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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軍在丑時與寅時交接、人睡得最沉的這個時候,開始發動了總攻勢,他們在腳下包裹了一層柔軟的布巾,在不影響速度的情況下減少響動,快速潛夜從海岸線上奔向泊港,在渡過一條架木走道后,便是泊港的大型曬場。
如今的曬場上早沒有原先的搭架與曬網等障礙物,且應當是連日打掃洗刷過了,地面上的敵我尸體與掉落的刀器全都不見了。
目不斜視地穿過曬場,接下來是南昭國漁民們在海市修建的販賣場,兩邊修了一圈石基碉堡,他們一路疾奔向著倉廩府庫方向,路上并沒有遇上巡邏隊,一路通順得毫無阻攔……
半個時辰了……
“將、將軍,怎么還沒到啊?”一位副將領氣息不穩地問道。
將軍領頭在前,跑得也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他聽了這話也覺詫異,揚臂讓后方全數楚兵都停下來。
他轉過頭:“軍師,將地形圖拿來!”
半天,沒有人應聲。
他正欲發火,旁邊的將領才提醒一句:“軍師在后頭。”
軍師體力不行,越跑越慢,最后完全被其它人超過,綴在了隊伍最后頭一邊跑一邊搖晃著身子上氣不接下氣。
就在他覺得他要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因為跑太久而斷氣的軍師時,前方的隊伍一截一截地停了下來。
將軍派人將他提拎回去,繼續管他拿地圖,可軍師一聽卻懵了:“將軍,我們哪來的南昭國地形圖啊。”
當初是誰沒有將這彈丸小國放在眼中,直接向上鋒請令便調動兵馬出征,若非為彰顯楚之大國威嚴召集了這么多兵馬,只怕依他所見這次討伐一半兵力都嫌浪費。
眼下,被打臉了吧。
將軍一聽便黑沉下臉,鐘馗一樣黑巍的神色在這黑燈瞎火的夜色中,著實嚇人,軍師馬上改口道:“不過,我了解一些南昭國的地形,這叫海市的集市占地不菲,走下來倒也確是要費此時間,再之后便是南昭國的國府庫房——倉凜府庫。”
“果真如此?”
“自然、自然。”
這時,天上的星月之光漸漸泯滅了,絲絲縷縷的黑云飄來,光線大暗,將軍與眾將領對視一眼:“繼續走!”
于是,他們又朝著原來的方向一直跑……
最后成功回到——原處?!
十位將領左看右看,瞠大眼睛:“這是怎么回事?!”
這憋小昏暗的連排攤位市集,不正是他們方才路經之地嗎?
有人小聲道:“莫不是天色太黑,摸不準方向……最后又給跑回來了?”
“我也覺得,要不然就是這海市地形太過相似,或許我們根本就沒有跑回去。”
聽他們這樣一說,倒也是沒錯,市集兩邊都修著樣式相等的排房,幾間一連,隔一條窄巷,又是幾間一連,他們這一路奔來周邊景致相似雷同,一直沒有太大什么變化,在這一片昏昏暗暗的夜色中,一時看岔了眼也并非不可能。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啊。”亦有將領心頭發慌道。
將軍冷著臉,嗤一聲拔出配劍,在一間排房的石墻壁上刻了一個殺氣騰騰的“斬”字。
“繼續前行!”
一聽這話,軍師苦逼的臉更苦逼了。
約近半個時辰后……
當將軍跟將領們再次看到那個“斬”字時,好像都并不太意外這種結果。
他們果然是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而從不信鬼邪的人此時都有些寒毛豎立。
鬼打墻?
軍師小跑過來,撐著膝大口喘氣,一邊斷斷續續道:“將、將軍,我方才想、想到了,只怕我們是入了巫族的迷陣了。”
將軍聞言臉色鐵青:“這種事你為何不早說?”
軍師覺得自己比竇娥還要冤,這才想到的事,要如何早說?
但他見魁偉惡煞一樣的將軍面色不善,心頭一慫,便將原先要回的話咽了回去,只連忙認錯:“是我愚鈍,沒能及時告知將軍。”
“又是巫族!太可恨了!”
將軍氣極,一劍劈塌了一間攤位,其它人何嘗不是這樣想,他們被巫族一次又一次地戲耍玩弄于鼓掌之中,方才又硬生生跟個傻子似的跑了近一個時辰,如今又累又餓,還氣得肝痛!
火大,想發泄,砸東西吧,反正這些東西全是南昭國人的,砸損踢壞多少都不必心疼。
聽著周圍噼里啪啦打砸聲響動一片,軍師連忙叫住他們:“哎哎,別打別砸了,都省點力氣啊,軍中早已沒有余糧了啊。”
他們的動作徒然一僵,然后陸陸續續地收手,終于冷靜了下來。
對啊,沒糧了,越使力氣越餓得快,這還沒有遇上敵人呢,他們必須先保存住體力。
這時候的楚軍一臉頹靡而恍惚。
軍師見他們這樣,有心想要讓他們重新振作起來,便道:“這迷陣與當初在林子里遇到的并不一樣,畢竟要弄這么大一個精密結界也是十分耗神的,我想那陳芮定然沒有這么快恢復,這個應當是巫族那些人合力設下的迷陣,他們的力量與陳芮不可同日而語。”
他一番打氣鼓勁的話讓他們迷茫的眾軍多少燃起一絲絲希望。
有將領趕緊問道:“軍師的意思是,這個你就可以解了?”
軍師一噎,對上他們那么多雙期待的眼神,他怕他誠實地說完自己不會,接下來面臨的將是一頓瘋狂暴揍,于是,他咬咬牙道:“我、我試試吧。”
“軍師。”將軍忽然喊住他,那眼神多少有些殘忍的打量:“這次,你若再讓我等失望……”
未盡之言的威脅誰都聽懂了。
軍師打了一個寒顫,勉強掛起一抹蒼白的笑容,道:“不會、不會的。”
就在其它楚軍原地休整保存體力時,他一體能廢提著酸軟的兩條腿,便在這迷陣之中,左一圈地逛來右一圈地逛去,這邊摸一摸,那邊敲一敲,動作跟神色倒是挺認真的,就是干的事完全太低能。
將軍一直盯著他,眼神越來越鋒利,而軍師心中也流下了瀑布淚。
他太難了……
不懂裝懂只為保命,他混到這種卑微的地步,巫族的人絕對難辭其咎!
或許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也或許他當真不負“見多識廣”智者的名號,之前“陳芮”施術布下的大型迷陣精深得令其摸不著頭腦,但這種簡易版,一半靠猜一半靠經驗,最后竟真讓他摸索出其中的竅門……
“我懂了!”
他驚喜地高呼一聲。
坐在地面休整的楚軍一眾拔地而起,將軍跟將領們沖過來,此起彼伏地問道:“真的嗎?”
軍師正因解開了一道難題而興奮不已,他自信滿滿道:“這個迷陣是借以這些石墻壁與掛在攤位上那些彩色布帶造成……所以只要我們逐一打破它們相連的空間,再將這些彩布條毀去,只等天明時刻,便能夠破陣而出!”
這么說來,那他之前阻止他們施暴做什么,說不定誤打誤撞就給破陣了呢。
現如今將軍也沒心情去計較之前的事情,他讓人去傳令下達指示。
“還不趕緊!”
于是,楚軍萬人開始在市集中大肆破壞,一陣烏煙瘴氣過后,原來平平展展的海市被楚軍沒耗費多少時間便夷為平地。
主要靠人多。
“這樣就行了?”將軍皺眉。
其實軍師也不太確定,但口頭上卻不能這樣回答:“差不多了吧。”
“然后呢?”將軍現在也多少能夠看懂軍師幾分表皮幾分內里了。
軍師趕緊解釋道:“然后還是要等到天亮,迷陣被破壞了陣基,效力大為減弱,晝時有光線指引出陣心,我們便可尋準方位破陣而出。”
將軍他們雖然沒聽懂這其中原理,但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井井有理,便姑且便再信他這一次。
于是,他們開始閉目養神靜等天亮,其實按照之前他們浪費的時辰來算,應該也不用等多久了吧,但事實上……他們等了很久。
時間的流逝是緩慢而靜無聲的,但是按照身體生物鐘的本能來估算,絕對又過去不止半個時辰了。
然而,迷陣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產生。
“軍師,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軍師也傻眼了,他結結巴巴,大膽地猜測著:“或許迷陣還有能夠讓入陣之人錯誤估算時辰吧,我、我們再等等……”
楚軍在這迷陣之中也不知道被困了多長時間,但又餓又渴又冷的感受卻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清晰,終于,一縷細微的光落在廢墟的一個角落處,先是一小塊斑點,隨之越來越大,變成了一個圓柱大小。
這時,軍師忽地兩眼發光,激動地大聲喊道:“快,將軍,我們跟著那道光的方向走!”
楚軍聽到軍師的高聲叫喊,他們從來沒有這么激動過,抄起放置地面的武器就列隊成行,一隊接著一隊腳步如有風般沖出去……
當他們全數從迷陣中跑出來后,當他們嗅到了在迷陣中沒有的海風腥咸味道,也感受到了陽光曬在身上的溫暖,風吹在臉上一陣癢意,他們竟一時開心得忘乎所以,只想仰天大喊——
我們終于出來了——
“你們終于出來了。”
前方,一道在他們記憶中留下了不可磨滅恐怖印象的清幽女聲傳來,這下吹來的海風味道一下變得猩冷,陽光照在人身也不暖了,寒意頃刻襲滿他們全身,經過她身邊的風,都似幻變成一把把冷冷的刀刃刮在他們臉上。
他們愕然抬頭,卻見“陳芮”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并且一直隱匿在蒼凜府庫的巫族一眾也現身了,他們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后,如眾星拱月,她朝著他們的方向看來,眸色淡漠,唇角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顯得那樣高深莫測,比起一開始不笑之時,更令人不寒而栗。
------題外話------
楚軍:軍師一定是陳芮那一方派來的臥底,我們手上有證據,看他從頭到尾盡干的那些助紂為虐的憨包事!
軍師抹淚:我菜怪我羅?
陳白起:你的確幫了本太傅不少忙。
軍師激動:那我不在楚國待了,我能過來投靠太傅你嗎?
陳白起謝絕:不必,你在楚國好好地待著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軍師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