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那猙獰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他雙瞳失神,表情麻木,脖頸搖搖欲墜地走到方才臥趴休眠的石墩旁,不知觸碰了什么機關擺置便解開了陣法。
這邊陣破,那邊渾身上下被冷汗浸透的勛翟只覺僵硬快要震碎的骨關節驟然輕緩,他高高飄蕩的心終于落回遠處,攥緊拳頭感覺力量恢復了,他狠戾憤怒地瞥向小童方向,卻察覺他周圍氣氛詭譎壓抑得不對勁,猶疑片刻,便幾步躍跳返至公子滄月的身旁。
此時,無論是公子滄月抑或是孫鞅等人,都不曾留意到他歸來,皆因他們都用一種震驚的眼神盯著前方那名纖姿柔魅的女子。
因她背對著眾人,所以無法窺其神色,然——能將方才那傲慢眼高于頂的童子嚇得篩糠一樣哆嗦起來,她究竟對他做了什么——?!
自那日塢堡遭遇暴動認識她起,在他們心目中陳三是一個待誰都笑意融融,似腦袋開了一朵小花般溫和纖細之人,雖偶爾不拘小節,卻大體詩禮備崇,非貴女士人所鄙之俗人。
他們不曾考慮過她亦會惱,更不曾設想過她惱后形色。
如今親眼所見,第一次接觸她真實的怒意,甚感壓力。
她之怒,是不動聲色,是悄然無息,卻像緊繃的弦條,將人牢牢釘在地上,恐怖似鐘聲每一滴嗒一聲,便如一把鉛錘在眾人心上敲擊了一下。
“主、主上,這陳三真乃陳孛之女?”孫鞅臉上肌肉僵硬笑得很是難看。
公子滄月緘默不語。
勛翟剛解脫不辨所以,他眼中藏了一股狠意:“孫先生,方才陣法著實歹毒,簡直似要將人挫骨揚灰,你可識得?”
孫鞅聞言愕然一瞬,掉頭看著勛翟頎然道:“咦?你回來——”他聲音嘎然而止,神色懵然似什么東西在腦中爆裂了一樣,他失神愕然:“你是方才破陣后脫身的吧,既然如此——那她先前如何能在陣中行動自如?”
公子滄月亦怔忡良久,一直注視著她綽約之中纖秾合度的背影。
陳白起攏袖輕搖曳,聲線漠然:“現在,帶我們去見相伯先生。”
小童朝陳白起咔噠一下頷首,接著一板一眼地轉身,神色空洞木然地在前方帶路。
“陳三,汝如何故?”公子滄月薄唇輕啟。
沉穩而磁性的聲音,世界上恐怕再沒有任何聲音比更響亮了!
嗚咽的慘叫,煩燥的蟬鳴,暑天的霹靂,或海洋里的驚濤駭浪,這一切如果與他這一聲叫喚相比,只不過折了一根小樹枝,掉了一根稻草,蚊嗡牛哞差不多。
陳白起一震,眸中黯黑的陰影被趨散,體內那折騰得她難受的麒麟血亦逐漸平靜了下來,眼前輕風水旖,從地獄而來的血色濃稠霧氣頃刻間潰散而去。
她暗呼一口氣,踅身,那冰雕玉砌的陰暗神色在陽光下消融,她柔唇淺笑:“此趟因陳三任性隨同,卻令公子為保護我而受傷……我僅心愧無庇護你的能力啊。”
孫鞅一頓,勛翟與眾護將則面容鐵青地低下頭,聽了她的話他們一時心中亦不好受,因他們亦不曾護好自家主上!
公子滄月見她已恢復如常,便舉步上前,靜靜地盯注她面目半晌,與她錯身之際,遲疑地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腦袋:“本君乃堂堂兒郎,豈非容一婦人擋護在前,此事不必多慮!”
陳白起感受頭上那安撫而柔軟的力道微微意外,她垂首恭謹,嘴角莞爾:“那還真是遺憾呢,以后我可是會變得很強的……”
相互交錯間,衣衫糾纏,兩只色澤迥異相反的袖擺末端似雙雙飛舞而起,那輕笑低吟的聲量令人再也聽不真切了。
“打攪片刻,可否將小童歸還予我呢?”
憑空之中,一道少見的柔和的聲音響起,空氣瞬間似流連在散發著幽幽花香的杜衡叢中,陳白起似聽到花蕊在悄然綻放的聲音。
眾人詫異掉頭,只見前方的空間似被劃成了多面鏡,一道修長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映現于眾人眼中。
這一幕甚是神奇驚異,竟是陣中陣!
但見一名大約弱冠歲數男子,他一身藍白道衣繁美,玉冠束發,衣袂翩翻而飛,濃密睫毛鍍上一層橙黃暖光,雙眸點漆融淺寒,似圣陽湖波光點躍,粼粼月白風清似水天,風華濯濯。
眾人怔神望駐,只覺這一刻似在山麓的洞天福地偶遇降凡的仙人一般驚艷。
他盛滿笑意的眼睛彎了一下,眉黛春山,于徐徐清風之中剛飄然一步,然,眾人屏息等待之中,他卻“哎呦”一聲腳步打滑,便仰面“噗通”一下毫無形象地摔倒在地面。
“不好意思……這幾天總是感覺頭暈……”他撐起虛弱的身子,朝眾人一笑,這時眾人才發現他的容顏蒼白而削瘦,眼底發青,笑得十分虛弱輕顫。
咔嚓!總覺得有什么東西碎掉了,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陳白起看得愣神,而小童自那名男子出現后精神便波動掙扎得厲害,彼時待她一松神,便猛然掙脫了瞳術控制。
小童眼神清明之際,來不及茫然,正巧看到摔在地上的男子,便什么都忘了,急步沖至他身邊將其攙扶起來。
“先生,讓你好生休息,你又跑出來干嘛,上一次大病身體尚末痊愈!”
“如何小心亦活不過二十五,無謂憂心。”男子朝小童傻傻虛弱一笑,強顏歡笑的面容有一種令人心碎的美好。
“別胡說——先生會長命百歲的!”小童頓時眼眶一紅,氣嚷道。
系統:天嫉英才,韻華不為少年留,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請幫助相伯荀惑尋找出恢復健康的方法,接受/拒絕?