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整個身子如遭雷殛,僵直在當場,猛地朝前吐出一口血。
“哐當”一聲,他手中大刀落地,他雙目呆滯地望著被噴出一片猩紅霧花的石面。
“郎君,你怎么了?”周圍人趕緊趕過來,關切緊張道。
姒姜一把推開他們的攙扶,伸出一直顫巍巍的手,撫在仍在跳動的心口處,面色慘白如鬼:“吾,吾突然感覺胸口處,好像被人挖掉了一塊肉……”
他這沒頭沒尾的話,自然沒有人聽得懂,甚至連姒姜自己都不懂自己究竟在說些什么。
那猝不及防出現在心口處的痛楚,簡直讓他以為,他或許在那一刻就會就這樣活生生地痛死過去。
可事實上,這痛,并沒有要了他的命。
只是,下一秒,他感覺他心口處一下變得空蕩蕩的,就好像原本飽滿的存在一下被挖空了,那種巨大的空虛感一下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產生了強大的不安跟惶然。
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感受呢?
這個時候的他,并不知道……那是因為,那個曾在他心臟上留上烙印的人,消失了。
至冬過后,丹陽的氣候是一日嚴寒過一日,冰天雪地折膠墮指,然在這樣的寒冬天氣中,丹陽城中卻洶涌暗流,并不安穩。
至十二月底,丹陽城便全城戒嚴,丹陽泜水朝南,東境西北門皆封閉,不允許任何車貨人畜出入。
而丹陽城中無論貴族或平民家宅,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批不講情面只聽命令的冷面軍隊取出牙牌,講明來意后便挨家挨戶一一搜索,一開始,只找人,后來卻變成沒有目標的入室地毯式的搜查。
如今丹陽城內外皆有重兵把守,看那軍隊冷酷無情且認真執行的模樣,亦不怕得罪城中權貴,且準備將整個丹陽城里里外外都翻上一遍的架勢,倒是令不少人惶恐震驚,莫不是有什么窮兇極惡的歹徒從牢中流躥出來,或者是有什么能令楚國感到威脅的重要人物丟了?
無論如何私下猜測,這丹陽城中這番勞師動眾,甚至目中無人的舉動,并沒有令丹陽城人有什么怨言,只因他們都知道,這是宮里那位最高權位者下的命令。
據聞,新即位的楚靈王正在找人,至于找的什么人,明面上并沒有人知道,私底下,卻是心照不宣的。
而楚靈王這般不計代價、我行我素不停勸阻一意孤行地找尋,著實令許多人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可問題是,他這都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了,人卻始終沒有找到,著實令人覺得怪異。
按說,這人若找不到,也不用刻舟求得在一處找吧,要知道人是有兩條腿的,這或許人是出城了,但這楚靈王,卻像是認定她一定是在這丹陽城內似的,固執執拗地就在城中找。
一月初七,天氣陰沉,濁云密布。
距離楚靈王開始找人已過去大半個月了,而這日,終于有人在丹陽淅水附近的小樹林內找到一具已腐爛的女尸,這事驚動了官吏,引來的城戶官兵,而這具女尸經人辨認,確像是楚靈王所找之人的體貌體征。
楚靈王得到消息后,擱下一切緊要政事,第一時間便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淅水。
那一日,楚靈王出宮后究竟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很多人都只是憑“聽說”。
而種種“聽說”中,有一則最令他們震驚,那便是當所有人都掩鼻嫌棄那具已腐爛骯臟的女尸不愿靠近時,楚靈王卻是在呆呆凝望許久之后,竟親自將這具女尸用自己身上干凈潔香的狐裘將其裹好,沿途不經任何人之手,跟護易碎珍貴的寶貝似的,一路不放地抱回了楚宮。
而這一件事情,被人繪聲繪色地纂寫成各種版本,傳遍于整個楚國上下,許多人都好奇這具女尸是誰,卻經有心人披露,楚靈王潔好自好,唯一與他有過牽扯、且深入關系的,則是那個曾與楚靈王最艱難時相遇,最困難時相助,最危險時不棄的——平陵縣陳氏姑子。
陳氏姑子在徐州一帶倒是有些名望,只因她曾有功績于那處,只因女身未曾公開封賞,但私底下卻有不少知情人氏傳頌她的事跡。
頓時“紅顏薄命”“天公不作美”“福薄夭壽”等詞,便一下擱置在她的頭上了。
他們都一致認為,倘若這平陵陳氏不死,憑楚靈王與她的患難之情,她哪怕掙不了一個王后,亦必是楚國夫人無疑,然這好生生的富貴前程便這樣被人給生生掐斷了,亦不知道是何人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