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此趟定不必他親自前來,然而當他聽聞攻城兵馬只有戚冉并無后卿時(戰國將領一向流行身先士卒),又見戚冉中規中矩的打法完全脫離了后卿指揮的狡兵險攻,不知為何他料定后卿必然會兵行詭變,考慮再三,便不顧病體修養瞞下于前方抗敵的孫鞅等人,撥出一支軍隊領兵前來剿敵。
而正巧出城不遠便遇上返城求援稟報的姬韞他們,姬韞將情況簡單地與他說明了一番后,便領著軍隊一路朝槐山崗趕,于駐營地中尋覓不到“夜梟”小隊的蹤影,當即姬韞便知情況有變,所幸找到了他們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的暗號,這才了解了他離開后林中發生的情況。
于是,他們又輾轉地趕赴支援姒姜他等,一路找尋而去,正巧與姒姜等人撞碰上面,又因著滄月軍這支彪悍隊伍加入,之后要辦的許多事情便十分順利地解決了。
直到現在,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的滄月軍與“夜梟”小隊都難以置信事情竟如此簡單地解決了,并且他們還活抓到了鬼谷后卿。
姬韞因著當時情況緊急,一番講述下多注重于趙軍這方情況,是以并沒有告訴公子滄月他們這支隊伍領頭者乃陳嬌娘而非他,再接著他們又遇到姒姜他們,姒姜因著陳白起此人秘密太多,怕哪一句不慎會泄露出她不愿意為世人所知的秘密,講述時亦大多含糊其詞,打算到時候由她親自與他們解釋,省得到時候埋怨他多嘴暴露。
因著大家都多少有這樣那樣的顧慮,沒將事情捅明白,是以,公子滄月如何猜想都猜測不到,眼前這個他看來陌生可疑的漂亮少年竟會是陳白起。
當然,眼下除了姒姜與陳白起眼神確認過,巨與姬韞皆為懷疑,其它人干脆全然不知。
“此人本君不識得,爾行事齟齬,莫不是此番陰溝內翻船?”公子滄月眸似瀞月流水,說起話來如潺潺溪水劃過冰棱子,字字冰刺透骨。
“果然啊……”后卿流轉眼神勾了陳白起一眼,繼而意味不明地喃喃笑了起來。
而陳白起在聽到公子滄月一句“此人本君不識得”時,心底也道了一聲“果然啊”,她如此徹頭徹尾地改換了一副模樣,也難怪公子滄月認不得,若她自稱“陳嬌娘”,必然一時半會兒不能取信于人,若他們要求她當面解除偽裝恢復女兒身,她又該當如何應對?
她真還沒有想到,公子滄月竟會拖著病軀親自來這一趟,他跟這后卿這梁子確也結得太大了,真有一種此仇不報非君子的感慨了。
“上次一役,本君至今仍舊遺憾……”公子滄月攏了攏衣襟,翩绖纖長的睫毛下,冷冷眸光直直地盯著后卿,一瞬不眨。
“某亦遺憾啊,若非上一次讓公子輕易逃脫,此番便不需這般大費周折了。”后卿古怪一笑,不容其它人分辨他這話意味不對時,他又偏過如玉側臉,于陳白起別有味道地笑道:“透,你不是一直好奇某的禁咒?七铘鎖魂陣嗎?眼下某便開啟陣法,容爾好好地頎賞品鑒一番如何?”
后卿的話像一計重槌,陳白起只覺心臟處猛地被撞擊了一下,令其窒悶啞聲。
“陣……陣不是毀了……”她面色惶茫。
后卿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似在責怪她未勉太小看他了,他啟唇小聲道:“爾毀的乃附屬陣法,主陣一直在此處,且有某坐鎮,豈會輕易容人毀于一旦呢?”
陳白起聽了此話,只覺手腳一涼,這時,后卿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手腕施力,朝其手膀處用力地劃過一刀,當即鮮血溢滿刀刃順流灑落地面。
陳白起只覺胸腔處似被某種磅礴的氣流狠狠撞擊開來,雙腳后退凌亂打結方堪堪停下,卻再無力制服于他。
他做了什么?陳白起視線劃于手中劍刃眸色一定,眉眼似某種蟄伏的野獸掙扎欲出,然后狠冷地盯著后卿。
后卿不改顏色,反而笑意盈眶地盯著地面的血跡,眸光大盛。
下一秒,地面像破碎的紅色琉璃斑駁出斷痕,每條斷痕轉變成一種奇異符文、字體,一道一道,一條一條,一段一段,鋪成一道紅光大作的陣法呈圓形朝四周擴散開去,一切發生不過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被籠罩于陣法之中,他們看不到陣法的奇妙詭異之處,卻如同魔障了一般,仰天發出了恐怖的尖叫聲。
“這個陣禁咒陣法開啟需先流祭百人血,再祭陣主之血,某費了如此多心血,總算得償所愿了……”后卿偏側過臉笑迎陳白起冰冷的目光,一滴猩紅血滴濺于其眼角,如一滴淚痣般,襯得其此刻面容邪佞卻又美好如初,矛盾而悖論。
一瞬間,陳白起便看到眼前原本還清新明亮的林子瞬間變成了壓抑混沌的血紅色,耳邊刮動的狂風似伴隨著凄厲的尖叫聲,一聲一聲地撕破耳膜,令人腦袋像綿針般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