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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主公,結契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主公一你的謀士又掛了

  黑鯨快死了,它的肚腹越來越空,像被什么東西從內部掏空了全部的器官,直接凹癟成了一張薄薄的皮,但它還是不肯認輸,它在水里跟失控的游艇一樣橫沖直撞,它的肚皮時而朝上時而朝下,翻騰著拼命掙扎著,尾巴在水中激烈地撲打著白花,兩顎的鋸齒咔噠咔噠地咬合交錯。

  但大大張開的口腔中慢爬出的蠕動物體卻在內部越吸越緊,它緊接著抖了一下,像一根線繃到極限后“啪”地一聲斷了。

  最終,它在水中靜靜地凝固不動了,隨著漸漸平息的水波而一揚一緩,沒有了活動的跡象,那薄透的肚腹破了一個洞,一股股濃稠的黑色如墨化開來,將清澈的水染成了一片污色。

  由于水中太過混沌,一時看不清楚內里的情況,巫馬重羽在外面哪怕一直盯著,也只看到了黑瓊一口將閃避不及的陳芮吞入了腹中。

  他本以為陳芮會在鯨腹中窒息而亡,但沒想到后面卻是黑鯨跟吞了千根銀針似的,滿塘翻滾嘶鳴,按道理黑鯨乃他之靈咒之術幻化之毒物,無論口咬或腹噬皆為絞殺之利器,不可能如同真正的血肉之軀從內部擊破,它本就沒有口腔器官,全身乃黑之念力所鑄,她是如何做到將消解的?

  巫馬重羽是驚異的,他布下的這個法陣叫“鯨吞”,顧名思義黑球亦是“鯨”,人入球中,泅于水,這水看似是普通的水,實則它的存在是一種削弱,從精神到肉體,那黑色雨滴乃念力化鯨為吞,困住獵物于腹中絞殺嚼碎,只是沒有預料到,她從獵物的角色,轉變成了獵手,而倒成了吞噬的角色。

  他只怕永遠都不知道,陳白起早年間收服的蠱王早就成一個能夠吞納萬物的黑洞,哪怕最終破繭成與巫蝶之形態,但它本能的吞噬卻比黑鯨一類的毒咒更兇殘。

  咔咔——

  好似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然后“啪”一聲,水球整個炸開,那里承載的力量掀翻了整個湖面與四周的草坪,巫馬重羽第一時避開。

  傘乘破冽的風力,他如蒲公英一般飄遠,但灑落的細密水汽之中,白寒的霧意像長鞭破空飛入而來,他腰身緊緊一勒,被止住了身形,隨即一道渾身濕寒的身影近貼在他的身后,他干爽的衣物與那濕漉陰慘的寒意交換著溫度,那一刻哪怕是他也禁不住寒意爬上尾脊骨上。

  “跑什么?”

  微微沙啞的女聲像漆黑的濕地生物一樣陰冷的氣息噴灑在他頸間。

  那語調幽幽跟個死不閉目的怨鬼似的。

  “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巫馬重羽心臟砰地跳了一下,他唇一抿,手上動作極快,黑傘一甩一經離手,便飛速轉動立于身后之人的頭頂,傘下呼嘯而出的鬼頭一張張猙獰可怖撲咬在她的身上,扯咬著她的發絲與在外皮膚。

  眨眼間,她就被一股郁深的紫黑鬼氣淹沒了,巫馬重羽一轉動手腕,黑傘便重歸于他手中,但不等他要遠離,只見那一團黑森得看不清內里的霧中突兀地伸出一只蒼白伶仃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巫馬重羽的手腕,冰冷地,濕漉漉地,像毒蛇的濕冷皮膚,不適感與極度惡心的滑膩感一并涌上他的心頭。

  可他掙脫不開,她的力道像蛇縛一樣越收越緊,最終他身形不穩,一個前傾也被一并拖了進去。

  眼中、口鼻全是一種令人頭皮毛麻的寒腥氣息灌注,巫馬重羽呼吸一窒,不見天日,只能感受到與他一道被困于其中的另一個身影。

  她全身都濕了,不止是水,還有被“鬼頭”撕咬下的血肉,那撲面而來的鐵銹味道幾乎要將他淹沒,猝不及防地他也一并被拖入這沼澤鬼氣之中,兩人之間挨得太近,他不懷疑他的前襟與腰腹間的衣物也一并被她染濕了。

  “……這種程度可弄不死我。”

  她無力地將下頜擱在他的肩頸處,似笑了一聲,跟一個神經質的瘋子一樣,這種情況下還能夠笑。

  巫馬重羽顰眉,漸漸感受到一種被腐蝕的刺痛感,皮膚上傳來的濕、冷、痛,反饋給他的是一種幾近痛苦感受,他的體魄遠不比陳芮強悍,自然拼誰熬得更久一定是個輸字,可他推不開她,心一狠,咬動舌尖,血哺以咒,以一種顫音震動的音調念出,然后一條布滿尖刺的黑紅鏈子從他背部簌簌地纏上她手腳,將她的四肢纏起,再狠狠地撞開。

  強烈的對沖氣流將包裹的厚重粘稠鬼氣撞散,她脫離開黑霧,從高處往下重重撞在湖面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碰擊聲響,水花四濺,再墜入水中,頃刻間那從湖下涌上的血便將湖面染成一片暗色。

  但巫馬重羽卻并沒有因此手軟,他沒有停頓,長袍獵獵揚起,像盛怒的羽熾朝著冒犯者對準,連續十幾條黑紅鏈子刺入水中,不斷地翻攪動著湖面,波浪翻沸,響動震耳如雷。

  “不是說讓本尊別逃?那你呢,不敢出來了?”

  比朝來寒雨的夜風更涼的聲音在湖上蕩遠開來,氣貫虹霓。

  他盯著始終沒有動靜的湖底,慢慢停下了動作,湖面重歸于平靜,像一塊墨玉的湖中看什么都嵬嵬漭漭,她消失了?

  不可能。

  他仍舊移目四巡,那些黑紅鏈子在他身后扭動彎曲,一節一節地掃動著空氣,只可惜之前在蘆葦蕩上飄著的螢火因湖上的恐怖殺意早已逃之夭夭,除了茫茫蒼涼的黯淡月色,便只剩一片昏沉不明之景。

  這時,墨色的湖面泛起了點點的光,起先是一顆、二顆,然后是一串接一串,最后泛濫成了一大片,定睛看去,才發現這些光點是一只一只白色翩翩的蝴蝶,它們不知從哪里而來,卻一下將整個湖面占據,那些分開或許微弱的光連在一起卻不容小覷,一下便將湖面照亮,連水被風吹動的波紋褶皺都一清二楚。

  驟然出現的光亮令巫馬重羽漆黑的面容亦映出了星斑水澤,若是別人或許會被這一幕唯美的景色吸引入勝,可他卻感到了打內底泛起的威脅感,事出有異必有妖,他當機立斷不給它們成形氣候的時間,將身后的黑紅長鏈摻揮過去,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長鞭一樣的鏈索長長拍擊在了水面,水丈起白柱騰飛,潰散了聚攏的白色蝴蝶,光線一下便趨暗了一大片,當他再繼續時,那些白色蝴蝶卻一下附上了他的黑紅鏈子,任它用力掀,推進入水上天,都擺脫不了,然后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所有的縫隙都被白色蝴蝶填補,最后好像給它的表面鐸了一層白色的銀輝。

  “耍這種把戲,又有何用。”

  巫馬重羽雙眸精光迸射,單手快速結印,一則繁復而優美的咒法刻繪而成,滿天的暗色一下匯聚于他身,一條沒有實體的巨大黑蟒在他身上盤纏一圈,便嘶地撲向長鏈上的白色蝴蝶,它所至之處,風聲冽冽,一圈絞轉噴而來,白色蝴蝶碎翅斷翼殘落大片,像秋日的銀杏落在湖面悠悠蕩蕩地鋪陣開來。

  “或許呢……”

  消失已久的秾軟女聲空空淼淼地從上空傳來,卻不知從哪一個方向,四面環音。

  巫馬重羽捕捉不到聲音的來源。

  水面那些殘落的蝴蝶驟然化成了比湖水更幽暗的紫黑色,它邊渡一層不詳的紫紅,瞿染層疊的深藍,匯成一種令人心驚的色調,然后它吐舌一卷將黑蟒連帶著長鏈子一并咽入腹中,那一下爆發的強大吞咽之力幾近強悍無比,其中還有模擬著腹絞肌肉收縮壓輾,像是金屬咬合機哪怕再堅硬的物體被攪入都會啃得粉碎成渣。

  巫馬重羽后撤用力,卻被牢牢地吸拽著朝下,下一秒,有什么東西從前端破碎開來,他忽覺一股難以忍受的痛意襲來,遠比肋骨打斷更猛狠,他嘴角溢出了血,面色慘白,劇烈顫抖的眼眸朝胸前一瞥,只見舌尖血施下的咒術被破。

  陳、芮!是她做了什么,破了他的咒術!

  不待他的痛意緩過勁來,黑色的蝴蝶穿境過隙,掠過湖面,撲楞的扇翅聲有了啪噠啪噠的回響,像一張黑色的網向他罩來,他躲閃不及,被裹入其中,如同先前陳芮被鬼頭啃噬一般,他在這些暗黑蝴蝶的夾擊之下,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手上、頸項與臉上皆不可避免。

  “你還有什么本事沒有施展出來的,我都可以一一領教,在你最得意、最自傲的領域勝了你,這才叫作贏,否則勝之不武,你大抵是不服氣的……”

  天空中分布著的黑蝶像一只只暗夜中睜開的蠱惑眼睛,在這其中漸漸顯現出一道霜色濕潤的纖瘦身影,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一掌不由分說地向他推去。

  他便重重地撞向岸邊,擦過半人高的草地滑動數米,然后截止停下,翻身嘔吐了一大口血。

  她至上空踏光而來,白色的蝴蝶像慕戀花蕊地圍繞在她身邊,她身上的血漬被湖水沖刷干凈了,風吹白了光線,清涼幽嬛欺世罔俗,眉目秾冶,眸如墨研,水藻般的發絲流溢于一身。

  一只精巧的小腳踩在他的胸前,他抬目,迎上的卻是一只浮光追逐無一絲質色的漂亮小手。

  她扣住他的頸,令他的頭被迫仰起,一下五指收緊。

  缺氧的窒息令他蒼白的臉開始漲紅。

  她湊近他的耳廓旁,低聲道:“為了令閣下心服口服,陳芮可是沒有用上其它手段,很單純地與你斗法。”

  大約在他快胸腔快爆炸時,她又驟然放開,看他控止不住本能地大口喘息,狼狽得像一條落水狗,估計他這一生,從未有現在這樣的屈辱、不甘、憤恨無力的感受。

  她受的,她都記著,并一一還給了他。

  “可你還是輸了。”

  她道。

  她、在、羞、辱、他!

  巫馬重羽呼吸粗重,白壁有瑕的面容一片陰森冷凝,他口中全是血沫,但卻沒有陳白起以為的憤恨羞惱,而是很快地詭異平靜了下來:“……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他一把拉過她,在她反應不及時,一口恨咬在她的頸肉,他是用上了狠勁,齒肉一交錯,屬于另一個人的腥甜便涌入口中,他將口中的血咽下再將他的血浸入。

  陳白起痛哼了一聲,直接肘撞開他,然后捂起后頸倏然站起。

  而倒在地上的巫馬重羽低低地喘息,偏起半張臉,如仙墮魔,眼尾猩紅,同色妖孽的唇瓣似揚:“結、契!”

  陳白起瞳仁一窒。

  忽然心底涌上一種不妙的感覺。

  兩人腳下同時亮起了契咒,她低頭一看。

  “汝會成為吾之仆下,吾之結契者。”

  他雖被她整治一番渾身狼藉凌亂,青絲如盤逶迤于耳畔胸前,濕衣緊貼蒼白的肌理起浮,眉與睫,墨黑如畫,濕澤潤湄,但眼神卻像鋼刀堅銳,一字一頓,好似在享受著摘取這醞釀了許久的勝利果實,慢慢品嘗著:“當初巫族是如何臣服于白馬氏,爾便會如何臣服于吾巫馬重羽。”

  陳白起聽到系統的通報,才確定這是什么鬼的主仆契約!

  可是為什么,他可以與她契約主仆?

  除非……陳白起腦中靈光一閃而過:“你、你是白馬氏一族的人?”

  巫馬重羽深深地看著她:“現下知道,為時已晚。”

  她立即反駁:“不可能,白馬子啻都做不到的事,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當初白馬子啻不是沒有想過與那個懵懂不諳人事的“白馬子芮”結契,但是巫妖王強橫的血脈之力又豈是隨便誰都能夠令其為仆的,所以她根本沒有想過巫馬重羽會對她做到這一步。

  事到如今,巫馬重羽亦不怕與她講出一則隱秘的過往:“南詔國本就是被白馬氏舍棄的一支脈,只有陰陽宗才是正統血脈,是以巫族才會有機會利用詛咒的漏洞,以巫姑代替,由上古巫族禱告上蒼,只要是源于巫族血脈,哪怕是巫妖王,亦必要受契約束縛!忠誠,屈從。”

  尤其他方才渡了一口他的血,雖然無法完全混淆她的純種血脈,但一時的壓制卻是做得到的。

  陳白起感受到身軀傳來一陣一陣的灼熱,她看到地面的結契咒紋開始爬上身體,若契約結成,哪怕是她亦會被束縛。

  該死的,是她一時大意了,巫馬重羽的城府遠比她以為的更深,他早就想好的對付她命門的辦法,只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便一擊擊命。

  他說的想殺她,不過是一則糊弄她的謊言,他真正想要的是降服她!

  系統:檢測到人物受不明血脈壓制結下契約,成契完成度45。

  可惡,竟被他擺了一道,她得益于巫族血脈,就跟那句老句所講的,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如今該她付出代價的時候。

  血脈,血脈,等等,陳白起慢慢凝聚起瞳孔,她好像……可不止有巫族一種血統。

  而她最大的依仗也從來不是巫妖王這重身份。

  主仆契約依舊固若金湯地將兩人捆綁在一起,她掙脫不了,他亦陪在另一頭,但此時此刻的陳白起心境已全然不同。

  她瞳仁蘧然亮起,如流金璀璨的河流,那是比琥珀更透澤的顏色,她額上的銀徽消失了,與之替換的是她身后浮現出一頭龐然巨物,它沒有具現出實體,但當它的虛影一出現,氣勢卻一下連天地都要匍匐臣服,連同周邊的黑暗、空氣以及任何物質甚至時間都凝固了,明明四周溫度沒有發生變化,卻令人感覺到冰封千里的徹骨之寒。

  巫馬重羽愕然,怔然抬眸看著。

  這、這是什么怪物?!

  那一片如雷霆威勢的虛霧之中,一雙金色獸瞳在團霧中閃現,冰冷而高高在上,仿佛看過了世間交迭變遷千百萬年,看透了一切真偽虛假,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切都顯得如此渺小而透明。

  咚咚咚——

  心臟的跳動亂了,如今莫名感到心慌的人變成了巫馬重羽。

  血脈壓制,契約逆行。

  系統:檢測到人物正與白馬氏血脈結下主仆契約,成契完成度55……65……73……100。

  陳白起在巨獸之下墨發飛揚,笑得兩顆剛長出的尖牙若隱若現,一掃方才晦暗失意的模樣,她受麒麟血脈的影響,雪膚之上有著漆金斑絡,從眼角勾勒至眼尾處,盛顏仙姿之貌,如今卻多了幾分傲氣凌人的尊貴無比。

  系統:完成度100,契約結成。

  當契約結成之時,巫馬重羽終于意識到身下的契約陣法的不對勁,當他看到本該出現在陳芮手上的隱形漆黑咒印鐐銬卻在他手上,而鏈子的另一頭連接著陳白起的指中時,那一刻,他發現自己腦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主持戒鏈,仆鎖鐐銬,一方施放,一方受承。

  亂了,錯了……明明一切都如他所設想的那般進行,但偏偏在最后一步,卻全部脫離了原有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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