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煥仙”有意考慮周詳再予答復,幺馬與昌仁都不便再多說什么了。
畢竟這事他們這邊難處再緊迫,也不能將這股快“火燒眉毛”的壓力,強加在一個無牽扯關系利害的人身上。
見時辰亦不早了,再加上得知“陳煥仙”是從秦宮中偷溜出來通風報信來的,因此幺馬他們也不好再耽誤她寶貴的時間,只講他們會盡快將消息通知給桂生班子的人,便讓七木帶著他們重返了“陶坊”,并道,若有要事可去“陶坊”傳信,七木暫時會留在那里接應。
在回秦宮的路上,姒姜不解問道:“你為何要答應他們?”
他多少了解陳白起,若她不愿意應承的事,便不會露出那樣的神色。
陳白起也不隱瞞,便將內心的猜測告訴了他:“方才聽幺馬所講,墨俠在三年前找來的一個厲害的人物答辨,我猜測十分有可能是姐夫。”
姒姜一聽,表情有些怔忡。
那個人是姬韞?
“眼下你與他已形同陌路,你如何去見他?”姒姜道。
陳白起經過一棵桑樹,抬眸一看,借著夜明珠的光線只見樹葉枝椏間一顆顆已成熟黑紅的桑葚累累打擠,她墊起腳,隨手摘了一顆放進嘴里,舌尖一卷,齒間一合,一時之間口腔溢滿了酸甜的滋味,可到底甜味更甚過于酸意。
“有些事情,我還是想去弄清楚。再說,他這樣忽然性情大變,必有原由,且發生在三年前若不弄清楚,我于心不安。”
姒姜聞言,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陳白起她微噓瞇起眸,瞳仁沉沉浮浮,似又回憶起某些事情:“其實這次墨俠除了派來畬三娘假扮樂伶伺機暗殺,另外還派了應援部隊墨家的梟部隊,這支梟部隊非潛水路而來,而是另辟蹊徑搭載著一種飛行工具木鳶,想來你也應熟悉,畢竟當初你給了我那一份魯班機械圖中,便有一章是描述如何用木件搭造一只能在空中飛行的大型木鳥,只可惜它只是一份機械圖殘卷,里面雖有描述簡介,卻并無具體圖紙。”
講到這里,陳白起緩緩低下聲量,似被勾引起了莫大的興趣,聲音染上了低鳴的笑意:“可他們卻能完整地將木鳶制造出來,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他們手上有著另一份魯班機械圖殘卷。”
聽到這里,姒姜都不得不震驚了。
陳白起手中的這一份魯班機械殘卷中記載著大部隊機關的描述詳解,但制造圖紙卻只有二份,一為多功能性遠、近兵器,共七款,其中有大型石炮臺,與弩弓等,二為“魂”木馬機關圖紙殘章。
而“木鳶”僅有簡短的一些描述,卻并無圖紙,而如“木鳶”類的魯班機關描述,其實還有許多,只是因為圖紙的遺失,難以僅靠文字拼湊出完整的機關木具來。
魯公的這一份不傳流世的機械圖紙有多惹人覬覦,姒姜如何能不知道,當初他們姜國便是因此這一份魯班機械殘章圖紙而被趙國與其它周邊小國一同給滅掉了,雖然最終他僥幸得以逃脫,可這份不可磨滅的傷痛記憶卻與這一份魯班機械圖一樣,深深在刻在了他的心中。
所以當初他愿意將這一份魯班機械圖紙贈給了陳白起,與其說是向她尋求庇佑,更多的亦是不愿再背負這一份沉痛的過往。
知道陳白起眼下是對墨俠手中這一份可能存在的“魯班機械圖”感了興趣,姒姜想勸卻又知道她這人看著好說話,實則決定了的事情從不受左右干涉。
“本來你手上那一份便是墨家鉅子不慎遺留于世的,他們手中還有一份殘卷倒也不算講不通。”講到這里,他吁出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可這畢竟是墨家內部紛爭的事,你若被牽扯進去終究太過麻煩”
其實陳白起會想應下這事還是有其它的考量,她摩挲著下頜道:“會應下這事倒也有其它原因,這墨俠歷來以俠義扶匡為已任,甚至有些極端的將維護公理與道義看作是義不容辭的責任,雖不知道為何這次他們將目標鎖定了贏稷,可被他們盯上的人可謂是如附骨之疽不死不絕,而我們若應了墨辨這方,若能勝出,既可收服了一幫俠義能干之士為已所用,又能順便幫了贏稷解決了一些外患,礙于人情他贏稷自會保護孟嘗君至六國會盟結束,再者這墨家早已與我牽扯甚廣,無論是沛南山長還是莫荊他們都與墨家有牽扯,而我與他們相交甚深,再加上這里面還干系著姐夫,這事貿然拒絕亦不妥啊。”
細細聽來還真是這么個理,當然一切的前提便是她得勝出才行,但陳白起的本事姒姜歷來信任,因此他并不糾結這個問題,只道:“若是你真在墨家鉅子令的爭奪賽上遇上姬韞,你打算怎么辦?”
陳白起停頓了一下,接著便是一臉“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絕望”地道:“能勸且勸吧,不能勸那便各憑手段各顯本事!。”
這不就俗話所說的,軟的不行咱就來硬的,不服,打到他服為止!
“你不打算與他相認?”姒姜試探地問道。
陳白起則顰了顰眉,似在思慮。
“若他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要殺了贏稷,你也不打算幫他?”姒姜又道。
陳白起聽到這里,好像一下豁然開朗了,疏展開了眉眼:“若他有必殺贏稷的理由,那我便不會再阻撓他,可這一切必須是在六國會盟之后,眼下他還不能死。”
姒姜一聽陳白起明著沒講,可話里話外的親疏關系一下便了然清晰。
想不到都過了幾年了,這姬韞在她心中的地位倒是半分沒弱,他想殺之人在陳白起這里,也沒有什么值得維護與查探的必要。
姒姜酸酸道:“之前見你這樣拼死拼活地救下贏稷,還以為你對這贏稷,多少會有些不忍呢。”
陳白起很耿直道:“他又不是我的主公,他生與死只關乎著我的計劃,只要不礙著我,人家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有什么不對。”
“”姒姜停頓了好一會兒,想起一事,忽然古怪地瞅著她道:“你怎么就忽然一門心思認準了孟嘗君為主公了呢?”
陳白起斜過眼:“這個問題還真是被許多人問過,可我想知道,你怎么也這樣問?”
姒姜被反問回來,他眨了眨睫毛,似在考慮怎么說才對:“因為他與楚滄呃,他與你的前任主公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兩者都相差甚遠,我一直以為你會喜歡他那一種,可你偏偏選擇了一個背道而馳的,所以我也只是純粹好奇罷了。”
前一任主公雖然姒姜及時收口,沒有提起那個在陳白起這里算是忌諱的名字,但陳白起還是一下便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楚滄月。
陳白起沒有立即回聲,姒姜也一下便噤了聲,似乎覺得自己竟忘乎所以提及此事,簡直就是沒帶腦子出門。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陳白起還是開口了:“他是我選的,而孟嘗君算是老天給我選的吧。”
這話乍一聽挺明白的,可細想又覺得完全不明白,像探手霧里尋物,只抓得一手空。
只是姒姜也識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因此兩人之前一下便沒了聲音。
在入秦宮時,他們又故技重施借著陳白起的邪巫之力的“霧化”遮掩了身形,讓姒姜以輕功帶著回了原住處。
此時離天亮不過只剩半個時辰。
回到房中,陳白起并沒有合眼,而是躺在床上將眼前的、未來的種種事情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
天剛剛起亮,階露未干,便有人來敲門。
陳白起整理好衣冠,便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沛南山長。
他看見了陳白起,表情明顯松緩了下來,便道:“你昨夜是何時歸來的?”
他等了她一夜。
他沒明說,可陳白起看到沛南山長眼底的黑青,便知道他定是一夜沒睡在等她,而昨夜她回來后的確想過與他講一聲,可見他房中一片漆黑只怕他已睡下,想著這幾日為守著昏睡的她他自是疲憊勞累,便不愿打攪他休息,猶豫了一下便徑直回了房。
陳白起道:“才回來一會兒,山長怎起這般早?”
“習慣了,那你再去多睡一會兒。”見陳白起氣色亦并不好,眼角微紅,似熬夜導致的疲憊之色,沛南山長忽感有些心疼,總覺得他這般年紀便負擔著常人難以承受的壓力與責任,便覺得著實是他這個山長無能,不能護得她享世安穩,只能每日奔波勞碌。
陳白起揉了揉有些腫漲的眼睛,笑了笑道:“不了,反正也睡不著了,估計一會兒贏稷便會派人來傳我們,接下來的事便要麻煩山長了。”
雖陳白起沒詳言,但沛南山長也知道她要“麻煩”他的是何事。
他道:“你且安心,你都事先替我搭好了梯子,我豈會令你這一番功夫白費。”
說著,他便按下陳白起使勁揉眼睛的舉動,牽過她走到桌臺旁,從袖中取出一塊干凈的白帛布用隔夜的茶水浸濕,然后讓她坐下,替她拿冰冷的水輕按著她的眼周散腫。
陳白起雖有些意外沛南山長的舉動,可估計是昨夜熬了一通宵,導致今日起身后渾身軟綿綿地懶散得緊,精氣神都提不起來,因此也沒有什么抗拒。
再加上她眼睛有些癢腫,很想揉,估計是上虛火了,因此拿這冰冷的茶水按著感覺十分舒服。
她瞇著眼,仰起頭問:“山長有把握拿下贏稷?”
“之前可能還有幾分不確定,眼下你對他有相救之恩,再加上墨家的人視他為眼中釘,接下來必會使出層出不窮的獵殺手段來,他若足夠聰明理智,便知此刻擁有一盟友總比時刻要提防一背后插刀的敵人要好。”
“山長果然考慮周道。”陳白起被山長照顧得舒坦,溢美之詞便不覺隨口而出。
沛南山長聞言,卻是美人破冰一笑:“好了,趕緊閉上眼睛,我替你敷一敷,否則一會兒怎么出去見人。”
果然如陳白起所料,沒過多久,雍宮便派來內侍前來“長生苑”傳見沛南山長與“陳煥仙”。
關于“陳煥仙”如何英勇入水救起秦王一事,如今宮中上下傳得是熱火朝天,因此這位內侍待“陳煥仙”師徒那是畢恭畢敬,無半分怠慢的。
陳白起與沛南山長來到雍宮,此處乃贏稷的寢殿,殿門外有兩排森嚴的軍衛看守著,按道理一般見客鮮少有人直接進內殿談話,這既不符合規矩亦顯得過兩方過于親密,然卻聽贏稷是傳他們可直接入內的,要說他們師徒倆也算是風里來雨里去的人物,這種小場面既然主人家不覺得亂了禮數,他們自也沒有什么顧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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