是,說展望未來的話阮泱泱會說,但若說以前,她根本不知從何說起。以前的事兒……她哪兒知道啊。
不想,下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忽然抱住了她。
頭沉下來,就擱置在她肩膀上,他的呼吸她都聽得到。
呼吸逐漸的不穩,他這略清瘦的身體,圈著她,又隱隱的在抖。
阮泱泱心里頭卻是定下來了,也緩緩的抬手抱住了他的后背,輕拍。
沒有話語,他埋在她頸側,逐漸的,都感受到了一些熱乎乎的液體,這孩子哭了。
不可能不感同身受,她印象最深的,莫過于初初來到這個世界時的茫然和無助,以及錯亂和迷惘。
輕拍著他的背,阮泱泱看向了鄴無淵,他就站在不遠處,正在看著他們倆。
這邊在親人相認,那邊親衛的‘消耗’任務也完成了。起身,整理好自己,退出去,一氣呵成。
屋子里只剩下三個人,鄴無淵轉了一把椅子,旋身坐下。
這邊,這孩子還在流淚呢,無聲的,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她的頸側和肩膀都濕了。
好半晌,他的情緒才平復下來,“羽兒知道姑姑還活著,真的好高興。”
聽到了他說話,就在她耳朵邊兒,聲音偏中性,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知道你活著,姑姑也很高興啊。”阮泱泱抬手,在他頭上拍了拍。她不記得原主之前的事兒,可是想來,她和這親侄兒只相差兩歲,兒時,肯定也經常在一起玩兒吧。
“其實,羽兒去年就知道姑姑還活著的消息。因為鄴大哥成親了,這邊也得到了消息,新娘是將軍阮正的妹妹,我才知道,姑姑當年沒有死。”站直,阮小羽也放了手,卻還是攙著阮泱泱一只手,叫她坐下。
聽他所言,便知他一直都在東夷,從家破人亡之后,他就在東夷了。
關于阮家,他認為的和她一樣,家破人亡,都死了。
而且,之后這么多年,他沒有機會回去,關于那邊較為隱秘的消息他也一概不清楚。
唯獨鄴無淵這位大將軍成親,在東夷這邊也算得上大事,他才知曉。
他的生活環境,或許可以窺探一二。
阮泱泱認為,每個人皆是獨立的個體,他必然是有自個兒的計較,她無法在一重聚后便刨根問底。
只是看著他紅紅的眼睛,卻又很高興的臉,也彎起了眉眼。
這孩子,是跟她挺像的,同時,心機有些深沉。
“我是你姑父!”鄴無淵忽然開口,開口即矯正,而且聽他那語氣,這種話似乎沒少說。
哪知,阮小羽就一笑,不反駁也不承認。
看他笑,阮泱泱才后知后覺的理順了眼前這小孩兒和鄴無淵之間的關聯。他是阮正的兒子,阮正又是老將軍一個頭磕在地上的結拜兄長。算起來,阮小羽的確是要喚鄴無淵大哥的。
他把輩分理得可清楚了,根本沒有因為自己姑姑和伯父家的大哥成親而自亂。被他這么一稱謂,阮泱泱久違的老臉一紅。
迫于鄴無淵的yin威,可是已經很久沒有人在她面前提過這茬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